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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 145 章
    太后的日常起居是十分有规律的,  甚至每个时辰该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多年来如一日般不变。

    她每日辰时起身,辰时三刻接受由许皇后为首的一干后宫嫔妃前来请安参拜,  后留下许皇后和班婕妤左右侍奉用过早膳,  再前去偏殿翻阅呈上来的奏章,  查看有无大事。

    到了正午时分或进些果子点心,  便歇下午觉,  直到要用哺膳时再起来,  若是兴致好了,  去看看射覆投壶,  若是兴致不好,  召来嫔妃训诫警醒,  再催催开枝散叶的大事。

    白珠约莫在长乐宫待了有十几日,摸清了这宫里的路线后,终于在这一日找到了契机。

    她提前探知了太后下午要前往后头百戏园里观赏投壶的行踪,便一早做好了准备,  将美人给放了出去。

    百戏园离太后平日里居住的临华殿并不远,  里头设了几座精巧的亭苑,  在这个娱乐活动相对匮乏的时代,是专供太后用来消遣解闷的。

    王太后虽然为人古板严苛,不喜欢轻佻浪荡之辈,但她出自上流社会,又贵为太后,  对于投壶博戏此等宫廷贵族特有的消遣趣事,也是颇通一二,只不过年纪渐长后自己不会亲自下场,却爱看小辈们玩乐。

    这也是枯燥乏闷的宫廷生活里,  唯一能舒心松散的事情了。

    这日她照常去了百戏园,许皇后和班婕妤一行后妃已经等候多时,她冲着众人微微颔首后便落了座。

    许皇后上前福了福身道“母后,今日下场投壶的,是卫婕妤和张美人,还请母后亲自定下赌注,也好让妹妹们能沾沾福气。”

    往常赌注都是太后的贴身之物,或是香囊宫扇,项圈珠翠,不拘东西有多贵重,重要的是它乃是太后亲赐,单为着这个,下场投壶的人才个个卯足了劲儿,毕竟谁不想在太后娘娘面前露脸呢。

    王太后想了想,便褪下手腕上的一只翡翠镯子,含笑道“那就定这个吧。”

    有了赌注,下头的卫婕妤和张美人顿

    时两眼放了光,摩拳擦掌谁也不肯相让。

    就在这场投壶进行的如火如荼时,王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左妤却急急过来,附在太后耳边轻语了几句。

    随后王太后面色果然有了异样,就连场下的投壶也不聚精会神看了,反问了一句道“蛇患真是她在赶”

    左妤不住点头,“奴婢亲自去看的,错不了这些时日您虽然没过问那丫头,可奴婢却时刻派人盯着她呢,听说是去洒扫浇水的时候偶然碰见的,那丫头也不吭声,竟就自己要了几包雄黄粉开始遍地撒了起来”

    王太后轻笑一声,喜怒难辨道“她自己上赶着出头,那就随她吧,胆大心大,也真是个不怕死的。”

    可她嘴上虽这样说着,但明显却被这件事给分了心神,待到场下鼓钟长鸣,宫人拣了壶里的矢数,最后定数竟是二者皆平。

    卫婕妤和张美人都不由地泄了气,照着惯例,一场没分出胜负,就得再加一场了。

    可当她们看向上座的太后时,却发现人已经起身,抚了抚裙袖道“好了,今儿个天也不早了,就先到这里吧,都早些回去歇着。”

    就连许皇后都怔了怔,随后反应出来或许是太后身上乏累了,便携着一干嫔妃目送太后回去。

    一直不大开口的班婕妤见状,对许皇后道“往常太后娘娘可从来没叫停过,今儿个似乎有些不寻常。”

    许皇后和班婕妤之间,一个是恩爱多年的发妻皇后,一个是素有才名的贤德嫔妃,二人都在刘骜的后宫里占了举足轻重的位置,可要说有多和睦,那是不能够的,但彼此之间面子上的功夫总要做足了。

    她不以为然道“母后到底上了年纪,纵使心有余,却力不足了。”

    班婕妤对她这话置之一笑,目光却是随着仪驾一行渐行渐远。

    再说王太后离开那投壶的场地,却并没有直接回临华殿去,而是拐了个弯去了百戏园一隅,但当她到时,这儿已经人去无影踪,地上只剩下一些雄黄粉,

    和几只发出滋滋声的蛇笼子。

    左妤轻声道“恐怕是驱完蛇了,人就回去了。真是奇怪,分明立了功劳,这事竟也没报上去讨赏。”

    王太后盯着那几个蛇笼子若有所思了片刻,转而道“蛇患不容小觑,若真叫这些个东西四处乱窜,必会伤人性命。她不求赏,但哀家素来赏罚分明,怎能因她一人落下口舌。方才那只镯子不是平局没人拿到么,就赏了她罢”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白珠手里就多了只翡翠镯子,那先前没少讥讽她的成姑姑见此眼都红了,等到送镯子传话的宫人走了,这才倚在门前冷眼打量着人。

    “别以为得了个镯子尾巴就能翘上天了,那是太后看你傻,竟有胆子孤身一人去驱蛇,可怜你罢了。往后该你做的差事照样一件也不能少,知道了吗”

    白珠将镯子套在了腕上,淡声说知道了。

    成姑姑又杵了一会儿,见实在挑不出她什么错处,也无可奈何的走了。

    她一走,美人便探出了脑袋,三两下盘桓上了那只镯子。

    白珠抚了抚它的脑袋,笑道“你今天是大功臣,替我引了那些蛇来。”

    至于为什么不让美人亲自出马,白珠原先也斟酌过一段时间,后来觉得此计太过冒险,王太后对她敌意颇深,她若贸贸然上去救驾,恐怕会适得其反,也会让太后怀疑她刻意别有用心。

    所以引蛇再驱蛇,是最好的法子了,她知道太后会让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所以不必上前显摆些什么,就这么默默做事,反而会让人刮目相看。

    以王太后今日之尊,能赏个镯子下来,也足以看出她开始有了改观。

    但就在这一切有条不紊地前进时,却半路冲出来一个程咬金。

    这天白珠正在花圃中修剪花枝,突然从后头冒出来一个人影,冷不丁地就把她紧紧抱住,她吓了一跳,转身看见了刘骜,那厮竟满眼深情地凝望着她,娓娓诉说着衷肠。

    “阿燕,朕终于能见着你了你都不知道母

    后把你从阳阿公主那里带走以后,朕有多着急,几次想寻机会将你捞出来,可母后都不给朕这个机会。这段时日以来朕寝食难安,夜不能寐,生怕你也会突然消失”

    白珠大脑飞快运转着,刘骜恋爱脑上头了,可她却隐隐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王太后本就有意让自己和刘骜见不着面,所以才会把她看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既然这些天来刘骜一直求见无法,今日怎么会寻到机会,就在这长乐宫里,白日青天的跟自己见面

    要不是刘骜手眼通天了,那就是有人故意制造他们见面的机会。

    那么这个人是谁,又有着什么目的

    她不敢去细想,如避蛇蝎般将人一把推开。

    刘骜茫然看着她,不明白往日里柔情似蜜的燕儿为何突然柳眉倒竖地瞪着他,还将自己给推开了。

    白族眼风瞥见转角处的一抹明蓝,心下便了然了,她当机立断,举起手里修花枝的剪子,紧挨着颈处那细嫩的皮肉,梗脖道“陛下若再进一步,奴婢立刻便死在您面前”

    刘骜吓傻了,忙摆手道“别别别朕不过来了。”

    而被班婕妤领着,怒气冲冲过来抓奸的王太后见到这一幕,也一时无措起来。

    不是说骜儿私自来了长乐宫同那赵氏相会么不是说二人你侬我侬,泪洒花圃么不是说赵氏心机深沉,谄媚陛下么

    可是她,为什么会看见那赵氏举着剪子,要以死正名

    王太后原来要抓奸的怒气顿时散了一半,可随之而来的就是被糊弄被戏耍的愤恨,她看向一旁的班婕妤,要人给一个说法。

    班婕妤自然也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变故,据她所知那赵氏就是个轻浮的狐媚子,阳阿公主府里出来的舞姬能有几个清白

    且这赵氏入了宫后也不安分,前日竟上演了一出不畏生死的戏码,她是生怕太后被动摇,这才伺机将陛下放了进来,想让太后当场看到那赵氏的真面目。

    但亲眼瞧见了,那赵氏却最是个忠烈不二的,这

    真是打了个她措手不及,向来端庄的班婕妤竟也慌乱了起来,结结巴巴道“臣妾臣妾确实是听得了赵氏勾引陛下,在这长乐宫私会的消息”

    但如今说这个还有什么用班婕妤闭了闭眼,直接跪了下来道“臣妾只怕后宫重蹈当年傅昭仪之祸,并无半点私心,日月可鉴。”

    到这个份上,刘骜不着调,他也能猜到这前因后果,他为天子十数年,可大权却始终旁落,被自己的母后和舅父家把持着。这也就罢了,这些年他们一面弄权跋扈,一面却教导他要成为一代明君,不可沉溺酒色,不可专宠一人,可自己家中妻妾成群,呼奴使婢,俨然比他这个皇帝过得还要逍遥快活。

    先头他宠爱张放,多次与他微服出游,将其引为毕生知己,可却因为太后和王家人的不满,就将张放坐罪免官,撵出了京城。

    这次他不过是看中了一个舞姬,一心一意要将人带进宫里来,竟也受到了重重阻碍,他的母后,臣子,甚至嫔妃,都在劝他不能让此等惑人的妖女在身边,不惜将她圈禁在自己宫里,不许相见,还特地为此搭了个戏台子,将他堂堂天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回想这些年来的种种,刘骜隐忍多时的那团火焰终于爆发了,他扯下自己的冠带,一掷在地,再撕裂锦帛,怒吼道“朕是天子是大汉的皇帝为什么想要一个人都那么难你们一个个,处心积虑的算计朕,挟持朕坐在皇位上,如同一只牵丝傀儡,你们想要谁封侯就封侯,谁拜相就拜相,可是朕呢朕必须要守着那些礼教和规矩,半点错都出不得你们赶走了朕的放儿,如今又逼得飞燕要自刎,既然如此,这皇帝朕不做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