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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和聪明的人打交道,  只需要点到即可,她全程没说任何要拉拢的话,但人却完全明白了她的弦外之音。

    李贤郑重道“请殿下放心,  微臣既为臣子,  食君之禄,就合该分君之忧,常言道忠言逆耳利于行,  若损微臣一人之利,能换社稷数年安宁,国君身后清明,死又何惜”

    这种场面话说得圆满漂亮,白珠也搭着他的话头,  十分热络道“大人真乃国之栋梁也”

    二人一拍即合,  达成了某种不可言明的默契,  随后各自高兴辞离。

    可怜在大本堂读书读到晕头转向的朱见深,  完全不知道就在刚刚,他被自己赖以信任的贞姐姐卖了一遍,  还在抱着书念之乎者也,好不容易延捱到四位长脸老先生放课,他还得装模作样慢慢放下书笔,  一一辞告,  才能跨出这个门槛。

    孩童的心性都是一样的,再老成也会有天真的一面,更何况朱见深本来也不是什么老成的孩子,  蹦蹦跳跳下了台阶,露出讨喜的虎牙。

    “姐姐,我好饿啊。”

    在里面一坐就是两个时辰,  早起时不过两块云片糕垫肚子,不饿才怪。

    白珠撸了撸他的毛发,因办成了一桩大事,说话也格外轻声细语,“知道殿下饿,早吩咐备下了吃食,有水晶羊肉角儿、樱桃肉烩珍珠菜、糟蒸八宝鸭、什锦鸡丝如意卷,等咱们回去,定然立刻就能吃上了。”

    朱见深听了,直流哈喇子,他这些年少见油水,乍一登位,衣饰打扮上不感兴趣,唯独对吃是情有独钟,还极爱吃肉食,这一点和白珠算是不谋而合,两个人聚在一块,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下一顿吃什么。

    穿过夹道,正打算高高兴兴回去填饱肚子,谁成想半路就杀出了个程咬金。

    这程咬金还不是别人,正是朱见深的生母周皇贵妃派来的人。

    那白胖的太监笑起来,上挑的三角眼眯成一条缝,捧着拂尘呵腰道“奴才给殿下请安。”

    这太监是如今周皇贵妃身边的红人,曹吉祥的徒弟,曹

    文。

    朱见深不认识他,但白珠却在原身的记忆里知道这个人,当初朱见深和皇贵妃之间联系传话,多是曹文在其中周旋,朱见深少不更事,这曹文没少在旁边撺掇他。

    曹文见朱见深一脸茫然,忙自报家门道“奴才是奉了皇贵妃的令,来请殿下去长春宫一见的。”

    朱见深因惦记着回宫吃水晶羊肉角儿,见皇贵妃要召他,脱口而出便道“见我做什么”

    曹文脸上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停滞,复而重新撑起面皮道“皇贵妃前几日册封繁忙,要招呼来往宾客,这两日闲下来后左等右等,总不见殿下去拜见,却传来殿下去坤宁宫见礼的消息,好不伤心,这不,专门请殿下去小聚的。”

    诺大的皇城,如果刻意要避着谁,别说几天,就是几年也见不到面,朱见深对皇贵妃没什么太大的眷恋,反而上次皇贵妃冲进来那么毫无章法的一闹,他心里都犯着怵,再加上要以钱皇后为先,有意划清界限,就一直迟迟没去拜见。

    儿子不见亲娘,固然有诸多考量,但亲娘享受够了风光大册,众人拥呼后,才想起来见自己的儿子,其中有多少真心,也只有她自己知道。

    事实上周氏和朱见深母子之间,其实是朱见深更可怜些,三四岁就被丢在那荒无人烟的北三所,身边只一个万贞儿照顾,而周氏虽也随英宗被囚于南宫,但到底衣食不缺,这期间还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而上一世也是朱见深更处处敬重他的娘亲,周氏却几次三番为了一己私欲,借着儿子太子的名头干了不少坏事。

    更妄论英宗死后,她为了独尊太后,压钱皇后一头,浑然不顾外头对朱见深的议论,此事未果后,又私自改了陵寝轨道,致使钱皇后百年后不能和英宗死同穴。

    钱皇后一直不喜周氏,也是因为她素来为人行事实在毫无天家风范,同一个泼皮无赖的市井妇人无异。

    朱见深是很不想去的,但白珠却在他身后悄悄扯了一下衣角,他只能瓮声瓮气道“烦请大监带路吧。”

    曹文一壁引着他,一壁哎唷道

    “奴才可担不起殿下一声大监,殿下就叫奴才小文子吧”

    小文子,小蚊子,白珠听了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了。

    曹文对待位高权重的人,向来是和颜悦色的,他深知这位女官打小服侍太子,是太子身边第一得力亲近之人,就跟从前皇帝身边的王振一样,自然是要好好奉承的。

    他忐忑道“不知奴才是哪里说得不好,引司正大人发笑了吗”

    白珠说没有,有意吹捧他道“就是觉得大监太过谦逊了,如今阖宫谁不知道您是皇贵妃娘娘最倚重的人,又是曹公公的徒弟,莫说一宫大监了,就是去二十四衙门里做秉笔,做掌印,那也是理所应当的。”

    曹文听了,心里受用极了,这也是他以后努力的方向,若能像自己师傅那样做上一监掌印,得陛下看重,那这一辈子也不算白活。

    原本皇贵妃娘娘对这个万女官还颇有微词,害怕是她教坏了太子殿下,如今看来,这女官如此明事理,想来也不会是那等没眼色的人,会诱着殿下去巴结一个瞎眼瘸腿,无儿无女的空壳皇后。

    待到了长春宫,远远就看见周皇贵妃立于丹陛前东张西望着。

    怎么说呢,之前白珠见到周皇贵妃时,她简装素鬓,尚是个清丽佳人,如今髻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排钗珠簪,左右各一只硕大的草里金,即便要入了春,海獭卧兔儿仍低低压着额,手拢在狐袖中,极尽浮夸奢靡,像一只张着屏昂首踮足的花孔雀。

    这人在尘埃里憋屈久了,甫一登上高枝,那可就不得了,这份激荡得意的心情不知要多久才能慢慢平复适应下来,相比之下,大家出身的钱皇后就比她得体稳重多了。

    但有一说一,周皇贵妃的样貌倒是不差,要不然也不能被选进宫来,唯一的好就是朱见深的眉眼随了她,俊俏,身材随了英宗,高壮。

    这挂满点缀的花孔雀走起路来,身上头上的珠玉随着腰腿轻摆,发出一阵细碎的伶仃,她拾级而下,将朱见深搂在怀里,心肝儿肉的叫个不停,朱见深在她的胸脯中闷得透不气了,一张

    脸憋得通红。

    待做作够了,亲亲热热拉着儿子进去,一个摇摇晃晃的小人儿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

    周皇贵妃一见,忙又叫唤起来,尖细的声音能贯穿耳膜,“奶嬷嬷都死哪儿去了崇王殿下要是摔了个好歹,本宫定将皮给你们扒了”

    这个小人儿就是周皇贵妃后来给朱见深生得弟弟,名为朱见泽,才两岁就已经被封为崇王了。

    曹文冲着外头吆喝两声,三四个奶嬷嬷急急忙忙进来磕头,周皇贵妃原想作骂一通,转眼看见朱见深,遂才作罢,只是冷着脸让他们把崇王抱了下去,又堆砌了满脸笑容,拉着朱见深的手道“那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往后就会是你最亲近的人,深儿即位后可要好好提携他啊。”

    对着一个十岁孩子说这种话,未免不太合时宜,朱见深坐在这儿浑身感觉到不舒服,忸怩了一下道“母妃,父皇尚且春秋鼎盛”

    经这么一提醒,周皇贵妃这才忙改了口,“对对对你父皇身子骨还硬朗着呢,不过你现在是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往后监国听政,也要多想着你亲弟弟,知道了吗”

    周皇贵妃句句不离小儿子,朱见深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遥想自己当初被景帝扔到北三所时也才三岁,娘亲不关心自己这些年吃过的苦,却只知道让他这个还没坐稳的太子,去提携一个两岁的孩子。

    白珠在旁边冷眼看着,暗自摇了摇头,果然没从小养在身边,就是不一样,也难怪朱见深这么依赖万贞儿,但凡周皇贵妃对自己的儿子多上上心,不要把他当做一个工具,给他些许母亲的温柔,也不至于如此。

    朱见深鼻尖一酸,还是道“儿臣记下了。”眼见周皇贵妃喜形于色,他话头一转,老老实实道“不过母妃说的不对,儿臣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夫子教导儿臣,该以孝为重,勿不可因为太子身份,轻慢母亲,所以该是母亲为上,儿臣为下。”

    周皇贵妃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说一人之下,也只是随口一说,哪成想这孩子这么较真。

    不过较真也有较真的好处,知道孝敬亲娘,这就很够了,她坐回位上,软话说完了,就该拿捏人了。

    周皇贵妃睨人一眼,操着慢悠悠的声口道“既然知道母亲为上,为何迟迟不来拜见,还先去了坤宁宫去给那个瘸瞎皇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