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完全停下,只是稀稀拉拉往地上滴着一点点,好像敷衍了事。
骆必达很感谢天公浑水摸鱼的行为,他唯一的雨伞不在身边,而投币电话亭遮不住自己的全身。相反白天的雨却很大,骆必达没有骑车,而是打伞上课。课后他走出教室,然后在B楼门口看到正在等雨停的简若宁。简若宁自然没认出他,骆必达也不动声色,装模作样走到C楼那边后又折回来,却不见女孩身影,便在周围教室找了一圈,发现简若宁就独自坐在103教室里,边看书边等雨停或同学送伞。
骆必达跑到二楼后用手机给简若宁发了条短信。简若宁的手机号码就是那次张榜寻人时留在上面的,只是之前他一直没用。
今天例外。
马贼告诉简若宁,自己借了别人的手机给她发信,103对面空着的104教室最前排靠窗的课桌里有把雨伞,让她快些回去。两分钟后估计简若宁拿到了伞,电话便打到了骆必达手机上。马贼早有准备,一嘴大嗓门南方口音普通话彻底唬住了女孩,让她相信那条短信是几分钟前一个男生问他借手机发的,而且发完后还把这条短信的发送记录给删了,所以简若宁打电话进来时他还以为是哪个熟人换了号码。
简若宁信以为真,向马贼扮演的角色道了声谢。
等到回到寝室时,骆必达已然成了只落汤鸡。但在电话里被简若宁问起时,他却说自己当时穿着防水的衣服,而且有帽子,所以没怎么淋到。
简若宁已经习惯了马贼的出其不意,咬咬嘴唇问:音乐会那天,你坐在哪里?骆必达说就坐在第五排,靠近你们小提琴手的位置,可以看你看得很清楚,你那晚很漂亮。简若宁绯红着脸颊道声谢,又说你送的花很好看,只可惜……败得太快了——比起每天送花,我宁可你本人出现在我面前,哪怕只有一分钟也好。
骆必达低下头往话筒外叹口气:那天我真的在大厅等你,但后来发生了点变故不得不离开。
我知道,看见学生会的人冲进来我就明白了——他们是在找你?
算是吧,但他们从来都没有成功过。
你……喜欢这样被他们一直追着吗?
马贼心里顿了顿,的确,每次和他们打时间差的时候他自己都有种兴奋的快感。骆必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危险的嗜好,但他有时候的确忍不住,就像小孩子遇到了新奇刺激的游戏,欲罢不能。
两边都没说话。
简若宁终于打破沉默:对了,伞我该怎么还给你?
骆必达看看Z楼下面的地形,说你现在下楼,把伞放在你们宿舍楼前面十米处那个不锈钢垃圾筒的顶上就可以了——就你一个人,放完就回寝室,好么?
简若宁当然不肯立刻回宿舍。此刻她躲在Z楼门后的角落里,手中的高像素数码相机对准十米外的不锈钢垃圾筒,以及那上面一把黑色折叠雨伞。还没到晚上的最后下课时间,宿舍楼前静悄悄的,远处小马路上偶尔会有几个人默默经过。
业余摄影师简若宁等得有些急躁。忽然一道暗红色的光在垃圾筒边疾驰而过,简若宁根本没料到会这样突然,手指下意识地摁下了快门键。闪光灯一亮之后,红光和伞早已消失在了沉沉夜幕中。
五分钟后寝室电话又响了:照片拍得还清晰吗?
简若宁又气又好笑。前面她把拍下的照片放进笔记本电脑,放大之后才看清照片上显示出一辆自行车的两只车轮和两条模糊不清的腿。
至于那道红光,则是骑车人穿的一件暗红色塑胶雨披,而且帽沿压得特别低。
那晚,Z楼和附近楼的不少女生都听到某个高层阳台上忽然传来一阵优雅的小提琴声,在一片稀疏的雨声中慢慢氤氲开来,然后穿过雨幕,牵绕着每个有心或者无心的听者灵魂深处渴望委婉悠扬的情愫。
这是为了感谢马贼的伞而特意演奏的曲子。
一开始小提琴手是想在电话里拉给他听,对方抬头看看Z楼夜景说不必,你挂了电话走到阳台上来拉吧。简若宁问在阳台上你听得见?男孩苦笑笑——他没敢告诉她最近自己楼里就有个家伙在学小提琴,晚上练习的时候,隔壁再隔壁的宿舍楼都能听见锯木头的声音,弄得不少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简若宁演奏的这首曲子的旋律令人十分耳熟,但当时很多听到的女生都说不上它的出处和名字,只有一个站在Z楼稍远处的男生知道这是部电影的探戈插曲《PorUnaCabeza》。他还知道这首曲子有个对马贼生涯形容得恰到好处的中文译名——
一步之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