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料不到他弹出旗花,瞧见自己面目,喝出了自己的名字,身形不由一滞。
任我行叫道:“休走!”腾身而起,双手向他后心抓来。
风清扬见行藏已露,自己白天又蒙他救了桑小娥的天大人情,倒也不好如此便走。
当下真气一沉,便个“千斤坠”的身法直落下地。任我行这凌厉的一抓便也走了个空。
风清扬落下地来,执剑为礼,道:“小弟深夜来访,不及拜上,任兄恕罪!”
任我行“哼”了一声,神色间甚是恼怒,口中却是淡淡地道:
“我只当是鸡鸣狗盗的小贼,原来却是风兄。风兄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别是见我白天救了嫂夫人,夜里怕我的夫人有难,巴巴地赶来相救吧!”
他辞锋犀利,这几句话说得甚是厉害,既损了风清扬一下,又提出自己白天救了桑小娥之事,隐隐指责他这等行为,大大不该,颇有背恩忘义之嫌。
风清扬自是听得出来,面上一红,讷讷地道:“小弟是无心之失,任兄见谅。”
任我行道:“好哇!咱们自己兄弟,虽然我夫人被你看了个满眼,那也没甚么关系。
“风兄,你的有心之失又是甚么?总不成半夜躲在我的帐篷下也是无心之失罢!”
这句话单刀直入地问了出来,更是厉害。
风清扬知道任我行精明无比,自己若是巧言遮饰,他非但不信,也显得自己太过猥琐。
到此地步,他索性侃侃而言,道:“任兄,不瞒你说——”
他刚说了几个字,四周脚步声响,日月教教众尽数赶到,东方柏与向问天也在其中,见了风清扬,大是惊讶。
风清扬也不理会他们,当下将桑小娥如何发现草丛中伏得有人,自己如何怀疑任我行另有所图所以深夜探听等事简说了一遍,最后道:
“任兄,你的计划我一五一十全都听到了。前番你与十一门派订下十年之约,如今又起心偷袭少林,这怎么说?”
任我行呵呵大笑道:“风兄,你这一问未免太笨了。我与十一门派订下十年之约,是说十一门派十年之内不得侵犯我教,我有说过我教也不进攻十一门派么?”
说完这番话,他把脸一沉,冷冷地道:“风清扬,你已知道了我们的布置,你自谅今日能活着走出这个地方么?”
风清扬眼见众人慢慢合拢,暗自心惊,面上却是神色如常,道:
“任兄说得不错,似我这等笨拙之人,原也猜不透别人的狼子野心。
“只是此番我既然来了,便也从未打算离开。我要与任兄你赌赛一场,不知任兄可肯垂教么?”
任我行阴沉着脸道:“赌赛甚么?”
风清扬微微一笑,道:“赌我在十招之内,便可击飞你的长剑!”
此言一出,任我行大惊失色自是不在话下,旁边的数百数教众登时“轰”的一声。
他们中武功见识有高有低,却人人均知教主神功彻地通天,纵然是大罗金仙,金刚菩萨也难说十招胜他。
风清扬与任我行武功只在伯仲之间,竟敢如此大言炎炎,这家伙敢是失心疯了?
任我行惊怒交加,冷笑道:“如此瞧得起任某的,阁下只怕还是第一位——”
当下便待答应,转念一想,不禁哈哈大笑,道:
“风兄,你死到临头,又何必弄这些狡狯?我这里众兄弟齐上,你武功纵然高强,片刻之间也是个乱刃分尸之祸。
“我为何要与你作这样无谓的赌赛?”
风清扬哈哈大笑,朗声道:“任教主果然是小心驶得万年船,佩服啊佩服!
“风某自知今日必死,才想与教主印证一下新练的这套剑法,教主不肯答应,我也无法可施。大家爽爽快快上来动手罢!”
任我行将手一摆,止住众人,冷冷地道:“风兄若能在十招之内击飞任某的长剑,这里人手虽然不少,却没人能挡住风兄的三招两式,那也难说必死。”
风清扬将手中剑“嗡嗡”挽了两个平花,微笑道:
“这可对不住了,风某这套剑法乃是专为教主而练,对付别人就未必管用。”
任我行脸色一变,武林之中专练出一路克制某人的功夫原非稀奇之事。
南宋年间,女侠林朝英与全真教祖师王重阳相恋,却又互不相下,一怒之下,创出全套对付全真教的功夫,是为古墓派。
这等轶事如风流传,人人尽知。
但若是别人说起,任我行绝不会相信,只会付之一哂而已,他素服风清扬之能,当下倒也信了几分,脸上却是淡淡地道:
“风兄,你把我当小孩子耍么?你且说说,要赌甚么?”
风清扬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显是对自己所说并非完全不信,朗声笑道:
“我们赌得倒也简单,我若十招之内击飞你的长剑,你便不可去袭击少林、嵩山两派。
“若是我办不到,嘿嘿,风某七尺长躯,任你处置便了!”
任我行听他说得这般斩钉截铁,心下不禁一沉,愈发不敢轻易应承,沉声道:
“我若不赌呢?”
风清扬哈哈大笑,道:“怎么?任兄你英雄了得,向来胆豪气壮,今日竟不敢接我十招么?
“你既不赌,我也没话好说,那也不必叫你的手下动手了,你只须一剑刺过来便是,风某皱一皱眉头,便不算好汉!”
任我行虬髯戟张,勃然大怒,道:“好!今日我要你死得瞑目,这十招之约我接下了!只是我占的便宜忒也大了,你还有甚么条件,痛痛快快地说出来罢!”
风清扬心中一喜,他早料到任我行受不住激,必定会答应下来,他忝为一教之主,又自然不能在众多手下的注目之下失了身份,占太多的便宜,当下脸上装作深有忧色,道:
“任兄,说句实话,这场赌赛我十这**是要输了的。那时你一声令下,众人将我乱刃分尸,那倒也罢了。
“只是小娥她不知讯息,还在等我回去。这样罢,这场赌咱们打了,时间、地点却须我说了算。
“咱们半月之后辰时在华山西麓的绝龙岭相见,你喜欢带多少人来都无所谓,风某只是一人一剑便了。”
他这番话刚说完,日月教队中有几人已嚷了起来:
“不成!煮熟的鸭子怎能飞了?”
“你还是痛痛快快地此受死罢!”
“到时候你一走了之,谁能找得到你?真是天下奇谈!”
东方柏也疾步前趋,恭声道:“教主明鉴,此人万万不可放他逃走!”
任我行将手一挥,众人喧哗立止。
他深深地凝视风清扬片刻,道:“风兄侠名播于四海,千金一诺,任某信得过你。就这么办罢!”
众人大惊失色,但教规严厉,教主已经发了话,没人再敢言语。
风清扬拇指一挑,道:“好汉子,好度量!任兄,你白日里救了小娥的性命,我非但不知恩图报,反而约你决斗,实在是对你不起。
“我应承你,此番贵教偷袭少林之事,我绝不向第二人说起,一切只等半月之后再说!”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诚恳,任我行如何听不出来?
当下霁然色喜,拱手道:“多谢风兄,半月之后再见罢!”
风清扬更不多说,转身几纵几跃,身形已没入黑暗之中。
东方柏与向问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是遗憾之色,半晌,才慢慢摇了摇头。
风清扬回到那所农家,找到桑小娥,于种种事情一概不提,只淡淡地说甚么也没有查到,看来日月教不像是有所企图的样子。
桑小娥担心了半夜,见郎君平安回来,已是大喜过望,至于日月教要做甚么,那是半点也不放在心上。
两人歇了一宿,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收拾东西,乘上坐骑,联袂北上。
日月教这一边任我行部勒教众,命他们就地驻扎、暂停行进,自己或与安静、东方柏、向问天等人,计议武功长短,或一个人冥思苦想,寻思自己剑法中的优长破绽。
东方柏与向问天对任我行放走风清扬一事大大不以为然,任我行知道他们一番护教好心,每听说起,只是笑笑不言。
安静却对夫君这一举动大加赞赏,以为风清扬是世间少有的磊落奇男子,无论如何,都不应辣手加害。
任我行见爱妻理解自己这番惺惺相惜之情,自是喜慰无限。
十三天后,华山派剑气堂上,成清铭与宁清宇及众位师弟正在商议事情。
两人的大弟子封不平与岳不群急匆匆地跑入,躬身施礼,一脸喜色地道:
“好教师父与众位师叔伯得知,九师叔回山来了!”
“九师叔回山来了!”这七字一经入耳,群相耸动。
各人纷纷立起身来,向外迎去,才走出十几步,遥遥见风清扬与桑小娥的身影已出现在大堂门口。
风清扬一见众位师兄,心情激荡,抢上前来,拜倒在地,道:
“众位师兄,小弟回来了!不劳众位师兄远迎!”
成清铭与宁清宇各自抢上一步,分携风清扬的左右双臂,将他扶起。
成清铭笑道:“九弟,你回来得好哇!这简直是雪中送炭嘛!这一次我五岳剑派想不赢都不成了嘛!”
他说出这番话,本以为风清扬必定吃惊,探问缘由,哪知风清扬只微微一笑,道:
“大师兄,与十大神魔的比斗定在哪一日?”
这下轮到成清铭等大惊失色,奇道:“你怎知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