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车祸的时候,骆必达正骑着莫尚桑的自行车自南向北行驶,一路上遇到的骑车人都稀稀拉拉的,像汪洋大海里一小群分散的海豚。
他知道莫尚桑如果要追自己的话十有八九会往A楼西面走,那里交通的路线四通八达,大中小三个南门和北门西门都通。骆必达却反其道而行之,偏偏从A楼东侧的马路向北走。这里岔道不多,车流量也少,并且只能通往东门和北门,正常的偷车贼拿了车都不会往这里走。
但他不是个一般的偷车贼。
莫尚桑的追兵没有跟出来,骆必达可以放心的一路向北。按计划他将在东马路尽头左转,到了手球场再右转弯,然后笔直骑大约三百米左右就可以到学校北门,途中会经过简若宁住的Z楼。
其实骆必达自己也没有想好怎么处置莫尚桑的车子,最好的途径可能就是先把车子停在校外,然后明天廉价卖给修车的老瓦。反正最重要的是他已经履行了当初对于世的承诺,亲自把莫尚桑的车子偷了回来,这比三四十块钱重要许多。这是他唯一一次偷有主人的车又不打算还给人家,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偷车,停完车他就要将那把跟随自己所有马贼经历的丁字刀处理掉,再在Z楼附近的电话亭给简若宁打最后一个电话,告诉她在百度贴吧里搜索自己的名字。然后一切就正式宣告结束——马贼,马贼的故事,还有马贼的心上人。
如果不是那晚骆必达亲眼目睹劳凯欺辱于世那一幕的话,这一切在一个多星期前就早该结束了。尽管当中多了这么多插曲,但结局终究还是一样的。
马贼的结局。
正心思复杂想着简若宁,前方的路边忽然白光一闪,一只野猫飞也似的从他车轮前面擦了过去。
因为注意力正好不集中,又被这突然的情况惊了一下,骆必达的急刹车导致前轮剧烈一晃,幸好车速不快,人只是往前震一下就停了下来。但这一急刹,后面一辆自行车却没来得及停住,前轮一头撞进了骆必达后轮与左侧撑脚架之间的空隙。骆必达连回神的时间都没有就被这撞击力弄得整个人又往前冲了一下。幸好他自己刹车刹得紧,连人带车只往前移了几公分。
骆必达定住神,确定不会再来个连环追尾,正要回头看看哪个愣头青骑车如此不小心自己这么慢的车速也能追尾,脖子扭到半途中却立时僵住了。
借着昏暗的路灯光,骆必达看出撞上自己的是一辆粉红色捷安特女车,车头有个别致的小灯,车后筐里放着一只黑色的提琴盒子。
女车的主人前面也在走神,眼见闯下车祸便连忙对前面那人道歉。骆必达怔了好一会儿,才压着嗓子引着鼻音说没关系,是我刹车太突然。
女生两脚撑地,想把车子前轮从骆必达的车屁股里拔出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骆必达看看自己车后轮和撑脚架,既没觉得变形也没勾住对方前轮,心生疑惑的蹬着地面把自己的车往前一推,两车便完全分了开来,可女车还是动弹不得。女生无效地推着车头,一脸迷惑:怎么动不了了?
骆必达停好自己的车走到女车前轮边上,俯身一看就发现了问题。原来是她追尾后下意识的刹车时用力过大,而且刹车线用到现在已经老化,导致前轮刹车橡皮卡住。他用力扳了扳两块绷紧的橡皮,无法松动,便说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把车抬回到寝室楼等明天送到车摊让人修,或者把这根刹车线挑断松开橡皮,现在就能骑回去,当然明天还是要拿去修的。
女生听他这么一分析,想了想说我寝室里这里不远,还是我抬回去吧。骆必达看看她的两条细胳膊心里一笑,便道如果真的不远的话我帮你抬回去,你推着我的车走。女生很不好意思地问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骆必达摆摆手讲没事,本来就是我急刹车让你撞上的,按理要负责任。
女生不清楚交通法规里关于追尾责任的规定,再想想估计自己一个人还真的抬不回去,便欣然同意。于是骆必达走过去把住龙头高高抬起女车前轮,仅用后轮滑行跟着女生往北西面的Z楼走去。
马贼推着女孩的车子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低头看到那个别致的车铃铛,没话找话似的说好怪的车铃,这种样子的我还是第一回看见。
女生笑笑道别人都这么说,我这车其他都一般,就这铃好玩。
骆必达问你哪里买的?我也想买一个。
女生讲是人家送的,不值钱的小东西,你要是喜欢的话就给你吧,就当作谢礼。
他喉咙口哽了一下,连忙掩饰道:噢……不必,不必。
原来这份礼物在她心里只是不值钱的小东西,可以随时送人……骆必达想到这里只能苦笑笑,于是一路上又不说话。走了两分钟终于到Z楼门口,骆必达放下捷安特,边甩着胳膊活血边走回莫尚桑的车子。女生对他这么急着走感到有些意外,说不知道该怎么谢你,能留个电话吗?方便的话好好谢谢你替我抬了这么远的路。
骆必达看看她车头那个小车灯,沉了一口气,讲:不必了,我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再见。
说完,他拧腰翻身,上了自行车。
这是他最后一次跟她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