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实在是不作美, 这一连下了两天的雨还不见消停,他们只得在清河继续逗留,期间赵光义收到了东京府那边的来信,说是后蜀的亡国君主孟昶及其一干后妃, 已经从蜀地到了东京。
白珠原不在意这种事儿的, 但路过时听到高怀德听到他提了一嘴花蕊夫人,便不自觉地慢下了脚步。
“要说这孟昶, 治国当皇帝不行, 可那艳福着实是不浅,那花蕊夫人进汴京时, 满城都轰动了,那样貌, 那身段, 还有那位李艳娘,啧啧,难怪孟昶整日里流连在后宫不肯出来, 换成天底下哪个男人,能消受得了如此美人恩”
“可不是嘛且那后蜀的奢靡, 简直是让人咂舌, 早先我有个兄弟, 跟着去蜀国皇宫收拾残局, 见到那孟昶方便时用的溺器, 竟是七宝装成的, 比人家上膳的碗碟还要精美百倍, 孟昶还在摩诃池上建了座避暑的水晶宫,那可真是楠木柱、沉香栋、珊瑚窗、碧玉户,遍地可见鲛绡帐和青玉枕, 又有花蕊夫人这般绝色在侧,那可真是神仙日子啊”
下属们听了无不艳羡,“只可惜咱们没和这位花蕊夫人碰上面,也不知道她跟咱们的晋王妃相比,哪个更胜一筹。”
论起女人来,他们几乎是没了个边际,高怀德嘿嘿一笑,以一种个中老手的姿态道“那真是没法比,你们这些小崽子还小,不懂女人的妙处,这不是单靠一张脸可以凭下高低的,其中的风韵才是最妙,晋王妃再好看,到底还是个才及笄的小姑娘,太鲜嫩了些,可这花蕊夫人就不一样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假想中,浑然没注意身后有人走了过来,下属们一见到他后头的人,登时噤了声,给高怀德一个劲儿的使眼色。
“究竟是怎么一个不一样的法儿还请高驸马同我好好说道说道。”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高怀德的脸上由青转白,神情简直是太精彩了,他僵住了身子,半晌才缓缓转过头来,冲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王妃什么时候来的啊
”
白珠兀自坐到他旁边,唔了声道“没多久吧就在你们说那花蕊夫人时来的。”
那就是全听到了,高怀德讪讪一笑,搓着手道“好弟媳,你别生气,咱就是个糙人,说什么都只是过个嘴瘾,没别的意思,你可千万别跟晋王殿下说啊。”
他虽是驸马,也算是半个皇室中人,但王妃和驸马可不一样,王爷跟驸马更不一样,换句话来说,宋国整个江山都是姓赵的,他和大长公主彼此都是半路夫妻,感情再深,那也得记住君臣本分。
要是这话落在晋王耳中,少不得就是扣下个议论轻慢的帽子,更别提晋王对他这位王妃那真是看得比谁都重了。
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都是些行武的糙汉子,几碗酒下肚,别说是王妃了,就是天上的神女他们都能嘴上乐呵几句。
白珠睨人一眼,曼声道“记得来之前,大长公主特地交代了我一句,说要让我这个做弟媳的看好驸马,别叫他这一路上沾惹了些野花野草的,也不知道方才驸马爷的话要是传到大长公主耳中,大长公主会不会误会驸马爷对那位花蕊夫人有什么想头。”
高怀德一听这话,膝弯子都软了,他这位长公主夫人可不是个好惹的,眼里那真是一粒沙子都容不下,别说真做什么了,就是嘴上说几句,要是被她知道,都得大闹一场。
他是真怕了,有点欲哭无泪道“好弟媳,我真就是酒吃昏头了,多说了几句,那位花蕊夫人哪里是我能肖想的,就算我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啊”
白珠一副笑盈盈的面孔,“这倒也是,只是这花蕊夫人才进了东京,驸马爷这里都已经得到了信儿,那头还不知道是掀起怎样的一场轩然大波这样吧,驸马爷多派些信梢关注着东京府的动态,但凡有关于花蕊夫人的消息,驸马爷都告诉我,我就当今儿个的事没发生过,怎么样”
不过是让信梢来回多跑几趟,也没什么,高怀德自然无不应肯,满口答应了下来。
这一切都落在了二楼赵光义眼中,等到用晚膳时
,他难免多问了几句。
“你好像对那位后蜀的花蕊夫人很感兴趣。”
花蕊夫人是她余下几个任务里的其中一个,又恰好同时代,她自然多关注了些。
白珠嗯了声,低头扒了口饭,“驸马爷都将她说成那样了,又拿我和她比,将我比得一无是处,我自然要看看究竟是怎样一个让你们男人神魂颠倒的美人儿。”
赵光义沉默了一会儿,夹了肉放在她碗中,“其实我觉得你比她好。”
白珠哼哼两声,抬眼看人,“你见过花蕊夫人”
赵光义说没有,她便道“既然没见过,为什么觉得我比她好,驸马爷都说了,我这样的太鲜嫩了没风韵,还得是花蕊夫人才合你们男人胃口。”
她一口一个你们男人,赵光义听了直扶额,“你这是一竿子打翻了一船人,怀德喜欢的,未必就是代表了天下所有男人,花蕊夫人再有风韵,也不是人人都爱的,我是真觉得你比她好。”
这算是向她示爱么天爷,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饭桌上一时清寂了下来,白珠也不扒饭吃肉了,将嘴一抹,煞有其事道“那您说说,我哪儿好了。”
姑娘家这么正式地望着你,问你她有什么好,赵光义忽觉心跳都快了几分,砰砰又砰砰。
仔细看,她有一双极清亮的眸子,那是天下最剔透的水晶琉璃都比不上的,她的眼尾微微上扬,平添了几分媚态,既柔又纯,垂眼间是波光潋滟,说是如诗如画亦觉过轻了。
她就这样看着你,不需要有过多的语言,他就已经陷进了温柔的云堆中,不知世事了。
有什么好呢,此时此刻,饶是满腹诗书,词藻金玉的才子,都憋不出一句全话来,她又追问了一句,“殿下快说,究竟是哪里好。”
“你你你”赵光义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想了半天,对上那眼时,脱口而出道“你眼睛生得好。”
等了半天,还以为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言论,结果就等来这么一句,白珠嗤了声,不以为然。
赵光义懊
恼低下了头,这回终于连他自己都意识到实在不应该了。
气氛一下子有些尴尬,好在他一向很忙,各种琐事缠身,不一会儿就有人来找他,他匆匆离开,简直是逃一般地跑了。
白珠继续端起碗吃饭,抬头望望窗外,雨势比之前两日,已经小了不少,估摸着明儿个就能启程了。
咯吱一声,窗扇整个被打开,一个瘦影翻了进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是那个偷吃了粉糕的小姑娘。
她似乎已经轻车熟路,还像前两日那样,翻了窗进来,坐到白珠对面一道吃饭。
白珠见怪不怪了,甚至还把碗里的肉分给她,这两天绵连大雨,她没少来这儿蹭吃的。
“不出意外的话,我明天应该就走了,往后别再翻窗户了,我给你留了点银钱,也足够你吃喝不愁了。”
这个奇怪的小姑娘,总是以一副灰扑扑的模样见人,白珠至今都不知道洗掉泥灰后她长什么样子,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小姑娘吃饱喝足,往后一躺,甚至还打了个饱嗝儿,“我不要钱,我就跟着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