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宝儿这样卖力的写了几天,她的字仍是长进不大。
坐在书桌后的沈铮看着她交上来的‘作业’,盯着上面的字看了半晌,眉头皱的死紧。
最后,他点点自己的书桌,道:“在这儿,写给我看。”
俞宝儿听话的抱着沈铮给她的笔砚来到书桌那,上面满是堆放着的书卷、文书。
她不知道搁哪儿,又不好随意移动沈铮的东西,只捧着自己的笔砚无措的站在那儿。
沈铮才反应过来,他起身,道:“坐我这儿。”就把自己坐着的位置让给俞宝儿。
俞宝儿摆摆手不敢,沈铮口气不容置疑道:“过来。”
她才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地方,椅子上面还是热的。
俞宝儿像刚启蒙的学童那样握着毛笔,一笔一顿的认真写着。
她刚写几笔,沈铮就问:“毛笔是你这样握的吗?”
俞宝儿抬起头,巴巴的看着沈铮。
沈铮走到她身边,握着笔给她示范了一下正确的姿势。
但是轻易能学会的话,她就不是现在这个傻傻的、让人放松戒备的宝儿了。
所以前世就写的一手娟秀小篆的俞宝儿,在沈铮不知已重复多少次教她时,她仍是学不好。
她太笨了,沈铮没法了,只能双手撑在俞宝儿身体两侧,把她虚圈在怀中,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握的紧紧的,纠正她握笔的姿势。
沈铮松手后,俞宝儿又忘了。
握都握了,总要教会。沈铮于是又握上她的手腕,只是这次没有如上一次那样只一触即释,他握了半晌,俞宝儿脸红红的发愣。
沈铮看了,威胁道:“你再不用心,就不许进书房了。”
俞宝儿忙收起心,认真学起来。好半晌,她终于学会了,期待的看着沈铮。
沈铮这个‘师傅’见了,却无甚表示,只道:“嗯,可以了,我再教你下面的。”
俞宝儿自然不敢像沈娇那样同他撒娇,只耷拉着脑袋,不说话,便没看见沈铮眼里一闪而逝的笑意。
沈铮写一个字,俞宝儿看着他写。俞宝儿再学着写,沈铮看着。
但是她又出幺蛾子了,倒笔写,还写的不可自拔,沈铮怎样纠正都没用。
气的沈铮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我不是让你不要这样写吗,你怎偏跟我反着来呢?”
虽然他手上的力度轻的可以忽略不计,但是俞宝儿还是红了眼眶,强忍眼泪的样子。
到底是也有点感情了,沈铮也知道她笨,遂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好了,不哭了。”
俞宝儿才抹了抹眼睛,沈铮道:“要是我的部下,我教他一套剑法,我教了三次,他还是学不会,我早就打他板子了。我一定是近来太清闲了,有耐心教一个丫头教这么多次……”
俞宝儿却不领情,委屈的小声道:“那你刚才也打我了……”
沈铮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他刚才的一巴掌能算打吗。
俞宝儿没在这个话题上太在意,她的目光被打开的抽屉里的一卷书法吸引去了。
沈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抽出那卷字,展开给俞宝儿看。
他道:“娇娇写的。同是我教的,她的字可比你好太多。”
俞宝儿顿时不想学了,道:“少爷,我突然不舒服,想回去休息了。”
沈铮看她脸色的确不好看,便让她回去了。
哪知道她刚走,沈娇就来了。
沈娇的目光扫到书房里摆的小桌子时,也没在意。她现在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侯府嫡小姐,生活中不存在烦心事,自然也察觉不到潜在的危机。
她在沈铮面前打开自己新写的一副字,沈铮静静看了那字半晌,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居然主动道:“写的很好。”
不同于以往,要沈娇拉着袖子撒娇,他才肯赞一句。今日,竟是他先开口的,语气也不似是哄着她。
沈娇就笑得心满意足,挽着沈铮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沈铮也随她。
沈氏兄妹一直是京城圈子里感情好的最让人称赞、艳羡的一对兄妹。沈府情况特殊,在沈铮十五岁、沈娇十岁前,兄妹两可以说是相依为命。
直到沈铮十五岁上了战场,征战四年,兄妹分离了这么久,再见面也没有过分生疏。沈铮越大,性子越发冷了。兄妹两中,沈娇便更多的充当那个主动的角色。
接下来的几日,沈娇每日都来沈铮的书房。
俞宝儿清楚她现在在沈铮心中还比不上沈娇的一根头发丝,她们对上,只要沈娇有一丝不悦,沈铮定会为沈娇毫不犹豫放弃她的。
她现在只能称病不出的避着沈娇,心里却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支走她。还没等她想出办法,老天已经帮她了。
远在江南、住在沈氏二房的沈老夫人,也就是沈氏兄妹的祖母,派人来接沈娇去她那里住一段时间,老人家思念她的嫡亲孙女了。
沈娇扮演的一向是孝顺孙女的角色,自然不会忤逆祖母的意愿,正好江南风光也是极好的,她便只当是游玩、心情愉悦的去了。
走之前,她当然要来沈铮面前刷刷存在感的。
“哥,我走了,你会想我吗?”沈娇不知羞的问。
沈铮说不来这些肉麻的话,只坐在桌前处理公文,并不答话。
沈娇走过去抽出他手中的公文,沈铮看向她,她很执着,他才道:“会。”
沈娇道了一句:“哥,我也会想你的。”就开开心心的走了。
沈娇一去江南,没人日日来,沈铮的书房一下子清静了下来,他才想起他好像很久没见过那个笨笨的小丫头了。
沈铮问一边的如霜:“宝儿呢?”
如霜没想到他会问一个小丫头的去向,不确定的道:“好像是病了。”
听到这个回答,沈铮皱了眉头,问:“你没去看过吗?”
如霜低头忐忑不语。
沈铮想着今日无事,索性去她的住处看看吧。
他平日也是把她当妹妹看待的,虽然这个消遣的妹妹肯定是和沈娇那个妹妹比不了的。
俞宝儿的住处还住着另外一个小丫头,那个小丫头是在厨房当差的,平日忙的不着屋,白天根本见不着人的。
沈铮敲门,无人应,他等了半晌,不放心,推开门走了进去。
俞宝儿躺在一张床上,眼睛紧闭着,沈铮见她似睡熟了,正打算离开的。
俞宝儿却悠悠转醒了,轻声喊道:“少爷。”
沈铮转过身,看见她醒了,命人请来大夫,大夫察看了一番,才道是忧思过甚,给她开了两贴药。
沈铮让人把药拿去煎了,屋里便只剩下两人了,沈铮在她床头凳子上坐下。
“忧思过甚,”他沉吟了一遍,问俞宝儿:“你在忧什么?思什么?”
俞宝儿眼角还有泪,可怜兮兮的看着沈铮,忐忑道:“我、我的字还是不好……”
她的回答让沈铮意外,他问:“所以,你是担心我的指责才吓病的?”
俞宝儿看着他不说话,算是默认了。
沈铮叹了一口气道:“我教你,本是好意……”
顿了一下,他道:“既如此,以后我不教你便是了。”
俞宝儿以为他生气了,急的眼泪掉下来了,道:“我不是……我,你不要生我的气。”
正在这时,煎药的下人端着药进来了。
沈铮俯下身,用大拇指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叹气道:“真是爱哭的小丫头。”
在俞宝儿一下子变得受伤的眼神里,他接着叹道“偏偏我却不觉得烦。”
他扶起俞宝儿,在她背后垫了一个枕头,再端起药碗,竟是要亲手给她喂药。
俞宝儿慌乱的道:“我自己喝就可以了。”
但是搁在她嘴边的勺子不移分毫,她只好抿着嘴喝下去了。
一入口,“烫”她小声惊呼,看着沈铮的眼神控诉着‘你是要烫死我吗’。
沈铮不自然的咳了两声,他很久没给人喂过药,忘记了还要用嘴吹一吹。
第二次,他生怕忘记似的,吹了好久,才喂俞宝儿。
俞宝儿仍好似很不放心的不张嘴,他道:“再烫到你,我一口气喝完这碗药。”
俞宝儿才配合的张嘴,沈铮一勺一勺的喂着她喝药,心里想着真是给自己又找了一个小祖宗,但是他不反感,还觉有意思。
喂完药,沈铮让她好好休息,帮她掖好被角,就要走了。
俞宝儿拉住他的衣袖,忐忑的问:“你还教我写字吗?”
沈铮目光柔和的道:“要我教你的话,你就早日好起来。”
等俞宝儿病好了以后,她还是在沈铮的书房当值,沈铮还和从前一样教她写字,只是耐心了很多。俞宝儿不会,他还会摸摸她的头,道:“不急,慢慢写。”
俞宝儿可以出师的时候,沈铮送给她一整套名贵的笔墨纸砚,她高兴的连连鞠躬,道:“谢谢师傅!”
沈铮就笑了,那笑容如光风霁月。
俞宝儿也送他回礼了,她听到沈铮让如霜给他绣腰带,她便自告奋勇的接下了这个活。
当看到那一筐子各色、各式,但都精致非常的腰带,沈铮愣愣道:“我三年都不用换腰带了……”
不过他倒是真的很喜欢,他没想过宝儿会有这样的手艺。扶着腰带上的花纹,他心想:这丫头倒不是笨的一无是处啊。
但是第二日他起床,如霜进房服侍他穿衣,帮他系腰带时,系上面怪异的暗扣系了好久没系好。
沈铮不耐道:“行了。”他想了一瞬,道:“把宝儿叫过来。”
俞宝儿一进来,就很自觉的上前,一下子帮沈铮系好了腰带。
沈铮拧她的脸,道:“小丫头,故意的,是不是?”
俞宝儿笑着躲闪,嘴上却不退缩的道:“是。”
沈铮明白她的意思,想了一下,道:“那你就近身伺候吧。”
立在一旁的如霜脸一下子就白了,俞宝儿却开心的道:“谢谢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