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秋说道:“这有什么不懂的,难道你不是男人?”
步能硕道:“姑娘越说越玄了,我自然是男人,男人有什么不对?”
小秋大声道:“只知有己,不知有人,这就是男人,你知道么。”
不错,出去瞧瞧,闯了祸大不了撤身一走,那么救他性命的主婢,又该怎样善后?
面色一红,兜头一记长揖,道:“对不起,姑娘,我实在闷得难受,才……”
一只又白又嫩的柔荑,轻轻握着他的右手,那美得像星星的明眸,抛给他一记白眼,接着扑哧一笑道:“夫人就快来了,你如果闷得慌,咱们来磕磕牙。”
他被牵了进来,又回到养伤斗室之中。
小秋请他坐在榻上,道:“说吧!你那一点不舒服。”
步能硕尴尬的一笑道:“姑娘说笑话了,在下很好。”
小秋目光一转,道:“那就谈谈你吧!你当真叫不能说?”
步能硕道:“在下姓步,步履的步。能够的能,硕果仅存的硕。”
小秋道:“天下竟有这么个怪姓?从没听人说过。”
步能硕道:“当年晋大夫步杨食采于步,遂以步为姓。后魏步鹿根也以步为姓,只因家族陵替,人丁不旺而已。”
小秋道:“敢情姓步的还大有来历,小婢当真失敬了。”
一顿接道:“依小婢猜想,公子的师门也可能不同凡响,是么?公子。”
步能硕淡淡道:“人说姑娘家多幻想,我看你是在想入非非了。”
“小秋丫头并没有说错,是兄弟你太谦虚了。”随着话声,令狐香已经慢步而入,她向步能硕深深一瞥道:“兄弟伤好了,咱们应庆祝一番才是,小秋,快去准备一点酒菜。”
步能硕立起身形,抱拳一礼道:“救命之恩,还未报答,庄主夫人如此客套,在下实在承当不起。”
令狐香道:“兄弟这般说法,是将姐姐当作外人了。”
她忽然面色一惨,那水汪汪的一双明眸,竟洒了几滴晶莹的泪水。
步能硕连忙道:“在下不善言辞,请庄主夫人多多原谅。”
令狐香幽幽道:“兄弟没有错,是姐姐的命太苦了!”
步能硕不安地道:“在下有几句不当之言,希望庄主夫人不要见怪。”
令狐香柔声道:“说吧,兄弟,姐姐不会怪你的。”
步能硕道:“白彦虎名噪江湖,在当今武林之中,无人能望其项背……”
令狐香冷冷道:“嫁得如此一个丈夫,令狐香应该心满意足才是,对么?兄弟。”
步能硕道:“在下是依常情推断罢了。”
令狐香一叹道:“姐姐生不逢时,偏偏遭到常情以外之事。唉!料不到贪图富贵、醉心名利之人,竟是如此的可怕。”
令狐香究竟遇到怎样不平几的遭遇?
事关别人的隐私,步能硕实在不便置喙。
好在小秋送来酒食,他们的谈话,不得不暂告中止。
一杯在手,令狐香几乎阴霾尽除,那双媚态撩人的明眸,向步能硕轻盈的一瞥道:“兄弟,姐姐敬你一杯。”
步能硕道:“谢谢,在下不善饮酒。”
令狐香柳眉一轩,说道:“兄弟是瞧不起姐姐么?”
步能硕道:“庄主夫人言重了,救命之恩,如同再造,在下怎能恁不知好歹?”
令狐香道:“不要说这些,兄弟,你如果当真瞧得起令狐香,为什么不叫我一声姐姐呢?”
步能硕慨然道:“姐姐这般错爱,小弟遵命就是。”
令狐香嫣然一笑道:“这才是好兄弟,来,咱们干。”
步能硕干了一杯道:“姐姐!…”
令狐香道:“什么事?兄弟。”
步能硕道:“姐姐跟白彦虎……”
“唉……”令狐香愁蹙春山,泪承双睫,她再干了一杯,才长长一叹道:“兄弟知道姐姐是怎样嫁给白彦虎的么?”
步能硕道:“英雄爱美人,美人敬英雄,这是千古不移之理。”
令狐香道:“是的,但美人也是女人,她除了敬重她的丈夫,还希望获得闺房之乐,燕好之私……唉……”
提到闺房之乐,燕好之私,步能硕又傻了眼了。
他深山习艺,在松风水月之间,消磨了二十寒暑,直待他踏入江湖,才知道女人是怎样一个长相和装扮。
令狐香瞧他那茫然无措的神态,一丝喜悦的光辉,在她眼神中一闪而逝,接着面色一红,扭捏的“嗯”了一声道:“兄弟,姐姐说得太坦率了,咳,谁叫咱们是姐弟呢?除了兄弟你,姐姐还能向谁倾诉!”
步能硕感到令狐香与他越套越近,而她的语气似乎愈来愈甜,这也难怪,一个得不到闺房乐趣的少妇,自然会感到空虚而别谋出路了。
但步能硕却面色一整道:“也许白庄主重视事业而疏忽姐姐了,不过,夫妇人之大伦,姐姐只要妇道无亏,相信白庄主会心回意转的。”
令狐香费了不少心机,结果却换来一顿堂皇的教训,这位艳冠武林的美人,不由得神色一变。
小秋咳了一声道:“公子说的虽是,但家主母青灯木鱼,长守空闺,她是不是有亏妇道,应该是不争之的事实。”
步能硕道:“小弟出言无状,忘了外面那间佛堂了。”
令狐香微微一笑道:“不要紧的,只要兄弟明白就是。”
语音一顿,说道:“兄弟与白彦虎到底有什么仇恨?”
步能硕道:“也许仇深似海,也许毫无关联。在没有获得证实之前,小弟实在不便奉告。”
令狐香说道:“兄弟的师门,不能告诉姐姐的么?”
步能硕道:“家师并非江湖中人,说出来姐姐也不会知晓,何况小弟奉有严令,请姐姐原谅小弟苦衷。”
令狐香道:“既然如此,姐姐不问就是。其实,姐姐是惨遭白彦虎杀害的忠义之后,只是关心而已。”
步能硕愕然说道:“白彦虎当真惨杀忠义之士么?”
令狐香道:“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如非丧心病狂,姐姐岂愿诋毁自己的丈夫!”
步能硕道:“如此说来,那白彦虎真个死有余辜了。”
令狐香一叹道:“据姐姐所知,有一群忠义之后,已查出其亲人是白彦虎所害,他们同仇敌忾,定于今晚到百弼庄索仇。”
步能硕道:“这是白彦虎的报应临头了。”
令狐香樱唇一撇道:“不是白彦虎的报应临头,是那群忠义之后自寻死路!”
步能硕道:“怎么说?”
令狐香道:“白彦虎的武功兄弟见过了,数年以前,在他那柄紫金刀下,从无十合之敌。”
步能硕道:“姐姐记错了吧……”
令狐香道:“姐姐没有记错,是兄弟受他欺骗了。唉,一个功力绝顶之人,可以折枝当剑,摘叶伤人,紫金刀与白虹剑又有什么两样!”
步能硕道:“可是小弟曾亲眼瞧见他使用紫金刀的功夫。”
令狐香道:“这就是白彦虎的奸诈之处了,他分明发现兄弟藏身翠柏之上,在敌我未明之前,才故意隐藏实力,兄弟如不出手,那些灰衣盲人也绝对讨不了好去。”
步能硕道:“如此说来,那些忠义之后,当真是自寻死路了!”
令狐香道:“老贼心狠手辣,早有铲草除根之心,他们送上门来,自然求之不得了。”
步能硕道:“不,姐姐!咱们不能见死不救!”
令狐香道:“很抱歉,兄弟,姐姐实是无能为力……”
步能硕道:“别这么说,姐姐!你还是百弼庄主夫人,阻止惨杀发生,你也有不可旁贷的责任!”
令狐香神色惨然道:“姐姐若非阻止他残杀无辜,屡进诤言,也不致落得长伴青灯的下场了!”
一顿接道:“在姐姐想来,除了兄弟,只怕再也找不出阻止惨案发生之人。”
步能硕苦涩一笑道:“姐姐太抬高我了,小弟哪有此等能力!”
令狐香道:“听我说,兄弟,白彦虎的功力比你高,但也不会高得大离谱,只要紧守门户,五十至七十招内,绝没有问题。”
步能硕道:“那有什么用?七十招以后,还不是一个败局!”
令狐香道:“够了,只要兄弟缠他五十招,姐姐就能将那些忠义之后拯救出来。”
步能硕道:“姐姐不能消弭祸患于无形吗?事先拦阻岂不更好!”
令狐香道:“姐姐何尝没有婉言相劝,叵奈他们不肯相信,谁叫我是白彦虎的妻子呢?这自然怪他们不得。”
步能硕道:“姐姐可曾想到当仇人见面之时,挽救更属不易?”
令狐香说道:“姐姐想到了,也另有妥善安排,只要兄弟能缠斗白彦虎五十招,别的你就不必管了。”
步能硕说道:“既然如此,小弟听凭安排就是了。”
令狐香道:“谢谢你,兄弟,你休息一下吧!姐姐不打搅你了。”
月挂中天,长空如洗,今晚的夜色似乎分外美丽。
约摸二鼓将尽,百弼庄前忽然响起一片喊杀之声。
步能硕方自一怔,小秋已劲装配剑,奔进客房道:“公子,想不到他们已经打了起来了,快跟小婢走。”
步能硕道:“庄主夫人呢?”
小秋道:“先去了。”
步能硕不再迟疑,抄起拐杖,立即跟着小秋大冲出客房。
当他投入夜空之时,才瞧出他养伤之处是一座小小的尼庵。
百弼山庄就在箭地之外,喊杀之声听得十分真切。
几个起落,他们已奔到斗场,步能硕举目一瞥,不由得满腹狐疑。
令狐香不是说那寻仇者全是忠义之后么?
大丈夫做事应该光明磊落,蒙起面孔算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