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清明前夕,余仕的判决很快下来。
因为除了SAAB之外他拒不肯交待,外加父母倾家荡产四处托关系,终于没有重判,只给了一年有期徒刑,减去缓期的日子,在里面不过待一个月而已。但同时他被开除学籍,今后永不录用,只有二十多岁的人生从此添加污点,无法抹去。
也就在得到消息的同一天,钓鱼岛死了。
那段时间老猫并没有异常表现,胃口依旧很小,每日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基本上二十多个小时都卧在立柜的窝里,所以连偶尔进来视察卫生的楼管阿姨都发现不了它。骆必达那天的课从早上八点上到下午两点,食堂都已没有剩饭菜,于是在超市买了三明治和小鱼干。等他回到自己宿舍一开门,就发现钓鱼岛坐在那张靠近阳台的椅子上看着外面。骆必达初开始还诧异老猫今天兴致分外好,从窝里爬出来晒太阳了,但过了一会儿就感觉不对:以往钓鱼岛听到开门和脚步声,即使头不扭过来起码猫耳朵会转一下,但今天却纹丝不动。
他轻轻走到椅子边上,看到老猫脖子缩起,背势微驼,但双眼睁如圆月。此刻是下午两点多,外面阳光和煦,景物灿烂,按理猫的眼睛怕光,决不会睁到这么大。
除非,它的生命已不受自然规律控制。
骆必达靠着窗户站立片刻,此间钓鱼岛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确是生命已远。他终于慢慢蹲下,最后背靠窗户坐在地上,钓鱼岛的头顶正好和他下巴平齐。他忽然想起自己早上出去时,这把椅子还好好放在四床的书桌边,现在却移动了足足一米,他清楚不会是阿姨或者网游迷做的。所以只有可能是钓鱼岛,是它用体弱老迈之身,将这把椅子一点点一点点的推到阳台边,再用最后力量跃上椅子,坐看自己生命里的最后一眼景色。
他听人说过,老虎死时是不会躺着死的,而是坐着,称作“虎威不倒”。眼前的钓鱼岛,生是猫,死如虎,已是同类中最值得敬重的异类。
那天下午他就这样在窗边陪着钓鱼岛坐了许久,直到楼管阿姨路过宿舍发现门没关,进来看到眼前这幕大为恼怒,勒令骆必达处理掉猫尸,然后写了个报告给社区管理部,两天后骆必达领到了大学里唯一一次口头警告。
但他觉得值得。
钓鱼岛逝后三日,周一,清明,骆必达到东门外去祭祀。
学校东门外有座不起眼的小庵,倘若想不走很远就能烧香火,这便是唯一的去处。虽是清明,但小庵依旧清静,加上会来这里的大学生少之又少,所以骆必达一走进小庵的院落,就看到了久违的莫尚桑,连忙快步退到庙宇的屋角之后隐藏自己。
莫尚桑此刻手执香火站立于庙殿外,双目轻闭,神情庄严,似在心内祷告,全无感觉自己被人监视。片刻后他缓缓睁开眼睛,也不膜拜四方,只是将手里的香轻拜三次,便插到专门的香坛里。
躲在角落里的马贼诧异莫尚桑原来已经悄悄返回学校,更诧异在学校里雷厉风行抓贼捕盗的莫部长原来也讲究烧香祭祀这一套。
但是他对莫尚桑最大的诧异,早在一周前就已经历,而且还要多亏已经身处囚室的余仕。
将豆大师的车子还掉之后,他仔细检查过余仕留下来的几辆车,除了一辆车外,其他都没有什么追查旧主的线索。
那是辆女车,八成新,粗看之下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骆必达却在车身的横钢管上发现了一行隐隐约约的数字,是用普通油漆漆上去的,后来被刮掉了。骆必达看到这个痕迹就立刻意识到是当年那场防止偷车运动的经历者。
当时学校派出所一度意识到校园偷车贼的问题,就想了个办法,将学生的学生证号码刷在车子上,在进出校门时进行抽查,核对骑车人的学生证号码是否和车身上的号码符合。学生一开始自然也乐于刷学号,但不久之后就遇到了问题:有的学生出门时忘带学生证,有的学生问同学借车但不可能把学生证一起借来,诸如此类的情况时有发生,到时候大家都说不清楚。而且有的车子金贵,主人不愿油漆污染,还有的人认为车身上写学号暴露了学生信息。这种苦了小偷更苦了学生的做法得不偿失,除了学校因为这个措施在电视台上露了一脸。仅过了一个礼拜,想出这个主意的人就从人才被骂成了蠢才。于是轰轰烈烈的上油漆运动嘎然而止,大部分刷了学号的人纷纷把车身上的油漆刮掉。
骆必达想办法辨认出那个油漆号码,然后用老师的用户名和密码登陆学校资料库进行搜索,结果发现这个学号属于商学院经济系二年级的是菲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