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风看着翠竹，淡淡一笑，因为他知道，翠竹要出手了。

    一剑，落下。

    所有的人都只看到这一剑落下，却没有人看到这一剑是怎么送出。

    是刺？是斩？是戮？

    没有人知道。

    尘风也未必看到。

    他不需要看到，他可以破解这一剑，他可以很简单的躲过这一剑，要躲过一柄刺来的剑不需要看到它，只需要躲过它，可以躲过的东西未必要看见。

    可以看见的，就是翠竹剑锋的滴血，还有南宫紫身前一道长而窄的伤口。

    尘风淡淡一笑，道：“你又输了。”

    南宫紫一笑，道：“好的，这把剑，也给你。”

    说罢大袖一挥，一把剑又随之飞出。

    这就是——童浪。

    童浪与其说是一把剑，更不如说是一把刀，它很宽，却只在一边有刃，刃也只在到顶端的一尺，银白的刀身之上布满了无数有规则的裂纹。整把刀就像被无数有规则的碎片拼接而成一般。

    “我走了。”南宫紫微笑一下便走了。

    小山和南宫紫走了，就那么简单的走了。简单的尘风都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过尘风没有多想，而是转身向小舞看去，“你怎么会来这里？”

    小舞道：“我只是想来这里转转，就碰到了这两个人，她们说要我和她们去，我自然不肯，她们就和我动起手来。”

    尘风问道：“师父他老人家可好？”

    小舞道：“很好，自从他们从天界回来之后便在一起，说是要去找一个人。”

    尘风点头道：“那就好，那你呢？”这句话是尘风想问，却不是尘风想说的。他不敢说，他似乎还在惧怕着什么，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这句话没有经过尘风的大脑，只是从他的心里蹦了出来。

    但是这句话对于小舞来说只是一句普通的话，一句普通的问候。每天都有很多人这么问她，自从她在西湖跳了那一次舞之后，她就成了整个扬州的名人，所有男人心中的尤物。

    也有人向她示爱，她也曾想着接受，但是每一次当她对一个男人产生好感的时候，在她心里都会产生一种莫名抗拒感，那就是她对于一个男人的爱——尘风。

    看着尘风，小舞淡淡一笑，道：“我也很好，只是……”

    “只是什么？”尘风立刻追问。

    “只是想一个人。”小舞淡笑着回答，她的笑很干净，干净的让人心醉，也让人心碎。

    尘风转身不去看她，他明明现在就可以告诉小舞她们的过去，但是他却还是在恐惧，莫名的恐惧。所以他只有不去看她。

    他对四君子道：“这两个人这么简单就离开，一定是为了什么，所以……”

    “所以我们就更要等，因为我们只能等。”雪梅没有抢话，他说的很对。

    尘风点了一下头，表示赞同。他隐匿起奇遇五把剑，却唯独对童浪情有独钟，他握起童浪，童浪却在它被握起的同一瞬间支离破碎，不过不是粉碎，而是顺着他的裂纹分离。然后又重新拼接，之后竟是一个套在尘风右手上的拳套，一个龙形拳套，龙嘴甚至可以张开，锋利的牙齿就是他用来攻击的地方。

    “好是好，就是短了点。”雪梅摇着头说道。

    “嗷”的一声，如龙腾飞。那刚才还被雪梅说是短的龙头却陡然伸长三丈，如灵蛇一般向一块岩石奔去，哐的一声，岩石已经粉碎。龙头飞回，尘风却摇头说道：“果然是一柄凶剑。”

    雪梅道：“既然是凶剑，就不能留。”

    尘风却道：“不，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把这两把剑都给我吗？”

    雪梅摇头，翠竹立刻接道：“因为我们手中的剑最多，我们已经有六把，只差三把，只要我们集齐九把剑，他们就可以不费什么力气，就得到这九把剑。”

    尘风微微点头，道：“没错，所以我们就要去找到剩下的三把剑。”

    雪梅问道：“难道我们真的要为他们去找那三把剑吗？”

    尘风道：“也是为了我们，这九把剑中的一把落入恶人之手都会造成难以估量的灾劫。”

    “这与我们何干，我们有难的时候又有谁帮过我们！”朝菊恨恨说道，他对于佐休天堂的事还是十分介怀。不过没有人帮助他们是因为他们帮不到，这不是别人的错。

    尘风不点头，也不摇头，而是看着那把夜影。

    他是邪剑，所以他让山魂成了魔，却也不是魔，他还有心——剑心。所以山魂在没有和尘风交手。但是其余的剑就不同，岚禁之气为战；童浪之气为邪；龙珏之气为傲；阔羽之气为战。而龙幽之气则是混沌，这当年神魔往为天下人留下的一道生门，只要集合九把剑，就可以用龙幽的混沌之气将其融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许天道如此，人道如此，剑道也是如此吧。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雪梅问道，其余的四个人也一齐问道。

    尘风道：“去找师父。”

    他在对谁说，说什么。他说找师父，他的师父有很多，但是这里，和他是同一个师父的在这里只有一个人——小舞，他对小舞说，只是因为他只听到了小舞的声音

    “我们这么做就可以了吗？”小山微笑着问道，她的手臂已经复原，她是从灵卵之内孵出，身体自然和常人不一样。

    南宫紫道：“鱼饵已下，我们只要等，先回去禀告主人吧。”

    小山点头，然后两人便一齐飞走，回蜀山去了。

    这里是北海，这里原本有一条蛟龙作恶，但是不久前却没有了，因为这里来了一对兄妹般的情侣，然后他们就将那恶龙打败了，驱逐了。但是他们没有杀死那条恶龙，因为他们不喜欢杀生。不过自那以后，他们就被北海附近的人视为神明，他们也就在那里住下。

    海边的生活不及城镇来的舒服，但是却别有一番风味，温和的阳光烘暖潜藏在心底的幸福，柔柔的海风吹拂着悄悄溜走的时光，还有他们流走的笑声。他们在这里有一个自己家，虽然只有一个不大的竹棚，但是却很温暖。

    他们也有自己的渔船，他们也靠打渔为生，尽管他们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在这里享受到这里人眼中最好的生活，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海中心的暗涌一直是这里的人不敢涉足之处，但是龙浩天却敢，那里的鱼要比海边多很多，他们除了卖一些够自己买些日用品和自己吃之外，就是送给这里的人。因为他对别人好，别人也就会对他好，所以他们在这里过得很好，好的他们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自己身旁的人是谁。他们只记得自己，也觉得身旁的人就是自己。两个身体将一个灵魂隔开，但是却无法阻止他们的心中的融合。

    对方，就是自己。

    “这里真是一个好地方。”小舞微笑着说道，她也去过海边，在扶桑的时候。

    那里的海边有樱花，这里没有，这里只有朴素的渔民，和她们要找的人。

    “看来他们在这里很好。”尘风看着身前不远处的龙浩天淡笑着说道。

    “是啊，我们很好。”龙浩天转过身来微笑着说道。看来他虽然有了爱情，但是却也没有放下自己的功夫。高手的功夫是很难放下的，他的功夫已经融入他的灵魂，纵然是在梦中，他也依旧是个高手。

    尘风走上前去，对身后的四君子道：“这就是天下的剑神，也是我的师父。”

    四君子一齐施礼，道：“久仰。”他们这一次说的是真话，龙浩天的名声在佐休天堂就和神一样。他就是神。一个心中有爱的人仍旧可以把剑法修到那种境界，他难道不是神吗？

    龙浩天摇头，道：“我知道你们来找我干什么。”

    尘风一笑，道：“看来师父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龙浩天道：“我本来不想知道的。”

    尘风听到这话忽然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叫：我本来不想知道？

    龙浩天又道：“泽玉死了。”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足够一个人正在九霄之上的心眨眼间落尽十八重地狱。

    尽管佐休一族的人信奉天地，都明白人终有一死，凡是不能强求，但是尘风还是忍不住问道：“怎么死的？”

    龙浩天道：“你的那幅画，我看到了，知道上面的人是谁，所以我就去找，但是我找到的却是一具尸体。他的身体皮被人拔去，身上洒满了烟，他的眼睛被剜去，舌头也被勾去。”他说的很平静，努力装出的平静，八大护法也是他的朋友，很好的朋友，他们曾经一起切磋过剑法，他们一起醉过三天三夜，他们一起闯荡天下。这样的朋友，让自己去描述这样的朋友的死状，那个人会有什么感觉？

    四君子一齐低头，口中喃喃念着悼词，片刻之后四君子抬起了头，看着龙浩天道：“龙前辈是在什么地方发现泽玉长老的？”

    龙浩天道：“就是这里，他的坟就在我家屋后。”

    尘风点点头道：“死于何处，葬于何处，佐休一族的人向来随遇而安，来的干净，死的干净。”

    龙浩天点头，又道：“但是奇怪的，是他身体里的血居然被人吸干。”

    尘风又是一惊，问道：“师父能看得出是何人所为吗？”

    龙浩天摇头，道：“天下吸人精血修炼魔功之人不在少数，但是可以打败泽玉的人，却为数不多，那些人中修炼魔功的人却没有谁。”

    “魔君，”尘风肯定的说道：“只有魔君，他被我重伤，现在应该在什么地方养伤，也许这样可以让他更快复原也不一定。”

    龙浩天点头，又看着小舞，笑着问道：“你的剑法怎么样了？”

    小舞点头，道：“前辈教的东西晚辈怎敢荒废？”

    龙浩天先是笑了一下，却又摇头道：“你和我学了一个月，难道就不该叫我声师父？”

    小舞摇头道：“您始终是我的前辈。”

    龙浩天道：“真不愧是平儿教出来的。”

    “你在叫我吗，浩天？”任平儿从远处缓缓走来，她的衣着简直就是一个十足的渔家女，但是她身上的那种气质却没有变过。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她的修养不会变，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她的记忆不会变，一个人无论怎么变，她的心不会变。

    任平儿走到龙浩天身边，柔声问道：“刚才是你叫我吗？”

    龙浩天道：“你看谁来了？”

    任平儿一眼便看到了小舞，在小舞身前有五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但是她却没有看一眼，女人的眼中有时只会有女人，就像现在。

    “师父，徒儿拜见师父。”小舞屈身便以跪下。

    任平儿立刻道：“不必多礼，快起来，让师父好好看看。”

    小舞微微一笑，道了声：多谢，便站起身来。

    “一个月不见，又漂亮了不少。”任平儿笑着说道，她笑的很和蔼，看来这里的生活对她来说，十分滋润。

    小舞一笑，道：“师父也是。”

    任平儿苦笑道：“老了，老了。”

    小舞立刻截道：“师父一点都不老，师父看起来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任平儿道：“还学会了贫嘴。”她像是在指责，却也在笑。

    小舞道：“不是，我说的是真话。”说完嫣然一笑。

    “看来我们要到后面去谈了。”龙浩天苦笑道。

    尘风道：“好啊。”

    屋子不是很大，两个人在里面还算宽敞，但是五个人就有些挤了。不过好在他们谁都不会在乎这些，他们只在乎自己要谈的事。

    龙浩天首先道：“各位请坐。”

    四君子一齐拱手道：“请。”六个人便一齐坐下，这里可以坐的地方不多，除了龙浩天坐的一张竹椅之外还有另一张竹椅，除此之外就再没有可以坐的地方。君子的美德之一就是谦让，所以这四个君子谁也没有坐在椅子上，椅子不是空的，四个人在用一种很好的下盘功夫让自己看起来像是坐下，龙浩天似乎也是有意在考验他们一下。用剑的人下盘通常不会很稳，因为剑走轻灵，用剑的人如果想要练腿就会在腿上绑上沙袋，然后四处跑。

    不过他们四个人也的确没有让龙浩天失望，他们的下盘很稳，稳如泰山。

    尘风坐在了椅子上，他没有说什么，他还不会客气。

    “师父，你知道最近有一个人在做一件事情？”尘风首先问道。

    龙浩天问道：“什么事？”

    朝菊抢道：“有人在寻找盘古的神斧化成的九把剑。”

    龙浩天不禁一惊，他当然知道那九把剑的威力如何，单是他手中的寄言就足够横行天下，何况是九剑合一。

    “你们找到了几把？”龙浩天问道。

    尘风道：“如果师父肯将您的剑赠与徒弟，我的手中就有七把。”

    龙浩天一笑，道：“剑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你们喜欢就拿走吧。”

    尘风立刻跪在地上，道：“谢师父。”

    龙浩天赶忙去扶，道：“这是做什么，只是一把剑而已。”

    尘风道：“这剑就留给师父防身吧。”他的方剑已经在手，那是他的剑。

    龙浩天接过方剑道：“这也是把好剑，那我就收下。”

    尘风一笑，站起身来，道：“我想去拜祭一下。”

    龙浩天道：“好吧，我带你去。”

    尘风道：“那就劳烦师父了。”

    简单的坟墓，简单的不能再简单，顽童堆起的沙堆都会比这坟墓来的整齐。但是这里却埋葬着一个曾经是传奇的男人。他的生命算来已经不短，至少也有一千几百岁了，但是他却不应该在此时死去，天下还有事等着他去做，他还有一个好徒弟。也许是两个，只是另一个已经不知所踪。

    尘风走到墓前，跪倒在地，看着那没有立碑的坟头，说道：“泽玉长老，八大长老中数您对我最好，若不是你在我幼时就教我什么是剑，也许我就不会又今天的成就，佐休一族之人向来不知报仇为何物，但是今天我在您的坟前发誓，如果不捉到杀您的恶人，我尘风誓不为人！”

    雪梅和其他三君子也一起跪在坟前，道：“泽玉长老，我雪梅也会倾尽一生精力来寻找杀您的凶手，如若不然，我宁愿自废武功。”

    龙浩天走到尘风身后道：“起来吧，不用太过悲伤，人死不能复生。”

    “复生”，这个词尘风似乎并不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