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宣和元年,密州城中,城西道上一行十几人将不宽的道路占了个满满当当。中间一人年方十六七岁,身背雕弓,面貌俊秀,只是时不时嘴角露出一丝坏笑。马前两名仆人,左边牵着一条黄狗,黄狗伸着舌头,鼻孔不时的嗅着四周。右面这位肩上的苍鹰就乖多了,戴着眼罩蹲在鹰奴的胳膊上纹丝不动。
“少爷,咱们今儿还去西山狩猎?”一个十五六岁书童模样的下人面带献媚的说道。
“蠢材,昨儿个西山最后一只山鸡被少爷我射杀了。去西山?去西山你给我当猎物啊!”话音刚落,书童脑袋上便挨了个爆栗子,出手的自然是马上的少爷。
“少爷,要我说我们今儿个去南山,南山据说还有鹿出没,要是猎个鹿回来,正好拿鹿茸给少爷补补身子。”说话之人二十出头,模样憨厚,一看就知道是那种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话直来直去的主。
“旺财,别乱出主意,南山可是有大虫。出了事,看老爷夫人不扒了你的皮!”一听这话书童急了,赶忙出言阻拦。
“哎呦”一声,书童脑袋上又挨了一个爆栗,痛的他叫了起来。
“蠢材,少爷我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龙。有大虫岂不更好!正好显显少爷我的本事!”
少爷一带缰绳,喊道:“去南山!”说罢,一马当先往城门跑去。
少爷走了,下人们哪敢怠慢,赶忙追过去。小书童边追边嘀咕,“前年也不知道是谁听了声老虎叫就吓晕过去,害得我被老爷打了二十板子。”
此时打对面来了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手挎竹篮,容貌颇为俏丽。
前面的少爷一看这妇人,眼冒金光,一勒缰绳,“吁…!”
“七婶,给叔送饭去呢?”马上的少爷笑嘻嘻的问道。
“是啊!王老财石料催的急,你叔这不没白天没黑夜的赶工了么!”少妇停下了脚步
“铁蛋啊!别老出去打猎了,听婶一句劝,好好读书,早日得个功名,也让你父母放心!”
马上的少爷嘿嘿一笑:“七婶,只要你把小翠姐嫁给我,我明天就闭门苦读,不但考个状元出来,明年还让你当上外婆!”
此言一出下人们一阵哄笑。七婶却也不恼:“铁蛋,密州城里你打算叫岳母娘的没一百也有八十了吧?成,回头我就让你叔把小翠送你家里去。”
“七婶,当我啥也没说!”七婶一转身,只看到马屁股后的烟尘。
七婶掩嘴一笑,挎着篮子得意的回家了。七婶花容月貌,七叔魁梧黑壮,有一爱女名烟翠,烟翠肖父。
密州城,南城门。两帮人在城门口狭路相逢。
“哟,李衙内,胳膊好了?这是要去干嘛啊?是去打虎还是打狼啊?”说话的正是刚才落荒而逃的少爷铁蛋。
挤在城门另一边的也是十几个人的大阵仗,只是中间之人不是骑马而是躺坐在两人抬的滑竿上面,年龄约莫十**岁,面容苍白,一看就是酒色过度之人。
“少爷,您都猜错了,看那蛐蛐罐,人家李衙内是去斗蛐蛐!”少爷身边的书童阴阳怪气的附和道。
“哎呦,还真是!恕我眼拙,我就说李衙内这身板要是去打虎,这老虎叫一嗓子,咱们的李衙内还不就得交代在那里啊!”铁蛋少爷说完,登时哄然大笑,连城门官都笑的差点将手里的长枪给掉地上。
密州城里都知道李衙内除了娶了个如花似玉的美娇娘,还有三房美妾。据说家中的丫环都倒在他的魔爪之下。现在的李衙内除了色心不改,那是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力气都省着用在女人身上呢!
“赵铁蛋,你别欺人太甚,上次你打断了本衙内的胳膊,这笔账还没给你算呢!你若再敢嚣张,小心我送你去吃牢饭!”李衙内气急败坏的叫道。
“李蠢材,下次再看到你调戏妇女,老子打断你三条腿!”
“少爷,他只有两条腿!”书童春财在身后小心提醒道。
城门官噗呲一声,笑出声来!这笑憋的太厉害,居然连鼻涕都喷出老远去!
铁蛋少爷哈哈一笑,带着众人策马扬鞭,越城而去。
“赵铁蛋,你…..你给我等着!”李衙内在后面恨恨的说道。
“少爷,别跟这家伙一般见识,小的听迎春院的桃红说,这赵铁蛋每次去她那儿除了听曲就是下棋,全不整实事。我估计啊!他就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要不怎么这么大的火气呢?他这是有火无处发啊!”说话的是李衙内的贴身跟班路千,十件坏事九件半是他的主意。刚才赵铁蛋在这里,他吓得跟鹌鹑似得,这会铁蛋走了,他知道要是不让衙内顺了气,那等下气准的得发在他身上。
“这话可是当真?”李衙内心中大喜,好比阿Q找到了精神胜利法。“嘿嘿,原来这赵铁蛋看我这么不顺眼,是羡慕我男人的雄风啊!哎,可怜的赵铁蛋,看起来像个威武的汉子,却做不了男人的事情!啧啧!男人最悲哀的莫过于此,可怜啊!可怜!少爷我就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说完这番话,李衙内顿时觉得胸中的闷气消失的无影无踪,唱着小曲,斗他的蛐蛐去了。
密州城赵府,员外赵明亮年方四十,家有地千顷,佣人仆役不下百人,堂堂的密州城首富,此时正坐在客厅里运气呢!
要说他现在有什么烦心事,那烦心事多了,可论根源,那只有一个,就是他的宝贝儿子赵毅。儿子赵毅小名铁蛋,今年一十有七,原本也是个知书达理,明教听训的好孩子。
打小赵明亮就给他请了名师大儒,教他读书识字念书做学问。这孩子虽不能说是天资聪慧,才高八斗,但也说的上是举一反三,十四岁就中过举人。
赵明亮虽说只有这一个孩子,可看这上进的模样也觉得老怀大慰,平日里与亲朋好友,街坊邻里谈起,总能听到不少羡慕的言语。
可这一切都在孩子十五岁那年戛然而止。赵毅赵铁蛋十五岁那年生了场怪病,高烧七天七夜不退。等到遍请名医,高烧终于褪去才发现孩子虽然还是那个孩子,性情却截然相反。原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知闭门苦读的呆书生变得整天家里看不到人影,不是上山就是下河,还学会了打猎。整日里不是追兔子就是射鸡,家中野味倒是添了不少,赵老员外的脸色却是越发的阴沉。
最开始只以为脑袋烧坏了,没想到烧坏的是身子,根本闲不住。老赵发飙了几次,都在夫人的劝阻下偃旗息鼓。夫人的劝解词非常简单:“你看东头那二傻子,才烧了三天三夜,连爹娘都不认识了,咱儿子烧了七天七夜,这身体却烧的越发壮实了,你这老东西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金乌西沉,明日初升,一天一夜之后,铁蛋少爷带着书童春财和一干家丁回了城。
乔哥儿是个卖炊饼的少年,每日里走街串巷卖炊饼。要说密州城的大事小事奇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可今天这事他就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乔哥了转到了城门口,城门口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八卦的天性刺激了乔哥儿,奋力冲到内圈一看,赵家的铁蛋少爷一身的鲜血,身上扛着个斑斓猛虎,旁边书童春财说的吐沫飞溅。
乖乖,光看着场面就知道这得是多大的新闻。乔哥儿支着儿子在那里听,“铁蛋少爷一夜未归就是为了这只大虫。这大虫怎么死的?说来你们不敢相信。是我家少爷一拳一拳硬生生给打死的。看到没?看到没?这大虫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口。血是哪里来的?那都是大虫嘴巴里吐出来的。大虫的那心啊肝啊肺啊,都被少爷的铁拳给打碎了。”
猛料啊猛料啊!乔哥儿激动的不行,听完大概的内容哪里还有功夫继续听下去,赶忙转身往城里跑,这独家新闻必须从乔哥儿口中第一个听到!
铁蛋少爷好不容易睁开了人群,将死虎往马背上一搭,转身又给了书童春财一个爆栗。“蠢材,你给少爷出的什么馊主意!这老虎多重你知道吗?少爷我拜你所赐昨晚差点给老虎吃了,今天你又让我扛着老虎摆威风,是不是不把我累死不算完?”
原来昨天天刚擦黑,打了一堆野鸡野兔子的铁蛋少爷准备打道回府。结果书童春财想要撒尿,好死不死,春财撒尿的地方随着一条吊睛白额大虫。大虫一声怒吼把春财的尿活活给憋回去,幸好铁蛋少爷离春财不远,一把推开吓呆了春财一拳击向了大虫。春财是得救了,大虫缠上了坏它好事的铁蛋。等到春财搞定了大虫,人也瘫在了地上,只得在外面住了一夜。
今日一早进城春财便出主意让铁蛋少爷将老虎抗在肩上,显示打虎英雄的威武雄壮。铁蛋少爷想起来了打虎英雄武松,心中暗自得意,便同意了春财的馊点子。结果把昨晚刚脱了力铁蛋累得差点又趴在地上。
离开城门往家里走,没走多远,迎面黑压压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过来。
“铁蛋听说你打了大虫?”,“哎呀,是真的大虫?”“这大虫可真大啊!”围观的人们七嘴八舌的在那里赞叹不已。
“我告诉你们啊!我们少爷当时……(此处省略一万字)”春财看人越围越多,登时兴奋起来,立马进入义务讲解员的角色。
书童春财胆子虽小,口才却了得,越说越进入角色,仿佛那挥拳打死老虎的并不是少爷铁蛋,而是他书童春财。
大伙儿围着他和死老虎听得津津有味,却没发现少爷铁蛋悄悄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