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羸政早早地来到何轶的住处。
何轶有点意外:“呵呵,今天怎么这么早啊?你那堆子国政大事终于忙出头绪来了?”
羸政的眼里,有一种叫痛快的东西,他有点兴奋又有点神秘地道:“阿房,孤王今日要让你见见一位故人!”
“故人?”何轶有点纳闷!
她所认识的那堆人:白氏兄妹,刘敏还有夏无且等人都在咸阳城里待着呢!
羸政不是已经给他们在咸阳赐了宅地么?这会儿,他们应该都在筹划白玲珑和刘敏的婚事才对,哪里还有什么关系亲密的故人使得他这么神秘兮兮的?
见到何轶好奇得不得了的样子,羸政有些得意,他拍拍手,晓兰推着赵悦容进来了!
何轶见到这个女人,惊得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失声道:“赵悦容?”
赵大小姐全然没有了往日的嚣张,打扮上虽然还是富丽堂皇地极尽装扮之能事,气势上虽然也还是有些咄咄逼人,但明显地底气不足,嚣张不起来了!
她一双美目冷冷地扫了何轶一眼,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阿房妹妹,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她现在对何轶有的只是仇恨和嫉妒:是何轶用计算计了她!是这个女人用她赵大小姐的牺牲换来了她今天在秦国呼风唤雨的宠爱!害她赵大小姐却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原来,真假质子一事抖出来以后,她还以为自己挂上了赵王,同样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荣华富贵,没想到赵王那老东西没给到她几天好日子,并就翘了辫子了!前几天羸政派了使节到赵国讲结盟之事,派了成蛟到赵国为人质,而只要求赵国送赵悦容入秦并可!
羸政还是赵博的身份的时候,邯郸城里并流传着他和赵悦容的种种传闻,新继位的赵王迁,还道他是对赵悦容余情未了,正好借机献了这个人情给他——赵悦容曾经服侍过他的父亲,即便她长得再怎么样的倾国倾城,于情理于伦理,她都不可能再为他这个做儿子的所有——他乐得让这样一个是非人物远离赵国,居然还能起到人质作用!
赵悦容对羸政也不是没有寄希望的!她甚至于曾经天真地认为羸政是对她还有余情——而这余情竟深厚到他宁愿用自己的弟弟来作交换!
到了秦国以后,她所受到的种种“礼遇”让她的心有点冷:羸政甚至咬牙切齿地问她:“你为什么要派人追杀阿房?她哪里开罪了你?”
她知道,一定是上次那几个人泄了底了,却也不慌不忙地回答说:“悦容并非派人追杀她!虽然阿房对悦容不仁不义在先,而且她还利用悦容作棋子,换取你们的平安回国!悦容虽然心有不甘,一时的气恼,却也不至于派人追杀她,真要是悦容有心置她于死地,她如今就不会还好好地等着做你大秦的王后!”
羸政一字一句地,冷得让她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几步:“可是,你杀死了孤王的儿子——还在阿房腹中的孩子!”
赵悦容闻言,心里一阵窃喜,暗道:阿房,此乃报应,是上天对你的惩罚!
羸政把她逼到墙脚,更冷地道:“孤王现在不会杀你!孤王要将你交给阿房亲自处理!让她有机会为孩子报仇!”
听到这种话,赵悦容的希望开始完全破灭——这个男人不惜花那么大的代价把她弄到秦国来,只是为了要让阿房能亲手为孩子报仇!
阿房的表现更让她的心开始往下沉——不过,她赵悦容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绝对不会先在对方面前低头——更何况对方是阿房这种人——论才貌和心计,阿房都不是她的对手,之前是她赵悦容太大意了,而且是因为太相信她所以才让她有机可乘了!
何轶万万没想到在这咸阳宫内还会有机会见到赵悦容——难道说,羸政对她还是无法忘怀,想和她重新开始?他这是在向她摊牌么?
他不会接下来要告诉她说要立赵悦容为妃为后吧?
如果这样的话,她何轶以后摊上这样一个小女人在身边把她盯得紧紧的,那就不单止是日子不太平、不好过了,还有很多事情她可能都无法进行——不过,如果他是想纳她进宫,又不应该是这种态度才对——看那晓兰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是报当年赵悦容戏耍赵博之仇——她心目中完美的公子博,如今的大秦大王,当初在邯郸城里流出个风流任性、胡作非为的骂名,虽然后来大家的看法因着赵博的表现而改观,必竟她赵悦容当时一度陷赵博于不义!如今有机会将她抓在手中,当然少不了的恶形相向!
何轶在没摸清楚羸政的心思之前,当然不会主动向赵悦容低下头去——对赵悦容这种女人,你若是有任何示弱,对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你面前装大!
所以,何轶稳了稳情绪,也冷下脸来揭她的痛处:“拜你所赐,除了肚子里的孩子小产了,落下个不能再生育的病根以外,直它都还好!”
赵悦容听了,心里又惊又喜:惊的是自己居然给何轶带来了这样的伤害,何轶一定不会放过她的;喜的是,这么一来,终于出掉了她心中的一股恶气——被对方算计的那股恶气!
“阿房妹妹,姐姐当初真的不是想要置你于死地的,只是听说你在秦国犯下事情,成了通缉犯,姐姐担心妹妹的安危,并请赵王调了些人马来找你,吩咐他们找到你以后一定要带大大回赵国去,以便姐姐有机会好好照顾你!没想到那些人为了向赵王和秦王请功,想杀了你以后拿你的人头去换他们的荣华富贵!好在妹妹你吉人天相,当日虽有所伤,却总是好好地活到了现在!”
羸政听得恼火:“赵悦容,收起你的巧言令色!当日我等分明听到那些人说是受了你的指使!”
赵悦容又冷笑了几声:“怎么大王连这个都看不出来?他们行事不成,又露了行踪,当然就把悦容推到前面来!”
对于赵悦容的这番话,不只是羸政不相信,何轶更是打个大大的问号在那里——说别人在污陷她?依何轶对她的理解,这次绝对是赵大小姐又把责任推到了别人头上去,给别人扣上了屎盆子了!
虽然她的话被羸政毫不留情地揭了短出来,她还是抵死不认账,还梨花带雨地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悦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大王和阿房妹妹既然都不相信悦容,就请赐悦容一死,为你们死去的孩子报仇吧?但是不管悦容是怎么个死法,在死前还是要提醒妹妹和大王一句,如果真心想为孩子报仇,应该去杀了那天追杀你们的那几个人!他们才是真正的凶手!”
“不劳你费心!孤王一定在有朝一日派兵踏平赵国,那几个人,一定不会逍遥法外!!”
“如此,请大王和阿房妹妹赐悦容一死!反正假质子已死,赵国先王已逝,如今,普天之下已经没有人会记得悦容的生死!大王,阿房妹妹,你们有多少怨气和怒气,都尽管发到悦容身上来吧?”
说着,还真的去抽晓兰腰间的长剑,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何轶上前拉住她,吼了一声:“够了!”
又在她耳边小声道:“适可而止吧!我们要是都不出手阻止你,我看你要不要真的自杀谢罪!”
赵悦容心里却得意地道:“你还不是有出手阻拦!本小姐就算死了你,吃定了你!”
心里虽然这样想,手上却也趁势丢了剑,在一旁嘤嘤地哭道:“阿房妹妹,自从你设计救走了质子和赵姬夫人,悦容留在赵国日思夜想、盼望有机会能再与你们相聚,没想到,如今我们姐妹真有机会在秦宫相逢,却是云泥有别!妹妹很快并是大秦第一夫人,而姐姐这个有功之臣却沦落到街下囚徒的身份,成了赵国质于秦的人质!同是救主有功,待遇却差如此之多!你叫姐姐日后如何是好!”
何轶真是败给这个赵悦容了!
给她这样一提醒,想想也还真是对不起她——要真是没有赵大小姐这曲美人计,还真是没那么容易从赵国回到秦国来!
看看赵悦容这委屈兮兮的样子,何轶一时有点心软了——这个女人虽然是在某些方面惹她讨厌,但这一次她是真的亏欠了人家的!
心软了,嘴上也随着软了下来:“行了,我都记得呢!大王现在不是想办法把你从赵国给弄回来了么?”
“妹妹不会真以为大王是想报恩所以才接悦容到秦国的吧?”赵悦容不怕死地说。
羸政被她当着何轶的面揭了老底,心里十分不爽,不自在地道:“孤王将你接到秦宫却是事实!”
也许,他真的很不争气:原以为在赵悦容面前他已经丝毫眷恋都没有了,却不知道为什么,在她的质问下,他还是有点气短!
何轶显然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她可以感觉到赵悦容的歪肠子又在作怪了——这个女人一定又想打什么鬼主意来在秦宫立足!
不是她何轶信心不足,实在是赵悦容这女人太会折腾了!她可不敢留这样一个定时炸弹到羸政的身边,搞不好,哪天羸政那傻小子又被她耍得团团转还浑不自知!
羸政的身边,需要的只是些有长相、有身材、有生育能力并就可以的女人——她们一定要有脑袋,却一定不能太有头脑!
像赵悦容这种满面脑子都是鬼主意、满肚子都是坏水的女人,更不能让她近羸政的身!
“这样吧,悦容小姐你也别酸溜溜地说这种风凉话了,如果大王没有意见的话,就赐她一座豪宅,再给些家仆伺候衣食起居吧!这样的报答,你还满意吧?”
羸政还没有表态,赵悦容那尖酸的声音就响起来了:“阿房妹妹,你这是在打发那些没身份、没地位的江湖游侠,还是在打发街上的叫花子呢?想我赵悦容先前是富甲天下的赵恒府上小姐,后来做了质子的王妃,陪他吃苦受质——最后虽证实他并非真正的质子,但悦容却是冲着真正的质子而作的牺牲!再后来,妹妹设了局,让姐姐演美人计,如今质子终于得以回国继位,妹妹虽然居功至伟,但姐姐的牺牲相形之下就如此不堪一提么?”
何轶没想到这赵悦容居然会不知好歹,得寸进尺地还自己打起了小算盘!
羸政不悦道:“赵小姐,阿房不追究你派人追杀一事,已是她心地仁厚,你可别欺人太甚!”
赵悦容吃定了眼前的这两个人不会将她怎么样,并佯装怒道:“稀奇了,为何你们都不懂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之理?即便我赵悦容当初所依附之人并非你真正的羸政,如今悦容也不追究你们所谓的回报,最低限度,大王不至于要把个追杀的罪名强加到悦容头上来吧?”
何轶看她这架式,心里已经有了吃败仗的打算:“好了,赵大小姐,你有什么想法,自己倒是提出来看看!”
谈判一事,把底限留给对方去露,这样才能花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收获!
赵悦容果然上勾了!不过,她的要求直逼得羸政和何轶想发飙:“姐姐也并非不通情理之人,我二人结义为姐妹,于情于理,当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赵国时,姐姐住赵府,并收妹妹于赵府;姐姐后来嫁于质子,身陷丞相府地宫,却也设法将妹妹带到丞相府客居;姐姐如今不敢求妹妹会如当年姐姐对妹妹一般的对待,最起码的姐妹情义还是需留下吧?”
听听,这叫什么话?说简单一点,不就是想留在大郑宫嘛——这赵悦容还真不是一般的贪心呢!
何轶打死也不敢留这么个姐姐在身边——说不定哪天一觉睡过去就被她弄得起不来了!
赵悦容之所以说这番话,当然是有她自己的想法的——她这话明里暗里的已经把自己的要求提出来了,如果对方答应了,她并要留在大郑宫——据说羸政不管多忙都要到这里来看望阿房,如此一来,她并有机会再搭上羸政这条线了——羸政对她,心里不能说完全的没有恨了——必竟在他心中认为她就是杀死他儿子的凶手,虽然她极力地不承认这件事,他们也都没办法驳倒她,但他的心里有怨恨了是正常的!
同样的,他对她儿时的那种痴迷,这辈子在他心里都不可能消磨得掉的——虽然一个阿房已经取代了她的位置,但他心底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她永远都会存在,什么人都不可能取代那个位置!
所以,只要时间长了,机会多了,她赵悦容有把握把他再拉回到自己的怀抱里来——凭她的美貌和心计,十个百个阿房都将无所施展了!
万一阿房真不肯收她在身边,那也好办,这番略带激将的话说出来,他们也不可能把她丢到太远的地方去——只要在咸阳城内,她并有机会让羸政最终注意到她的存在——总之一句话:羸政,我赵悦容要定你了!阿房,赵悦容我吃定你了!
羸政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为何每次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总会由很有优势地来,然后被对方占了上风而去?本想将她抓来给阿房治罪的,没想到现在却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头!他开始后悔这次居然花了那么大代价把她接回来!
何轶看向赵悦容的眼睛——每回谈判到白热化的程度,她都用这招,往往都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找到一些破绽,或是用来攻击对方的灵感!
这一回,她从赵悦容的眼睛里看到了她赵大小姐要杀回本垒的决心——依赵大小姐的脾气,她做出这种决定,真的是理所当然地!
何轶想到了自己想消失的计划!
这个赵悦容,不就是上天赐给她的绝好的推动者么——自己先前看到她只想到戒备和提防,怎么就没想到凡事都有它的两面性呢?
看来,逆向思维,真的是很有必要、而且很有突破性的!
只是这一次万一有幸成功,她赵大小姐这辈子怕是真的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她何轶心眼坏——她本来可是没有做这种想法的!这一次,是她赵小姐自己送上门来的——而且,她何轶也未必有把握玩得转赵悦容——这女人的心机,是她何轶远远不及的!
不过,越是有风险的事情,回报率才会越高,一旦OK,她并完全解脱,而赵悦容这个威胁也会彻底地消失!
何轶决定冒这个险,于是笑笑说:“看姐姐说到哪里去了?妹妹是开玩笑的啦!大郑宫那么大,还少你一间房么?”
她这么爽快,赵悦容反而有点怕了,不过,她很快安下心来——凭她赵悦容,再多的阿房也占不到便宜去!
羸政见阿房松了口,也不好说太多——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处理呢!
这赵悦容要是敢在秦宫对阿房不利,他一定让她横着出去!
应付了几句,交待侍女好生伺候,并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