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星一声怒吼,直震得围观诸人耳中嗡嗡作响,有些人头晕眼花,几欲晕倒。
这倒并蒲星意欲显示武功,实因怒火填膺,不知不觉间提足了内力,他此时武功之高虽不足比美于前几代罗天府主,却也非一般武林人士所敢望其项背。
这一声怒吼不啻于佛家狮子吼,连少林方丈也自叹弗如。
哼哈二将上前道:“府主息怒,何必用您亲自出手,待属下料理他。”
苏辛木乾指骂道:“唐幼煌你这混球,做别的坏事也还罢了,竟敢杀害我们府主的生身之父,那不等于杀我亲爹吗?我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你纳命吧。”
群雄轰然大笑,蒲震岳便活至今日,也比哼哈二将小上一截,这二人居然与唐幼煌论起杀父之仇来了,直感匪夷所思。
唐幼煌冷哼一声,并不分辩,情知此事愈描愈黑,置之不理倒属上策,左右无人能拿出佐证来,再者说单凭蒲震岳有蒲星这样的儿子,便杀一百回也不多。
哼哈二将直攻而前,却被玄灵院主徐永昌与威武院主郭廷祥接住。
四人均是江湖中顶尖的好手,接上手便知是一场疏忽不得的恶仗。
蒲星面色冷肃,杀机毕露,连小秋及铁骑八卫瞧着也不禁心下一凛。
唐幼煌也不由得心里发毛,罗天府主一—血煞魔君的成名委实太过慑人。
他原以为蒲星一出现,各路豪雄便会群起而攻之,他便可坐享其成。
孰料少林、武当、丐帮稳坐不动,其他门派向来唯这三派马首是瞻,均作壁上观,他何等精明,略一思索便已心中雪亮,这三派竟是以其人之道还施其身。
他暗暗骂道:“老狐狸、秃驴、杂毛,没一个好东西,不意本座一生打鹰,倒被鹞子啄了眼。”
言念及此,已有些沉不住气。
他手下四令使毁了,现下已出动了徐永昌与郭廷祥两根顶梁柱,并无必胜之算,两帮四派虽然实力雄厚,与罗天府与鬼王谷相拚,也难免两败俱伤。
少林武当几派倘心存歹意,自己可要尸骨无存了。
他近几月使用铁腕手段收服各派,迫使各派臣服于自己脚下,自知树敌良多,倘无罗天府这等强敌,自然无惧,但与罗天府对拼之后,重创之余怕是连二三流的小门派也能把自己吞掉,遑论虎视眈眈的少林、武当、丐帮三派了。
他感到一股寒意从足底涌泉穴升起,浸透全身,深入骨髓,他原拟收服各门派后,再驱使这些门派去鏖战罗天府,自己霸业即成,孰料全盘走错,现在才知道最大的敌人不是罗天府,而是曾臣服于自己脚下的各大门派。
一霎间,他勃勃雄心跌入无底的深渊,仿佛从云端一头栽进谷底,头晕目眩,又欲晕倒。
此时哼哈二将与徐永昌、郭廷祥交手已逾三百招,四人均不敢有丝毫疏忽,打得沉稳无比,章法谨严,惟恐毁了一世英名,各人出手之际心存顾忌,招式均不敢使老,一沾即走,变化万端,如四只穿花蝴蝶,煞是好看。
围观群雄心下叹服,化日双邪凶名素著,武功之高也是尽人皆知,徐郭二人乃是辅佐唐幼煌出道打天下的股肱元臣,名头虽亮,却是十多年没显露武功了,这一露身手,果然英风不减当年,招式越发辛辣老到了。
蒲星原拟这四人分出胜负后,再寻唐幼煌决一死战,惟恐哼哈二将有甚闪失,待看到三百招,哼哈二将攻固攻得凌厉无俦,守也守得严密飘逸,殊无败像,此时方见出哼哈二将的真实功力。
自己当初若非全力施出“幻影一斩”绝学,还真难取胜。
他对小秋道:“你替哼哈二将掠阵,若落下风便令八卫接下,你万万不可动手。”
小秋明白蒲星是关心她腹内胎儿,怕伤了胎气,她嫣然一笑道:“府主放心,只是你也要小心些,唐幼煌一身淬毒暗器,又习得止境真解,切不可贪功求胜,只要逼住他双手,他便无能为力矣。”
蒲星小声道:“谨遵夫人教诲。”
小秋涨红了脸,低声啐道:“这当口还油嘴滑舌的,现下咱们身处强敌环伺之下。非仅两帮四派,我瞧少林武当丐帮也未必存甚好心,拾夺完了二帮四派,但可能要与他们刀兵相见呢。”
经小秋提醒,他游目四顾,果见少林、武当、丐帮、峨眉几十派结成阵势,隐隐然对罗天府,鬼王谷及绿林道成合围之势,用意甚明,他只是怒火冲昏了脑子,竟尔没察觉出来。
观此情景,他也不禁心下凛然,但他素来胆气豪勇,冷哼道:“千军万马何足惧。只消能手刃仇敌,一死何妨。”
小秋幽幽道:“你还是活着的好,否则两位主母可要守望门寡了。”
蒲星见她一笑直有夺魂慑魄之能,不由得心中一荡。握住她小小柔荑道:“我一定没事的,要不然儿子岂不成了孤儿。”
他敛定神思,手执鬼刀,直冲过去,喝道:“唐幼煌,你是自行了断,还是用我动手杀你?”
却听一人道:“好大的口气,且先过少爷这一关。”
蒲星见发活人竟是诸葛荣,怒道:“败军之将,尚敢言勇,我数次饶你不杀,你还有脸与我对敌。”
诸葛荣羞惭无地,他自上次蒲星放他走后,确有一时想退隐山林,精修武功,待大成之日再出道争霸天下。
叵耐天下武林副盟主兼总监察的权位太有诱惑力,唐幼煌为笼络他,又将自己最心爱的宠妾天香院主齐霞儿赐给他做夫妇,更令他感恩戴德,不惜肝脑涂地,再者唐幼煌年岁已高,倘若霸业可成,将来继承武林盟主位子的非他莫属。
所谓“利令智昏”,他对唐幼煌感恩尚在其次,武林盟主的权位却是他志在必得的,是以虽顾忌蒲星,依然挺身而出,翼欲侥幸得逞。
蒲星猝然一掌拍出,诸葛荣也是一掌拍出,两掌相交,啪的一声,蒲星身形未动,诸葛荣却也仅摇晃几下,旋即稳住。
蒲星诧异道:“真是士别三日,便当刮目相看,你的功力倒有长进,难怪嚣张如是。”
诸葛荣心下骇然,他回来后日夜苦修,自觉进境神速,不意这一掌还是稍逊一筹。
两人施出的均是“止境真解”的掌法,招式并无差异,但蒲星内力圆转如意,略无滞涩,诸葛荣因所得“止境真解”缺乏几处关键之处的练法,虽然强以已意融合,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内力之高下已不可同日而语。
十数招一过,诸葛荣已屈处下风,蒲星单以左手出掌,右手长刀却弃置不用,饶是如此,诸葛荣亦已左支右绌,险象环生,败像已呈。
蒲星道:“诸葛荣,你母亲对我有救命之德,我答应她找到你,让你回到她身边,你受唐老贼蛊惑,误入歧途,既往之事不咎,只你退出这是非圈子,我们还是好兄弟。”
他一边说,一边放缓掌势,以便诸葛荣细思利害得失。
诸葛荣当真心里一动,蒲星数次饶他不死,他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感激之情,但一想到文幽兰背着自己与蒲星私通,后来又不惜舍弃性命救他,显见恋奸情热,这顶绿帽子委实太重。
而自己一直视若天人,志在必得的黄瑛也投入他怀抱,愈加妒火如焚。
当下连攻数掌道:“少说废话,今日有你没我。”
蒲星苦笑不已,也只得加重掌力,意欲先将他擒下再作处置。
忽听一声断喝:“荣儿住手。”
众人望去,无不骇然心惊,喊话的人竟是伏在血影修罗独孤无影背上的白彦虎。
诸葛荣闻声即知是师傅,他总算天良尚未泯尽,立时停手,蒲星也收掌后退。
不少人嚷道:“白大侠…白庄主……”
诸葛荣望见师傅的模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奔过去伏在白彦虎身上道:“师父,您……您怎么了?是谁把您害成这样的?”
黄瑛一脚将诸葛荣踢翻出去,骂道:“人面兽心的东西,枉你还披着一张人皮。还不是你与那老贼将师父害的?”
诸葛荣跪在地上,膝行而前,泣道:“皇天在上,徒儿便是条猪狗,也绝不敢生害师父的心。”
黄瑛骂道:“你连猪狗也不如。”
白彦虎听说了诸葛荣的种种恶行后,本欲一见面便杀他,待见他如此模样,父子师徒之情顿生,垂下泪来道:“荣儿,我一向视你如亲生儿子一般,你怎的做出那些大逆不道的事,为师的心都碎了。”
诸葛荣道:“师父,唐帮主传下您的手谕,令我三人改投到他门下,说要我尽心为他办事,师父便可平安,徒儿起始也是逼不得已,后来也不知怎的就做出那些事来。”
白彦虎叹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原该想到这一步的,也怪我只为图你们平安活着,便全没考虑后果,也怪不得你。”
听完这师徒的对话后,在场万余豪雄才明白,百弼庄确是唐幼煌毁掉的,再看白彦虎遭遇之惨,目不忍睹,无不目眦欲裂,怒气填膺,纷纷嚷道:“唐幼煌,你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还有脸要当武林盟主”、“唐幼煌,你撒泡尿憋死得了,还用别人动手吗?”
饶是唐幼煌定力如山,智计百出,此刻奸谋败露,已成武林众矢之的。
此刻莫说做甚劳什子的武林盟主了,连想活命也是万难,他面无人色,急思逃命良策,但若想在万余人中逃出去,除非生了双翅。
他喟叹一声,自知死期到了。
那壁厢兀自激斗的四人,徐永昌与郭廷祥本已略处下风,若无变故,尚可支持三四百招,此刻见群情激愤,思欲屠裂,不由得慌了手脚,一个疏神,双双被哼哈二将劈于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