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家的花园别墅。

    柳青云今天的心情极好。今天上午在燕京医学院例行董事会上，德高望重的董事长邓老对他的工作给予充分肯定，把他夸得跟神仙下界似的。转过眼来，下午就接到通知，沈嘉怡名下的基金会给燕京医学院和第一附属医院分别拨款一亿元作为疑难病症研究基金。

    柳青云明白这一切都是拜江山所赐。这小子不仅仅医术如神，简直还是一位财神爷啊！这位爷略一出手就治好了各路专家学者束手无措的“绝症”，一眨眼就给他拉来了两亿元的赞助，这样的功力，这样的气魄，简直让人叹为观止啊！

    柳青云左思右想觉得这样的宝贝不藏在自己身边不踏实，所以急忙给柳嫣然打电话让她退掉已经订好的酒店，让她务必把江山领回家。

    柳嫣然对父亲执意要让江山住在自己家里没什么意见。总的来说，她对江山充满了好感。简单通透、质朴大方、没有一丝的市侩和浮躁，倒有天生的傲气和洒脱，和这样的男人在一起的感觉很自然、很舒服、很自我、不需要任何伪装。更何况他在银鼎华厦教训华清明的样子简直是帅呆了，男人嘛，不管年龄大小，一颗护花使者的心总还是有的。柳嫣然一想到他把自己护在怀里情形，心里就美滋滋的。

    江山洗过澡下楼来的时候，柳青云和柳嫣然已经和小保姆一起张罗了满满一大桌子的美味佳肴。江山穿了一身白色的休闲装，显得清爽通透，青春逼人。柳嫣然今天拉着他买了一大堆衣服，什么运动装、休闲装、西服套装、中式礼服……可是柳嫣然却依然有些不满意……他的身材极好，穿起各种款式的衣服也极为挺拔洒脱，可是当她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搭。

    穿长衫的江山显得成熟稳重，风流倜傥，和柳嫣然这样风华绝代的美人站在一起实属绝配。可是一脱掉长衫，江山的身上就无法掩饰的显出一种稚气，他们俩站在一起任谁也会认为必然是姐弟恋无疑。

    柳嫣然26岁，江山20岁，她阅历丰富见多识广，他初入江湖懵懵懂懂，有些现实的差距绝不是一夜之间凭借好感就可以抹平的。

    因为这6岁的差距，柳嫣然破天荒的躲在房间里敷了一下午的面膜，而且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带江山去定做几件老土的长衫。不把这个小子打扮得老成一点，她的心里实在没有安全感。

    “江山，来来来，这边坐……”柳青云热情的招呼着。

    “好……”江山点了点头，在柳青云的右手边坐下，和柳嫣然面对面。

    柳青云拿起桌子上那瓶茅台三十年经典，拧开盖子，一阵醉人的醇香瞬间弥散开来。

    “江山啊，咱爷俩喝两口？”柳青云不由分说，已经将江山面前的酒杯斟得满满的。

    江山微微皱了皱眉，“柳院长，我不会喝酒……”

    “不会喝酒，哪有男人不会喝酒的……”柳青云摆了摆手，“再说，你既然是替秦老前辈而来，我敬你也就是敬秦老前辈，你自己不喝，你也得替你师父喝……据我所知，秦老前辈是喝酒的吧……”

    “嗯……”江山涉世未深，被柳青云这么一绕，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推辞了。

    “你看看，我说的没错吧……而且，以沛公性格之豪迈也不会禁止门下弟子饮酒……”柳青云步步紧逼。

    “嗯……”江山点头。久居昆仑苦寒之地，不仅是师父，就连门下小童杂役之类也都经常煮酒取暖，甚至连年仅十八岁的秦婉儿也堪称千杯不醉的酒神级人物。可是江山却滴酒不沾，一来，他不需要靠酒来激发体内的热力，二来，酒这种东西在他看来除了辛辣之外，实在是没啥味道。

    “既然这样，你就更没有理由推脱了……咱爷俩不多喝，你一小杯我一小杯，慢慢来……”柳青云笑道。

    “嗯……”江山见推脱不过，也只好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柳青云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柳嫣然，“嫣然，你要不要也陪江山喝一点儿……”

    “不要……白酒伤肝，对皮肤也不好……”柳嫣然摇了摇头。

    “那好，江山啊……见到你我才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来，咱爷俩就先走一个！”柳青云叮的一声撞了一下江山的杯子一饮而尽。

    “柳院长谬赞了，不敢，不敢……”江山皱了皱眉，也有样学样，一口见底。

    柳嫣然看着江山一口酒下去，脸上通红嘴里冒火的尴尬模样，不觉笑出声来，“原来你真不会喝酒啊……呵呵……我还以为你是客气呢……”

    “没事儿，没事儿，男人嘛，什么都有个第一次，哈哈……来，江山，先吃口菜……我给你再满上……”柳青云哈哈大笑。

    “江山，你不会喝就慢点儿喝，我爸爸在医学院号称酒中仙，十个你也不是对手……”柳嫣然突然觉得有点儿心疼了，“兰姐，麻烦你沏一壶蜂蜜菊花茶，要浓一点儿……”

    江山含了一口浓郁的蜂蜜菊花茶，总算把嘴里的辛辣消解了不少。而那边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的柳青云心里也怦然一动。这丫头，从小到大，还没见过她关心过别人呢，这回竟然在他的面前这么赤裸裸的呵护这个小子，这是转性了，还是对这个小子有意思了啊？

    “江山啊，我对沛公仰慕已久，对你更是一见如故。你在我这里也不用客气。再有，在家里就别叫什么柳院长了，显得生分。若论年龄，我估计我比你父亲要稍长几岁，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叫我一声柳伯伯，我也敢厚着脸皮答应，哈哈……”柳青云见女儿对江山颇有好感，正是将关系拉近的大好时机。

    “江山出身卑微，这个……恐怕不太合适吧……”江山摇了摇头，言语之中颇有不敢高攀的意思。

    柳嫣然在旁边笑道：“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爸爸这是看上你了，他一直想要一个儿子，可偏偏只有我一个女儿……你不知道我多受嫌弃呢……你要是不愿意叫柳伯伯，干脆就叫爸算了，要不叫干爹也行，呵呵……有了你，我就解脱了……”

    江山的脸更红了，“那样的话，还是叫柳伯伯好了……”他吞吞吐吐的说道。

    柳青云大喜过望，“哈哈，好，先叫柳伯伯，其他的以后慢慢再说……”他看了女儿一眼，欣慰的点了点头，好厉害的小丫头，一下子就把江山逼进了死胡同！

    “来，跟柳伯伯再走一个！”柳青云拉着江山的手又是一番豪饮。

    转眼之间，一瓶茅台已然见底，柳青云脸上悄然泛起红润之色，而江山的脸上却没有一点动静，言谈举止也一如常态。酒至半酣，兴致正浓，柳青云便让兰姐又开了一瓶酒，各自斟满。

    “江山啊，你知道吗，你刚来的时候，我真是吓傻了，哈哈……”柳青云拍了拍江山的肩膀，“我当时想我什么地方得罪了沛公他老人家，也不至于如此捉弄我啊……你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看我的笑话吗……嘿嘿……直到你神仙妙手治好了林家大小姐的病……你知道又有多少人被你吓傻了吗……哈哈……说起来真是痛快啊！”柳青云因为请来了江山，由万众鄙夷到万众敬仰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这种跌宕起伏的心情和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的感觉实在是别人很难体会到的。

    “柳伯伯一直想问你，你昨天晚上使的是炎龙九针吧……”柳青云绕了一晚上的圈子，终于回到了正题。这才是他日思夜想废寝忘食的关键所在。

    “呃……”江山一愣，随即警惕的看了柳青云一眼，默然不语。

    柳青云心中一动，传说中的炎龙九针乃是起死回生的绝世神技，自己这样贸然一问确实显得有些唐突了。

    “哦，这个不方便说的话就算了……呵呵，我也只是好奇而已……你只用一轮灸法就治好了林小姐的病实在是匪夷所思……”

    江山微微摇了摇头，“说起林小姐的病，只是暂时消解，并未根除……”

    柳青云猛然一惊，“怎么，难道还会反复？”

    “暂时不会……林小姐的虚寒体质与生俱来，这一次的累积爆发用了十八年，难说下一个十八年会不会再爆发一次……我所用的灸法其实很普通，只不过是机缘巧合误打误撞而已……”江山心里清楚，如果没有自己体内的龙脉相辅，仅凭针灸草药之法，他根本治不了林菲儿的寒症。

    柳青云倒吸一口凉气，“难道真的没有一举根除的方法？”他想到沈嘉怡的凶悍，想到人家刚刚投过来的两亿基金，突然觉得头疼欲裂。

    江山摇了摇头，“至少我还没想到，也许师父会有办法……”

    “嗯，那就要看机缘了，幸好还有十八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想办法……”柳青云叹了一口气，看来那两亿的巨款也不是好花的啊！

    柳青云和江山两个人一阵云山雾罩的对话，让柳嫣然大为震惊。

    “林菲儿现在各项生理指标都很健康啊，我今天早上刚刚看过检查报告，怎么你们说的那么严重？”

    见江山沉默不语，柳青云只好出来解释道：“这就是中医和西医的理念不同。西医讲究的是去除病灶，而中医追求的最高境界是重生如新。以西医的标准，林菲儿的身体已经痊愈，至于她十八年后得不得病，怎么得的，已经和此时的医生无关。可是以中医的角度看来，如果不能根除病源，随着岁月累积，有些病症一定会复发的……我们现在纠结的正是十八年后的事情……”柳青云是中医出身，学贯中西，而柳嫣然却学的是纯粹的西医，父女俩有些观念的冲击在所难免。

    “十八年后的事情你们都能预料到，有那么夸张吗？”柳嫣然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柳青云无可奈何的一笑：“民间早就有‘西医管十年，中医管一生’的说法，越是高明的中医就越爱惜病人的身体，往往纠结于丝毫之地不肯放松，所谓起死回生不算神奇，能让回生者活得健康活得有尊严，才当得起神医之名啊！”

    柳嫣然的心中一震，是啊，她是呼吸科的主治医生，她见惯了那些靠呼吸机和强心针勉强维持生命的心血管病人。“起死回生不算神奇，让回生者活得健康活得有尊严……”这句话给她的心里带来了强烈的震撼。

    “如果中医真有你们说的那么好，怎么没落成现在这个样子？附属医院中医部那边年年完不成任务，如果不是我们西医部这边发扬风格，他们恐怕连工资都开不出来了吧……”柳嫣然一向是不肯认输的性格，即使和柳青云辩论起来也毫不退让，当初她学西医就是和父亲一番论战胜利的结果。

    “不是中医不行，而是学中医的人不行……”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江山终于忍不住了。“我对西医不了解，不便妄言。我只说中医，师父曾经说过，学医者必须要有慧根，医者不是工匠，不是照猫画虎，不是照方抓药。上古医书中的玄妙之学远非那些庸碌蠢钝之辈可以参悟。勉强而为之，不是成了贻误病情的庸医，就是成了害人性命的恶医……除了要有慧根以外，还要修医德。所谓医者仁心，将心比心，将身比身。所谓悬壶济世，以神农尝百草之胸怀解世人病疾之苦……为医者一旦为名利所困，医德沦丧，那手中的医术到底是救人还是害人，就很难说得清了……”

    柳青云和柳嫣然相对无言。

    说起慧根，燕京医学院至少有80%的人没有学医的天份，他们只是把医生作为一个有钱途的职业而已。

    说起照方抓药，无论中医西医，哪一个科室里没有几个所谓的万全处方，千人一方，不好使再说。

    说起医者仁心，业内所谓的小病大治，急病缓治，大病看着钱多钱少治，早已蔚然成风。

    身为医学院的校长和教师，身为医院的院长和医生，他们不知道这种状况吗？他们知道。他们能改变得了这种现状吗？他们改变不了！

    这是一条不可逆转的流水线……一切的动力都来自一个“利”字。而那个“名”字只是给混在金字塔顶端的极少数人准备的。

    柳青云沉默半晌，尴尬的咳嗽了几声，“这样看来，沛公这次委托你下山参加杏林大会，一定是想借你的手重振中医之名啊……”

    “呃，不是……师父让我下山，是……”江山的脸上不由得一红，“让我挣钱赔他的琴……”

    什么？挣钱？赔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啊！柳青云瞪大一双眼睛，对着江山目瞪口呆。

    柳嫣然那边在惊愕之余更是扑哧一下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小弟弟，你知道不知道什么叫自己打自己的脸啊？刚才是谁说的不能追逐名利啥的，还下山挣钱……你倒是直接啊……哎呦，不行了，我都笑岔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