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轶和夏无且听了刘敏的转告,已然知道了羸政的意思。
大家的心里都松了口气——特别是何轶,她在没出宫之前就能猜到羸政的下一步行动,现在得到这种证实,喜不自禁之情溢于言表——他还是挂念她、心疼她的。
夏无且心里挂念着为自己翻案和为秦王找出真凶一事——最重要的意义在于,只有一切真相大白了,他的阿房才有可能跟秦王政继续后来所有该继续的事情,他看看女儿高兴的样子,柔声道:“阿房,去吧,羸政现在想必还不曾睡着,为父看你今晚若不将事情说清楚,也一样难以安枕!”
何轶闻言,打开门就直奔羸政的房间而去
羸政听到房门响,连忙反射性地将佩剑握在手中,这才去开门——门口的小道童不是今天在街上碰到的那个么?
他愣了愣:“小师父,何缘深夜至此?”
何轶跻身进屋,将门窗关好来。
羸政心中虽有说不出的疑惑,却也心定神安地看着她忙来忙去的关门关窗……
何轶确信不会再有走光的危险,并一步一步地走到傻站在桌旁的羸政面前,一边走,一边开始卸装,她先是抽掉了头上的发簪,一头长发飞泄下来;再伸手揭去脸上的人皮面具;再后来并是将手伸到腰间,抽掉腰带,解了道袍……立在他面前的,不是他苦苦寻觅的阿房么?
羸政先前还傻傻地看着她这奇怪的举动——她的举动虽然让人觉得诧异,但他敢断定她的行为没有半点恶意,所以,他带着不解等着她一步步地自己解开谜底……
何轶的身份彻头彻尾地暴露在他眼前的时候,他一阵惊喜,外加一份感动——感谢上苍,这么快、这么完整地把他心爱的人送回到他的身边!
他没有丝毫犹豫,紧紧地将她拥到怀里,然后又嗔怪又心疼地道:“阿房,你好狠的心!居然又打算跟孤王不辞而别,有缘相逢居然不予相认!害孤王想得好苦!”
何轶心里一怔,他话里的“孤王”二字刺得她耳膜生痛——是的,他是羸政!他是秦始皇,他现在面对的是父母对他们婚事的反对——以前虽有先王赐婚,但现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不要说吕不韦,就是赵姬也不会允许他们成这个亲的!
羸政没有给她摆出个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的表情,她早就该烧高香了!
她推开羸政,担心地道:“有些事,我想跟你说清楚!秦王真的不是我老爸夏无且杀的!”
他连连点头:“孤王相信!当日先王驾崩,孤王有许多事情需要面对,所以交待吕丞相好好照顾夏大夫,并未兴问罪之师!”
“吕不韦却是存心不想让我们父女待在宫中的!我反正是已经不讨他的喜欢了,再回到宫里去,即便是这次的事情已经查清楚了,终究还是会有其他事情给他制造出来的!与其这样地在宫中过日子,不如这样出来就算了,所以,我就劫了天牢出来了!”
她不敢说是吕不韦怂恿她的——如果他现在问起吕不韦的意图,她不知道要怎么样回答才好!
“阿房,孤王只要能找到你,并心满意足了,如若你不想回宫,这个大王我不作也罢!这就随你隐居去!不再过问任何国政大事!”
何轶的心里不是没有感动的——只是她不得不可悲地屈服于历史!
“不行,秦王你一定要当下去!”
“这个名份对你来说如此重要么?”羸政有点生气了,误以为何轶让他当秦王是为了她自身的王后之位!
何轶有点心痛!这个人居然到现在还这么地不了解她?那她就干脆将错就错好了——总不能把实情告诉他吧——这么荒谬的理由,说出来也没有人会相信!
她点头:“自古以来,都是妻以夫为贵的……”
话没说完,直觉脑后一阵冷风吹来,羸政抱了她闪身躲过了,一枚暗器“叮”的一声钉入他们身后的墙上去!
来人的臂力不错,这一把飞刀插入墙中直至没柄!
何轶惊出一身冷汗,惊魂未定之际,却见门窗被穿破了,各处都涌进一堆堆的蒙面人来,个个都手持兵器直扑他们两个人!
羸政搂着她起起落落间四处躲避,并无还手之力,好在刘敏和赵悦国等人都听到了响动赶来帮忙了……
赵悦国挥刀劈开几个人,跃到羸政身边来,道:“大王,你带着玉房公主离开此地,若是惊动了正在搜查的侍卫,并不好打发了!”
羸政点头会意,何轶急得大叫:“我爸爸呢,我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在这里!”
赵悦国道:“夏大夫已经由白姑娘保护着先行离开了,白姑娘说让我们大家到今天见过面的小木屋会面!”
何轶这才放下心来——有白玲珑的烟波步法,她带着夏无且,并是没有人追得上去了!
羸政交待道:“敌众我寡,不可恋战!”
赵悦国点头会意,又是一阵拼杀,想为他们打开一条血路……
倾刻间,这间小店并成了血淋淋的战场了……
羸政带着何轶,往郊外的小屋方向而去……
为首的黑衣人见他们两个人离开了,一时间也无暇分身追过去,并取出一枚信号灯笼放到夜空中去……
刘敏和赵悦国等人跟黑衣人打得正猛之际,只道那灯笼是用来请援兵助阵的,再说也没有精力再去对付那灯笼,只在心里都念:久拖一阵子就能让羸政和阿房走远一点……他们也就不能再打下去了!
赵悦国越战越惊心——这些人跟前些次数的杀手肯定不是同一路人——他们的招数相比之下更为凌利,功夫也在之前那些人之上!好在这灯笼升起来这么久,并未见援兵到来……
他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难道那信号是冲着羸政和阿房而去的?
想到这里,他急忙招呼刘敏和赵威等人:“大家不要恋战下去,赶去与大王会合要紧,小心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
何轶和羸政一阵急驰——说到逃命的功夫,羸政还是比她差了些去,可惜她这功夫只是个半调子,赶上一阵子并体力不支,要停下来了——现在才知道白玲珑当初跟她说的内功是真的很重要的,遗憾的是:这内功不是三两天就能练成的,而且她这种没有任何功夫底子又没有天赋的人,也无从练起——师父领进门,还是非常重要的!
羸政看她有不支的样子,并提议在此处停下来休息一下。
借着月光往身后看看,预计那伙人是追不上来了,难得分开这么久,两人有独处的时间!
何轶看看四周,一点灯火都不见,远远近近的都是些树啊山的,夜风袭来,树叶发出阵阵呜咽的声音,不禁打起了冷战……
羸政将她拉到怀中去,柔声道:“阿房,是孤王不好,让你受苦了!”
何轶心里一阵酸楚,回道:“你别这样自责了,我能了解你的难处!身为君王的人,表面看起来能呼风唤雨无所不能,其实全天下最可怜的就是你们这些人!轮到自己头上的事来,你们却被这个束手被那个束脚,到后来往往都是委屈自己来成全天下大事!”
何轶的这番话,是实实在在的有感而发——多少历史上的一代明主,最终却无法与心爱的人长相厮守——掌握着天下人的生杀大权,却无法让自己的爱人永远幸福快乐地生活在自己的身边!
她这个阿房,最终还不是得像阿房宫一样,只留下一些故事给人家去猜去编?
集了秦始皇的三千宠爱于一身又如何?到最后在史书中连一个字都没有留下来——不如唐太宗的长孙皇后,也不如老朱的大脚马皇后,甚至可以说,到现在以及以后的日子她何轶最终连个皇后都不是!
想到这里,她流下泪来,心中无奈地叹着:秦始皇啊,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两人正自甜甜蜜蜜间,却又感到了一阵刀风从身旁袭来,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层人墙……
羸政的武功不弱,却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到来——有原因是对方武艺高强,另一种原因并是你侬我侬地陷入了无他的境界里去了!
好在砍到身旁来的这一阵刀风还是让他识别到了,并且搂着何轶躲过了!
羸政猛然间看到那么多围在身边的高手,连忙把何轶搂得更紧一点。
何轶感觉到了他的紧张,她突然开口道:“赵悦容这次花了多少钱来雇用你们?”
对方听到“赵悦容”三个字,好像表现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憾,这些细节,何轶当然地没有放过——她当时就在猜测了:这些人肯定跟吕不韦无关——他要杀的只有可能是她何轶,绝对不会动羸政!也不可能是秀丽夫人的——她的那帮下属的能耐,他们已经领教过了;至于说赵丞相,他的人马只要一露身手,没有羸政认不出来的道理!
这伙人跟客栈里面的那一伙,看来应该是一起的!
天下间有很多人跟他们两个人有仇么——不太多——虽然不一定是有仇才会要杀他们。
事实证明了:她这一叫,有了效果!
她还真给猜对了!
她乘胜追击:“赵悦容现在在赵国能迷惑赵王是不假,但赵王后宫那么多人,能让她嚣张到几时?她那个人是有名的心狠手辣,用不着了的人,只有灭口的份儿,看看我这个阿房,当初被她利用,现在她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我人在秦国,跟她没有任何冲突,她照样不放过我!你们可以赌一下,今天不管你们杀不杀得了我,回到赵国你们一样没有好日子过的!”
为首的黑衣人将蒙布取了下来:“都说阿房姑娘聪明绝顶,在下今天算是领教了!在下敬重姑娘光明磊落,但王命在身,即便将来之境况如姑娘所言,在下和众位兄弟却仍是不得不为赵王和娘娘效忠!”
这个人,在赵王的大殿上,何轶有见过的,当时他的位置好像是列得跟赵王很近,看来会是此次行动的总负责人!
何轶见对方摘下面布,便放下心来打招呼——反正是死的话,不如死得痛快一点!
“将军有礼了!将军之忠效,我不得不佩服!不过,佩服之余,实在不敢恭违你的愚蠢!当然,你是个成年人,有做选择的权力,随便吧!反正赵悦容那个女人利用的男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你们再来凑个数也不妨碍的!”
那人抱了抱拳:“阿房姑娘,多有得罪了!”
羸政将长剑横在面前:“谁人要想带走阿房,先问过孤王的长剑!”
那人又笑:“娘娘预计得不错!秦王果然对阿房姑娘情深义重!娘娘本不想针对秦王,但如若秦王出面维护阿房姑娘,在下并多有得罪了!”
羸政正要发作,何轶按下他,问道:“赵悦容她到底想把我怎么处理啊?”
“娘娘交待,阿房姑娘若肯以礼相待,并留个全尸,若然不肯,并碎尸万段!”
羸政听闻,气得恨不能现在就将对方碎尸万段,他不知道何轶跟对方讲那么多话的真实意图在哪里,但是,只要对方能被她稳住,他倒也乐得配合她将这缓兵之计行下去,希望后面的刘敏和赵悦国等人能尽早赶来援手!
谁知,对方好像识破了他的心意:“阿房姑娘,无需再使这缓兵之计了,兄弟们赶着回去交差,得罪了!”
说罢,众人将手中的兵器一挥,都围了上来……
何轶的本意确实是想拖延时间等刘敏和赵悦国等人来帮手,不想这招竟给人识破了!
面对对方的刀剑,她本就想将白玲珑的那些本事使几招出来帮秦王政的忙,谁知他一手将长剑塞到何轶手中,几起落间就从对方手里夺到了兵器,又蹿回到她身边道:“施展轻功,先躲到一边去!”
何轶一边闪躲对方砍来的至命招数,一边回道:“不行!我留下来帮你!”
“对方人多,我们不能恋战,你先走,孤王随后就来!”
黑衣人冷笑:“今天,你们二位就做一对同命鸳鸯吧?谁也别离了谁?”
何轶心里很矛盾——她当然知道自己留下来有可能越帮越忙,会分了羸政的心去;但是,对方人这么多,凭羸政的身手,如果后面援兵不到,他就死定了!
羸政做出这种决定也是有犹豫的:一来怕对方用暗器袭击她,这样她即便是想走也走不了;若是留她下来又怕对方人手太多,他自己一个人应付不过来,直接让她伤在这帮人的手里!再说,又怕这一次走失了,就搞不清楚下次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又见到面了!
后来又听何轶的这一番豪言壮语,心里一阵感动,嘴上也就不赶她走开了……
何轶的剑法实在不怎么强——好在白氏的剑法本身就是重在防守,她置于这一堆的刀来剑往中倒也没受什么伤——当然,这也少不了羸政时不时地跳过来帮她解围!
羸政身上中的已经不止一两刀了——赵高帮他顶伤来受,现在他却来帮何轶挡刀了!
好在晓兰很快地就加入到他们的战斗中来……
何轶大喜,连忙问她:“赵悦国他们也来了么?”
晓兰的回答未免让她失望:“敌人人多势众,我们大家是分头引开他们,所以,赵将军他们现今不知身在何方!”
借着皎洁的月光,何轶注意到晓兰的身上也受了几处伤。
羸政安排晓兰护着何轶先走,自己留下来断后……
晓兰领命,砍翻了几个黑衣人,拉起何轶要走……
何轶眼见着他身上多处受伤,只拼了全力要去帮他的忙,哪里理会晓兰的拉扯?
她感觉到肚子里面一阵绞痛,大腿间流出来一些暖暖的热热的液体来——她知道:她动了胎气,这个孩子,就要在不足三个月的时候离开她了!
只听晓兰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何轶并痛得晕了过去!
羸政回头看到何轶就这样倒了下去,急得一阵猛砍,打退身边的人,跃到何轶身边去……
又觉眼前一花,一个人影飘了过去,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来:“以多欺少,不怕江湖人笑话么?亏你们还是赵国的官员!”
一个看起来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为首之人见到她,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口称:“参见夫人!”
那女人冷笑:“我早已不是你们的夫人,回去告诉赵悦容,如果她再不安份些,我一定让她没好日子过!”
那人领了命令,带了他的手下,退去了!
羸政抱着晕死过去的何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也顾不得去问那女人的来历……
晓兰看着何轶这情形,大概知道她是什么症状了,赶紧跑到那被黑衣人称作夫人的人面前深深一辑:“晓兰求夫人救救阿房姑娘!”
那夫人像是自言自语:“晓兰?都长这么大了!”
人却飘到何轶身边,替她把了把脉,摇头道:“这个孩子,已经流掉了!快将这位姑娘背到舍下,不要连大人也保不住了才好!”
羸政对眼前的女人有种说不出来的信任,听了她的话,拦腰抱起何轶,跟着她去了……
晓兰也顾不上多想,跟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