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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1)
    很多年后,当时那几届学生在回忆自己的校园生活时,或多或少都会说起那年下半学期伊始的大停电。事故发生几周后,官方的调查报告才在学校网站上正式公布,说是电力设备老化导致学校东部大面积停电。但大部分学生关心的不是为什么出了这起停电事故,而是停电那晚发生的各种各样的故事以及附赠的说法版本。

    其中流传比较广的,是E号教学楼副楼事件。

    但那晚的E副楼之所以不平静,追根溯源的话,还是停电前的命运伏笔。可惜很多人后来都记住了影响更加巨大的停电,却忘记了一个多星期前,学校刚开学就迎来频发的盗车案。被盗的车子不是失窃五辆六辆的问题,而是一个晚上就丢失三四辆的纪录,并且这还只是失主报案后得到的数字,那些丢了车后知道报警也没用的车主没有算在损失之内。

    就在学校派出所和风纪监察部焦头烂额、学生车主们惶惶不安的时候,只有一个人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骆必达走进学校西门广场最角落的那家避风塘茶坊,里面只有一个包间,坐着是菲。

    等服务员送上茶水离开后,女孩才从书包里面拿出一张学校的地图,上面有很多各色水笔标出的黑点、红点和蓝点,每个点的边上都写着一个时间——为了这些点,是菲着实花了一番力气。因为地图上的每个点,都代表了最近盗车案里面自行车的失窃地点,边上的时间就是失主最后见到自己车子的时间,不同的颜色则代表了不同的日期。

    而这每个点,都和骆必达有着推脱不了的关系。

    自从那个雪天和简若宁一起目睹了那个偷车贼被抓之后,女孩当时的叫声和眼神便久久萦绕于他的脑海,整个寒假都挥散不去。还有就是陈镇后来那句“你恨不恨偷车贼?”——他当然恨,因为他自己就是一个贼,无论理由有多么冠冕堂皇,他还是拿了本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而简若宁,自己会不会在将来的某一天也是那么狼狈的出现在她面前?假如她不顾一切的冲上来问自己是不是马贼,他会怎样回答她呢?

    就这样苦苦思考了一个春节,别人都因为过年而发胖,唯独马贼日渐消瘦。等到寒假过去,下半学期开始,他终于决定结束现在的身份。做出决定的第二个晚上,骆必达和收车人做了最后一单买卖,然后说我马上就要毕业,以后不做这个了。收车人也没多说什么,反正天下车贼有的是,少骆必达一个不少,何况他每次搞来的都是旧车,没什么很大的利润。

    在回到宿舍的路上,骆必达路过图书馆东面那个小型喷水池,站在池边犹豫了一会儿,便将陪伴自己多年的那把丁字刀丢到了水中。他的本意,是希望清澈的池水能够洗刷这把铁器历史上那些破坏锁具的罪孽。骆必达明白,自己归根到底是个贼,而丁字刀,就是行窃作案的工具。假如当时有个水池能洗去一个人身上的污点,那他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的。

    他本以为,水底的金属物件就像一块墓碑,宣告了马贼生涯的完结。

    然而才过了两天,就传来学校的自行车频频失窃的消息。

    骆必达一开始怀疑是于世,所以还特地在他的“仓库”等到过他一次。未料于世说前几天他都重感冒卧病在家,根本就没来学校,那些车子不可能是他偷的。而且他也像骆必达一样,有自己严格的规律:时间地点不固定,但一次只偷一辆车,频率也不高,绝不会这么疯狂的乱来。

    虽然都是贼,但骆必达相信他的话。

    回宿舍的路上他再度路过那个喷水池,忽然脑海里面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便下车走到池边,绕了三四圈,却怎么也没有发现当初自己扔掉的丁字刀。这个水池地处偏僻,面积小,水又很浅,而且不像西边的泮池那种每天都喷水的池子,属于典型的配角,每年只有大型活动或者领导莅临时才被用到,所以平时都是死水,学校的工人要每个礼拜才开动水闸泵机换一次水。

    丁字刀不长脚,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捞走了。

    骆必达当时脊背一阵发凉。

    扔掉丁字刀那晚,他的确没有注意周边是不是有人,因为当时的心情很放松,他以为自己已经舍弃了马贼的身份。

    现在看来,他还没有。

    骆必达第一时间找到了是菲,只有她才有可能搞到风纪监察部和学校武装保卫处共享的内部资料。只不过这次是菲没有向他索取报酬,因为她好几个同学的车子都被偷了,所以这次的情报是无偿的。

    尽管是免费,但是菲没有让他失望,颇费番周折后那张标满了圆点的地图终于呈现在马贼面前。而骆必达在喝掉了三杯苦咖啡之后,终于把地图放回桌子上。在他看地图期间一直一言不发的是菲终于问:看出什么来了没有?大侦探先生?

    骆必达不理会她的讽刺,说,我基本知道小偷是什么人了。

    是菲嘴里的一口奶茶差点像那个埋葬丁字刀的喷水池一样喷出来,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就问是谁。骆必达不急着回答,而是点上一支红双喜,房间里顿时弥漫起酸酸的烟草味:光从失窃的地点上来看,是看不出什么大头绪的。那些不同颜色的圆点没有任何覆盖或者过于靠近,这就表明偷车的地点几乎没有重复,说明小偷很狡猾,决不会在短期内回到案发地点。此外他作案的区域几乎涵盖了学校的东南西北,可见他对学校很了解,看上去似乎是学校的内贼。

    但是,他的作案时间却让他露出了马脚。

    所有自行车失窃的时间,归纳起来就两个时段:中午十二点半到下午一点半之前,另一个则是下午四点半到晚上九点,几乎每天都是这样。然而骆必达他们大学采取的是选课制,每个人的课程安排都是根据自己情况来选择的,导致的结果就是同样一个专业班级的同学,有的人可能某天一整天都没有课,有的人却可能这天要上满十三节课。

    可这个小偷的活动太规律了,不像是大学的,更加像中学。

    是菲觉得这么判断有些不靠谱,不能排除某些学生的选课就很规律。骆必达说再规律也没规律到每天都是这样的。更加有力的证据是绿色的圆点:这些绿点和其它颜色点的时间不大一样,最晚出现的时间段比他颜色要早了两个小时,也就是下午两点四十五分就有人报案了——而绿色所代表的那天,是星期五。

    这一天,中学一般都至少要早放一节课的。

    骆必达看了一下地图,他们学校周边就有高中初中和职校各一所,它们当中最远的走到这里也只需要十分钟不到一点。

    是菲对那张地图横看竖看,还是对马贼的“中学生说”一脸的狐疑,刚要辩驳什么忽然手机响了,是室友打来的,语气中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问她知道不知道——学校的东区已经陷入大停电!

    学校的正大门开在南面,进去之后被人踏在脚下的那条长而宽阔的主干道称为知识大道,在它的东面是行政楼、教学楼、实验楼、大礼堂、体育场馆;西面则是美院大楼、景观湖泮池和巨大的草坪、园林;干道北端尽头就是造价不菲外观雄伟的图书馆。

    那次大停电,受害的就是主干道以东的教学区。

    按照最准确的记录来说,晚上八点十六分,教学区的七座教学楼ABCDEFG、一座多媒体楼J楼和六座专业实验楼的日光灯在集体跳跃了几下后便停止了工作。当时很多学生都在上晚上最后一节课,突如其来的停电让他们提早十几分钟下课,然后失去内部照明的教学楼和没有路灯的校内马路上一片混乱。

    骆必达在D楼这里就下了助动车,和开车的男生道了谢,看着那车往不远处的E楼开去。

    开助动车的男生是风纪监察部的。

    前面他和是菲两个人从茶坊出来,正取自行车,就听到有人在喊是菲,原来是她在风纪部认识的干事。这干事属于风纪部里面条件不错的,有一辆助动车。他也是前面刚接到部长莫尚桑的电话,说东区停电了现在一片漆黑,小偷很有可能趁乱混水摸鱼,所以要风纪部的人都赶过去。骆必达听到这里灵机一动,大呼一声不好,说自己女朋友还在那里上课呢,要去接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