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若宁将头伏在六楼语音教室的桌子上,耳机的音量被她关到零。
她在睡觉。
和马贼失去联系至少三个多星期,这三个多星期以来,她每晚都失眠,只能在课堂上补充睡眠。因为她坐的位置很靠后,所以不必担心被老师发现。而且万一有情况的话,她的同桌也会及时提醒。
简若宁睡觉时从不做梦,但不知为什么,她现在却梦到一星期前的那个晚上。
一星期前的那个晚上,她因为睡眠不足,从乐团排练回来的骑车路上追尾了。被撞的男生人很客气,还帮她把坏了的车子一路抬回宿舍楼,但对方胯下的车子却令她生疑。
简若宁寝室有个同学是跆拳道社的,当初一度搁下面子倒追同在跆拳道社的风纪监察部部长莫尚桑。为了讨好老莫同学,这女生专门在他生日那天买了辆很好的自行车给送去,未料人家不领情,还是坚持骑这辆老破车。
女生自然气不过,便由爱生恨,不过报复的手段也很可爱,那就是去拔莫尚桑车子的气门芯,当时还拉上了简若宁给自己放风。
简若宁进大学这些年来就做了这么一件坏事,自然对这辆破车的全貌记忆犹新,一辈子也忘不掉。所以小车祸之后她从男生手里接过这辆车子,立刻就认出来它真正的主人应该是谁。
但这时她最多也就能判断此人有可能是偷车贼,当然也不排除也许是莫尚桑的朋友,问他借了车子用。
所以当那个男生问起自己的车头灯时,她忽然就想试探对方一下,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提出把车灯送给男生。一般人听到这个最多会以为是玩笑,一笑而过;但如果对方是马贼,肯定是不会高兴看到她把自己送的生日礼物转送给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分钟的人。
无奈她平时很少去判断别人的表情,何况当时光线昏暗,所男生脸上一秒钟的表情破绽,并没有被她牢牢把握住。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有种强烈的预感:身边的男生就是马贼。
尽管如此,那晚简若宁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就是当初马贼给自己送雨伞的那个手机号码。
虽然当时她被告知这个号码不是马贼的,但还是一直留着作纪念。在看到那个男生上车准备离开的瞬间,她忽然灵机一动,拿出手机拨打那个号码。假如他的手机铃声响了,或者停车去拿手机,就能证明他是马贼无疑。
但她得到的语音回答是:这个号码是空号。
她自然不知道马贼的手机早就被偷了,已经换了新号码。
最后的希望落空。
简若宁看着男生骑车的身影渐渐远去,又独自站了一小会儿,终于锁上车,提起小提琴盒子转身进了Z楼。
寝室里一个女生已经上床休息,另两个室友一个明天没课回家了,一个和男朋友去外地旅游三天,所以很安静。
她很快洗漱了番,换了睡衣坐到床上,然后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张照片。这是那天将雨伞还给他时她抓拍到的,上面只有一件红色的雨披和一辆自行车的两只车轮,还有运动状态中的模糊不清的脚。她曾经试图把照片放得很大很大,来辨明那辆车的型号和品牌,却都失败。
马贼太狡猾了。
她忽然将照片举起来。简若宁睡下铺,上铺床板下面的金属支架对她来说举手可及。她将照片轻轻插在金属支架的缝隙里,正对着自己的脸。这样早上醒来,她就能看到马贼的身影,失眠在清晨所带来的痛苦也能减轻些许。
自从拍了这张照片之后,她便每天如是。
梦到此处,简若宁的嘴角忽然带着羽毛般的笑意。
那是一个等待者的微笑。
他答应过她,终有一天,他会以一个平凡普通的身份出现在自己面前。
彼时,教室里女孩酣睡,外面学生车流如织,两万多人的校园展示出自己的生机和喧嚣,似乎一如既往。但他们都不知道这样一个简单而秘密的事实:
现在,这所学校再也没有马贼了。
〈完〉
王若虚于上海
2006年8月5日初稿
2008年5月24日二稿
2008年9月22日三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