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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1)
    是菲到目前为止很少做亏本买卖。

    学校信息中心的资料库存着二十多万名学生极其详细的个人档案,属于重中之重的机密,偌大的学校学生会里只有正副团委书记两个老师的校园内部网帐号有权限登录查阅。是菲常年出没于团委办公室,往往能看到那个粗心大意的副书记输入帐号密码的动作。是菲何等人才,只消断断续续观察三五次便猜出了密码。但窃得天机之后她一度只登录过一次,完全是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因为她清楚自己这种行为若是被抓到的话会有什么样的严重后果。

    但是当骆必达来找她,问她有没有办法查一下学生资料信息库的时候,是菲毫不犹豫的应承下了。她清楚骆必达在这所学校的人脉极其有限,官方机构里认识的人无非她和陈镇。她也清楚,自己在骆必达眼中是那种不做无报酬之事的人,但和她这种人做交易,一切规则都可以既透彻又心照不宣,也不会有保密和安全方面的顾虑——而骆必达需要的就是保密和安全。

    她自然也好奇骆必达为什么要查这个叫卓宁雨的女生,但她不问,因为她不该问,骆必达也不会回答。她只需要作完自己能做的,然后等着报酬的实现。

    是菲索要的报酬不是钱,她不是那种缺钱的学生。提出过与平凡甚至庸俗的条件,对她对骆必达都是种侮辱。

    所以当初是菲对骆必达开出的条件是:她要骑一次自行车。

    是菲要骑的自然不是普通自行车。哪怕真品快马如捷安特十二段变速跑车,也只是跟陈镇打个招呼就能摆平的事情。

    她心里想要的,是“赤色火焰”。

    这四个字曾经是山地车界的一代经典,捷安特公司出品,铝合金车架轻而不锈,银灰铺底的车身绘有赤金二色火焰纹,车轮两侧皆为红色,行驰时宛如暗火流动。在几年前自行车品牌不算繁多的时代,它便是自行车里的奔驰跑车。骆必达有些诧异这女子也知道昔日赤火之名,但既然已经答应,就不能反悔。只是现在赤色火焰已经宛如过气明星般隐没在五花八门的新车种里,流水线也几乎停产,新车市面上难觅其踪。

    是菲当然也知道这车难找,说,我只要骑一次即可,至于它怎么来,怎么回去,与我无关。

    话已经暗示得极为明显,骆必达不露声色道:好,我明白,只是这车不好找,你我都需要一点耐心。

    是菲在电话那头眼角一勾:我相信我的人品。

    骆必达摇摇头,挂掉电话,手机还来得及放进口袋,一个神兜兜的愣头青就骑着辆八成新的赤色火焰,哼着小曲边从他身旁骑了过去。

    愣头青就住在骆必达他们S楼后面再后面的那栋Q楼。

    此公分外疼爱自己的坐骑,看护有加,给车子上了两道锁。骆必达仔细观察过,锁后轮的是把普通的固定锁,他用丁字刀就可以解决,真正难对付的是锁前轮的那把U型锁,锁孔是古怪的水波纹加半括号形状,没有专门的工具是打不开的。骆必达只会对付老爷车上的老爷锁,这种新式武器一度让他傻眼。

    但这不意味着就没办法。

    据他观察,每周一和周三上午七点半左右,愣头青都要骑车到东门体育馆上体育课,路上没有同伴。骆必达下手的时间就选在周一早上,因为此时秋季已过,天入寒冬气温骤降,除了愣头青同学这种极其热爱运动以致体育课从不迟到或缺席的人之外,大多数学生一早都喜欢赖在被窝里不去上课。加上周一早上很多本地学生往往还没回学校,宿舍区的马路上人不会多。

    那天上午七点十五分,骆必达走进Q楼前的车棚,还没到自己的车子那里就发觉鞋带松了,便蹲下去系好,然后取出昨晚故意放到Q楼车棚的自行车,往东骑去。谁都没注意到他在系鞋带时悄悄将身边那辆赤色火焰后轮的气放走了**成。

    十分钟后,一身运动服的愣头青下楼取车,发现后轮行动迟缓,低头一看,骂句娘,便推着车子往东走了二十来米远。那里的P楼是他上课的必经之路,楼门对面就有个修车摊,学生给自行车轮胎打气是免费的。一路上他都在心里嘀咕可别是宝贝坐骑的内胎破了,却根本不知道那里还有比轮胎破个洞更严重的事情在等着自己。

    周一上午的车摊生意一如既往的冷清,只有愣头青一个人来打气。

    人虽不多,但三十来岁的修车师傅却很忙。今天九点多的时候有人送来一辆蓝色捷安特跑车,让他给换个后轮内胎,付了加急费,十点钟就要过来取,所以忙得头都顾不得抬起来了。车摊再里面一点的地方有个毫不起眼的男生在用老虎钳检修车子牙盘这里的螺丝。愣头青知道很多学生都可以在这里问师傅借把工具自己修自行车,也就没在意。他兀自走向那个电动打气机,就自取自便地弄起了车子。正摸索着把气嘴对准气门芯,忽听得背后一个急促的声音响起:

    “她肚子的孩子是孩子,你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孩子了?!”

    愣头青闻声扭头,但见一个女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P楼门口和修车摊之间的空地上,浓装艳抹姹紫嫣红,冬天也不怕冷,穿着很短的裙子和羊毛学生袜,左耳塞着手机耳机,虽然嘴里在嚼口香糖,但语速和气势丝毫不受影响:“凭什么他女朋友打个胎开价三千,轮到你了只给五百?打发要饭的?就是宠物医院也不止这个价钱吧?”

    愣头青闻言不禁有些唏嘘,又打量那个女生一眼,扭回头摆弄自己的车子。谁知那个女生又接着道:“什么?你还不能确定那孩子是不是你的?!那还会有谁?……啊?你都不记得了?”

    车摊上的几个男人都暗自扼制住笑意,竖起耳朵继续听,修车师傅还不忘在百忙之中将身边那个正放着新闻播报的半导体收音机音量调小了点。那个女生的毫无顾忌则让几位听众感觉不负众望:“那不管是谁的,既然他有份,那也要负责,算他运气不好,负个全责——你姐姐我现在就千里迢迢的在他们楼下了,有本事他从楼上跳下来,不然就得过了我这关。”

    这话说得果决无比,愣头青也不禁又再次把头转过来,看着对面P楼的大门,似乎在期盼那个倒霉蛋早点从这里面走出来。但现在是周一一大早,不少人还在楼里睡懒觉,所以未能如愿。那个女生似乎也被电话里的人劝阻了一些,叹口气说:“那好吧,我现过来看看你,回来再找他算帐!”

    挂了电话,女生还不解气,迈着小步气势汹汹走进车棚,也不管这近两百辆车究竟是谁的,一律视为那个不负责任男人的胯下坐骑,颇有当年秦始皇宁可错杀一万的风范,将它们的车屁股挨个踢过来,车群里顿时传出连绵不绝很有规律的金属颤抖声。旁边车摊上的人就这样看着女子踢车的奇景,目瞪口呆。

    不过很快那女生就踢不动了,踹了一辆凤凰车最后一脚,转身撞到愣头青的目光,毫无逻辑的砍了他一句:“看什么看,男人都一个德性!”说完便气呼呼的往女生宿舍方向走开了。

    一分钟以后在女生楼附近的教学楼女子洗手间,是菲扯下假发,从坤包里取出卸妆液和洁面乳,和着化妆棉与纸巾,将那个霸气而凶悍的浓妆女生从镜子后面擦拭掉。然后她取下还塞在耳朵洞里的耳机,其实它连接的不是手机,而是一个录音MP3,里面有昨天晚上她事前录在里面的台词。

    按理是菲可以不必亲自参与骆必达的计划,但她并不是那种毫无同情心的人。何况骆必达需要她做的是一件相当具有挑战性的事情,难度丝毫不亚于去团委办公室盗取学生资料。如果不是高中时代有两年在话剧社的经历,是菲今天的表演很可能穿帮。

    幸而踢车子的时候,不需要什么演技,只是她有些心疼自己的鞋。不过一直到现在为止她自己心里还没底,不知道骆必达得手没有。

    而被她没头没脑最后骂了一句的愣头青那天则是祸不单行,先是早上的体育课迟到被老师罚跑操场五圈,当天夜里心爱的坐骑也被盗走,只不过他是到第二天早上才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