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戏既已收场,瞧热闹的自然风消云散,片刻之间,树林前就只剩下褚衣老者申无畏、蒲星两人了。
申无畏微微一笑道:“凤凰已经飞了,你小子还发个什么呆?”
蒲星忽然面色一怔道:“大哥!那蓝旗令使当真是保护白姑娘么?”
申无畏哈哈一笑道:“保护?哼,黄鼠狼给鸡拜年,你相信会安着什么好心?”
蒲星道:“也许蓝旗令使另有野心,但二帮四派正筹划为白庄主复仇,他怎敢对白娥不利,而且这话是大哥说的。”
申无畏道:“你小子是初入江湖吧?”
蒲星道:“我涉足江湖,前后不过半年而已。”
申无畏道:“那就难怪了。”
一顿接道:“白彦虎功力不凡,也具有一方霸主的势力,但心性狭窄无容人之量,个性骄狂又有点纵容门下,因而相识满天下,知心无一人。
“二帮四派,与百弼庄素无交往,他们当真会替他索仇么?”
蒲星愕然道:“那么,二天谷之会,究竟为了什么?”
申无畏道:“谁知道为了什么,你小子不是去二天谷么?咱们只要留点心,狐狸尾巴终会露出来的。”
蒲星道:“大哥说的是,不过……”
申无畏一哼道:“不过怎样?是不放心那个丫头?”
蒲星道:“她既然仍有危险,咱们总不能见死不救。”
“我问你,白彦虎当真是被什么独脚魔头杀的么?”
“不是。”
“你怎么知道不是?”
“这个……”
“好,我不问你,但白彦虎并非为独脚魔头所杀,除了你,还有别人知道么?”
“有。”
“谁?”
“香狐美人令狐香,还有十几名蒙面人。”
“你可知道令狐香的来历?”
“不知道。”
“华山掌门人令狐梦的胞妹,铁血帮天香院的副院主,也是铁血帮主唐幼煌的情妇。”
“啊……”
“如若当真是令狐香对白彦虎下的毒手,而又出自唐幼煌的授意,当白丫头在二天谷将真相抖露出来之时……”
“大哥……”
“怎样?知道白丫头的处境了?”
蒲星身形一窒,双目炯炯,瞅着申无畏说道:“大哥数十年未履江湖,为什么对江湖之事这般明白?”
申无畏微微一笑道:“对不起,这也是老夫的机密。”
蒲星道:“很好,大哥请。”
申无畏一怔,说道:“怎么样?你要跟老夫分手?”
蒲星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申无畏道:“小子,你似乎太狂了一点了。”
蒲星道:“这是大哥的感觉,我没有这等存心。”
申无畏道:“不管怎样,咱们结伴而行,老夫绝不会害你,多一个人遇事总有一个商量。”
申无畏语音甫落,一条娇小的身影,沿官道急驰而来。
蒲星双目一亮,对申无畏之言就未再决断。
来人头结英雄巾,身着黄衣,很像一个青年侠士,她奔走的速度原本十分迅急,此时却忽然慢下来。
原来,这位青年侠士,正是百弼庄庄主的爱女白娥。
其实此时才是四月初旬,到二天谷原本就毋须如此匆匆忙忙,也许白姑娘想通了,脚步自然要缓慢下来。
不过女人的心,海底的针,谁敢断言,她打的是什么主意?
行行复行行,她终于到了蒲星的身前,娇面无端一红,还报给他嫣然一笑,看来这位十分任性的姑娘,对萍水相逢的蒲星,确实是有好感。
如果你认为如此,可能又是一项错误,因为她倏地笑容一收,樱唇一撇,螓首同时也扭了过去。
蒲星见状一呆,申无畏也大为眩感,这位老人家自认是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此时却已失去了主意。
总算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有点冲劲,蒲星忽然跨上一步,以极端柔和的语气说道:“白姑娘才来……”
“才来,当然才来,你管得了么?废活!”
啊,好心问候,换来一顿难堪的排头,蒲星的尴尬之情就不必说了。
“哈哈……骂得好,小子自作多情,是应该给他一点教训的。”申无畏双眼望天,嘴含轻笑,一副令人讨厌的模样,倒像有点对了白娥的胃口,她娇躯一拧,一双明星般的眸子向申无畏一瞥道:“老人家是谁?”
“我?咳,老朽申无畏。”
“原来是申前辈,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老朽说那小子自作多情,姑娘骂得再好不过了。”
“谁说我骂他了?你身为武林前辈,怎能胡乱挑拨是非?哼!”
这一下,申无畏傻了,他做梦也想不到白娥会忽然变卦,而且扣到他的头上来。
蒲星道:“古人说言多必失,果然有道理,蒲某当真获得一次珍贵的教训。”
申无畏大怒道:“小子,你是在讽刺老夫?”
蒲星道:“小弟不敢。只是有感而发罢了。”
白娥道:“你们当真要吵架么?我可不愿奉陪了。”
蒲星道:“没有吵架,咱们只是闲磕牙,前辈请。”
这三人看来好像有点格格不入,此时居然一起上道谁也没有反对,不过,他们全像锯了嘴的葫芦,只是默默的低着头紧赶路程。
一口气奔到兰封,已是日正当中的晌午时分,半日奔走下来。总该打尖填填肚皮。
进东门不远,就有一间“三元酒楼”,申无畏回头向蒲星、白娥道:“饿了吧?咱进去喝一盅如何?”
蒲星、白娥谁也没有答理,脚下却谁也没有停留。
申无畏直奔楼上,找了一个比较清静的座头。
四炒一汤,外带两斤竹叶青,他们就默默的吃喝起来。
三杯下肚,申无畏忍不住打开了话匣。他一声长叹道:“老夫闯荡江湖数十年。今儿才第一次遇到……”
蒲星道:“遇到什么了?”
申无畏道:“遇到你呀,别人都说老夫怪,我看你才是天地间第一怪物?”
蒲星道:“大哥过甚其词了,小弟正常得很。”
申无畏道:“你说吧!白姑娘,蒲星这小子是不是很怪?”
白娥道:“我说不上来,似乎他与常人有些不大相同之处。”
申无畏道:“听到了吗?小子,这可不是老夫信口雌黄?”
蒲星道:“在下也是长着五官四肢的人类。有什么不大相同之处了?”
白娥道:“你好像曾经少过一条腿,但现在你又四肢俱全……”
蒲星道:“二帮四派正在缉拿独脚魔头,白姑娘如此说法,岂不要替在下招来横祸!”
白娥一哼道:“我正要告诉他们,我爹并非为步能硕所伤,你怕什么?”
蒲星沉声道:“姑娘不提,在下倒不敢冒昧相问……”
白娥道:“你问吧!我知无不言。”
蒲星道:“姑娘怎样证明令尊并非为独脚魔头所伤。”
白娥道:“我亲眼目睹,再说,凭百弼庄主的女儿作证,难道还不够?”
蒲星道:“令尊的伤势好了么?他为什么不来参加二天谷之会?如若他能前来,谣言岂不是不攻自破么?”
白娥道:“你说的是很有道理,但要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步能硕,我才会将实情告诉你。”
蒲星道:“步能硕是谁?难道他就是那独脚魔头?”
白娥道:“你说呢?哼,还要跟我装蒜!”
蒲星道:“姑娘,你凭什么认定在下就是步能硕?”
白娥道:“一个人的长相,也许可以找到相似之人,如果他的神情举止,甚至他说话的强调也完全相同,纵然走遍天下,只怕也难以找到了。”
蒲星道:“步能硕断了一条腿,在下四肢皆全,姑娘不会要在下砍掉一条腿吧?”
这是铁的事实,任何人也无法否定,白娥虽是满腹狐疑,却不能不承认这一事实。
申无畏微笑着接道:“如果那位步能硕是蒲星未见过面的兄弟,那就不足为怪了。”
白娥一愣,问道:“你有一个兄弟?”
蒲星道:“就在下所知……没有。”
申无畏道:“有没有都无关紧要,最重要的还是白姑娘的安全。”
白娥一愣,问道:“怎么?有人要对晚辈有所不利?”
申无畏道:“最起码有些人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令尊并不是步能硕所伤。”
白娥秀眉一扬:“我知道,不愿意的是令狐香。”
申无畏忽然压低嗓门道:“何止一个令狐香,他们的主子才是真正不愿人知的幕后之人。”
他说话之时,目光投向由梯口出现的五名大汉。
领头的是一个蓄着山羊须的老人。
白娥娇面一沉道:“是他……”
申无畏端起面前的酒杯道:“来,咱们再喝一杯。”
他藉着喝酒以避免白娥弄出尴尬的场面,然后传音道:“不错,是他,他的主子是铁血帮主唐幼煌,目前二帮四派的领导之人。”
白娥原以为申无畏指的是蓝旗令使,想不到他竟说是铁血帮主唐幼煌,因而秀目大张,满面都是错愕之色。
申无畏接着道:“姑娘可是有点不信?”
白娥见适才上楼的五人就坐在不远之处,也传音道:“二天谷之会该怎么说?”
申无畏道:“有,第一,凶手不是步能硕;第二,令狐香是铁血帮天香院的副院主。”
白娥面色一变道:“我明白了。他们害了我爹。还想在二天谷一网打尽天下之人!”
申无畏道:“也许是的,不过。由于你的出现,可能妨碍他们的阴谋,那么你的处境自然十分险恶了!”
白娥勃然怒道:“待我先将把那老小子抓来问个明白!”
申无畏急忙阻止道:“事实明如观光,何须画蛇添足!而且如此一来,咱们今后的行动就处处不便了!”
白娥道:“依前辈之见呢?”
申无畏道:“依老夫之意,你最好不要参加二天谷的大会……”
白娥道:“我一定要去!”
申无畏道:“有这么重要?”
白娥道:“我相信步能硕也会到二天谷去的,所以……”
申无畏微微一笑道:“所以你想帮助他,替他洗刷杀害你爹的罪名?”
白娥螓首一垂道:“他也许会改变主意,因为……因为……”
申无畏道:“不管因为什么,你最好不要去参加。”
白娥道:“不,我还是要去!”
申无畏道:“那是为什么?”
白娥道:“要唐幼煌交出令狐香,要他们知道百弼庄不是好欺负的!”
申无畏道:“那么姑娘就到不了二天谷了,二帮四派都可能变做姑娘的仇人!”
白娥怒哼一声。说道:“为了家门血仇,白娥不惜与天下武林为敌,两位慢慢吃,白娥要先走一步!”
她一怒之下,说话既未用传音,也不待申、蒲二人有所表示,长身起来,迳自气冲冲的奔下楼而去。
蒲星微微一呆,向满楼食客诧异的目光瞥了一眼道:“这位姑娘的脾气,当真令人招惹不起。前辈!咱们再干一杯。”
申无畏道:“好的,干。”
他们在吃喝着,但暗中却注意山羊须的那位老人。
果然,他向四位大汉作了一番交代,立即率领二人匆匆下楼而去,另二个人原坐不动,还不时向申、蒲二人瞧上几眼。
蒲星冷冷一哼道:“大哥不幸言中,咱们的麻烦果然来了。”
申无畏道:“咱们横竖闲着无聊,耍耍猴儿也是好的,走!”
他们会了账,沿官道缓缓而行,不必回头瞧看,已然察觉有人在亦步亦趋的追蹑着。
走出约莫十里,道旁有一个小镇,蒲星忽然脚下停住,道:“前辈!这样有点不妥?”
申无畏说道:“有什么不妥?”
蒲星道:“小弟担心,白姑娘会中他们的暗算。”
申无畏道:“放心吧!他们不会明目张胆对白丫头下手的,否则二帮四派怎能在二天谷对天下武林交代?”
蒲星道:“前辈说的是,不过,咱们最好不要与白姑娘相隔太远,要是当真遇上了什么就来不及了。”
申无畏道:“老夫真不懂,你对白丫头究竟是怎样一种感情?”
蒲星道:“前辈又来了,关心一个涉足江湖的孤身女孩有什么不对?”
申无畏道:“算你有理,咱们走。”
他们这一展开身形,快如风驰电掣一般,那两名跟踪的铁血帮门下可吃足了苦头,他们使出了吃奶的气力,还是越追越远。
到达开封,才不过酉牌时分,申、蒲二人几乎找遍了所有的客栈,那位白姑娘却踪迹杳然。
申无畏白眉一皱道:“怎么办?小子,咱们是追下去呢?还是就在此地歇息?”
蒲星沉思半晌道:“白姑娘不可能撇开官道,八成是跟那蓄着山羊须的老者较上了脚程。依晚辈之意。咱们打个尖再追下去。”
申无畏道:“就这么办。”
他们打了一个尖,立即匆匆上道,直到夜色朦胧之际,还是问不出半点眉目。
经郑州越洛阳,潼关在望,那位白姑娘像忽然之间由地上消失似的。
现在唯一希望是二天谷了,只要她当真参加荡魔安天大会,总可以找她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