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背对突袭之剑,但他的刀却惊骇之极,未见刀光,只听得一阵金戈断玉的脆响,竟将那柄快速无比的剑断为数十截,坠了一地!
其实,车厢底下神秘之剑射出,到割绳,到白飞扬的鬼刀和谢醉的掌刀连杀五人,再到白衫人刀光断剑,这一系列的变化几乎在瞬息间完成——
然后,鬼刀再现,陶霞和徐天文也命丧黄泉!
谢醉三刀连杀三人,第四刀并没有砍向南宫一剑,而是劈向白衫人!
谢醉的第四刀比前三刀更快、更狠!
但这一刀还是落了空,白衫人疾如流星,一跃掠出了数丈——
谢醉怒喝一声:“别走!”
拔身追去!
这两人都是轻功绝顶,眨眼之际,在山腰只剩下两个模糊的人影……
惊变突如其来,上官无垠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见有人一剑刺到!
这一剑飘忽,寒冷,隐隐还有异香——飘香剑!
南宫一剑反应最快,但他直到最后一个同伴徐天文在白飞扬的刀下丧身,他才出剑。对他来说,鬼刀再快,在白飞扬连杀四人之际,他完全有机会出剑!
而且,在出剑之前,他还有许多选择:花含香、九叔、桃花、秦孙、上官无垠或者白飞扬,在这六个人中,他可以随便选择一个攻击目标!
但他迟滞了一下,他想看看车厢底下的人究竟是谁——
这一迟滞,鬼刀连闪,只剩他最后一个了!
白飞扬的鬼刀出乎他的意料!
他这才选定攻击目标——
上官谷主!
虽然南宫一剑未能看见车厢底下的人,但他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
因为,只要杀了上官谷主,中了毒菊花的三人会性命难保,而且花剑侯也会因为胡云之死痛苦一生……哪怕是死了,自己一命换四命,再加上花剑侯的痛苦,死也值得!
南宫一剑对眼前的一切了如指掌,他算准上官谷主无论如何逃不过他的飘香一剑!
眼前的情形是这样的:九叔、桃花、秦孙三人中了菊花之毒又被花剑侯点了多处穴道,这三人根本无法动弹。
白飞扬鬼刀虽快,可是鬼刀正划向徐天文,在徐天文倒地前,他的剑完全能够刺中上官无垠。
花剑侯已经自毁宝剑,也没有办法阻挡他的飘香一剑……所以,南宫一剑认为自己的这一剑十拿九稳……
可是南宫一剑身剑合一,一剑刺出时,才发觉自己算漏了一点:
他没有算车厢底下的人!
待他一剑刺出,只见车厢底下,一个黑影箭矢般射出,速度居然并不比他的飘香剑慢!
人影不是射向他,而是射向上官无垠!
人影身在空中,左臂一挥,朝上官无垠拍了一掌。
南宫一剑在人影挥掌的同时,心念一闪,已然明白空中的人影不愿上官谷主死在自己剑下,他的一掌正是想推开上官无垠!
但空中那人似乎忘了一点,上官谷主乃是被小叠点了穴道,身体不能够动,他一掌拍去,上官无垠只是身体晃了晃,并没移动。那人这才猛然惊醒,左掌跟着一掌推出——
那人身在空中,无处借力,这两掌全凭消耗自身内力发出,因此,身体在第二掌推出时便急坠!
南宫一剑自知这一剑将落空,索性剑锋一偏,在极不可能的情形下,直刺急坠的人影!
叮叮叮叮叮!人影伸出中、食二指,连夹五下,竟将南宫一剑的长剑折断了五截!
当他第六次伸指,南宫一剑剑势一沉,他两指夹空,“噗!”断剑刺入他胸口!
南宫一剑同时觉得自己的喉头一紧,俩人同时坠地!
上官无垠被人用掌力一撞,身体往右边平移五尺,然后一跤跌坐于地!
他刚跌倒,空中二人同时摔下,就摔在他跟前。
这二人,一个是南宫一剑,另一个则从未见过,乃是一个面容憔悴的老者。
他又惊又恐,但这一系列在瞬间发生的惊变,已令他变得麻木,一副茫然的样子。
花含香也大吃一惊——
躲在他车厢底下的竟是在百毒香筑门口见到过的老者。
老者吸在他的马车底下,他竟然丝毫不觉!
以老者的武功,如果老者猝然偷袭自己,恐怕难以幸免……想到这里,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可是现在,老者已颓然倒地,他的胸口,插着一柄断剑,血已染红了他胸前的大片衣襟。
南宫一剑也倒在地上,的喉咙已经被老者捏碎!
而这时,徐天文正好在白飞扬的鬼刀下萎身倒地……
南宫一剑已死。
老者却还有一口气,他艰难地将头转向桃花,十分吃力地说了五个字:“小姐,一个月……”头一歪,也死了。
他虽然只说了一句话,白飞扬却已听出,这个老者正是那夜想杀他又想送他“慈悲符”的杀手!
他是慈悲堂的严总管,人称剑盲。
花含香替上官无垠解了穴道,上官无垠马上从怀里摸出一瓶药丸,倒出六颗,给九叔、桃花、秦孙三人每人两颗,说道:“这是菊花毒的解药,现在服下还来得及,不然你们的手臂可就废了。”
三人依言服下解药。花含香又解了他们三人的穴道。
桃花哑穴刚解,便骂道:“都是你这毒谷主的罪过,若不是你研制出这样那样的毒药,我们怎会中毒,被他们害成这样!”
她将“百毒谷主”故意说成“毒谷主”,心中对他乃是不满。
上官无垠低头道:“姑娘只说对了一半。”
桃花骂他原只为出出胸口的闷气,不料他却当了真,便道:“我怎么只说对了一半?”
上官无垠道:“我研制的毒药如果用来害人,那是祸害不浅,可是毒药也可以用来救人的。”
桃花奇道:“毒药也能救人?”
“你们刚才服的便是一种叫做百毒生浸的毒药,如果有人服了它,三个时辰内人的肌肤就会变成毒水,可它却是毒菊花的解药。”上官无垠道:“所以,凡事都得一分为二看待。”
九叔、桃花、秦孙三人一听自己刚才服的是毒药,脸色稍变,九叔道:“你有没有骗我们?”
上官无垠道:“你们是花剑侯的朋友,我怎会骗你们,服了百毒生浸,毒菊花的毒立解,你们看看自己的掌心。”
三人同时伸出刚才中毒的手掌,掌心的菊花印已不见,手臂也无麻酸之感,顿时欣喜无比。
可桃花还想损他几句:“你让花侯爷毁了自己的剑,是何居心!”
上官无垠苦着脸道:“我说过是被逼的……”
桃花仍不饶他:“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会不会是你们串通一气坑害我们!”
“这……这……”上官无垠急得不知该说什么。
白飞扬这时道:“我相信上官谷主说的话。”于是将他在石林里无意遇到上官烟雨一事说了,众人听得甚是惊奇,上官无垠已是满面凄惨。
便在此时,听得一人大声惊呼:“上官谷主!上官谷主!”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山上一人狂奔而下!
白飞扬认得,此人便是带自己到禁宫去的石应发。须臾,石应发奔至上官无垠面前,他脸色苍白,喘气如丝,显是刚才一路狂奔将全身的力气都耗尽了似的。
上官无垠刚才差点死在南宫一剑手中,见了石应发,惊恐地退了几步,颤声道:“你要干什么?”
石应发忽然呼吸急促起来,道:“上官谷主,我……看清了白衫人,他原来是……”
众人齐道:“是谁?”
“是……是……”石应发说了两个“是”,一口气接不上来,一头栽倒在地。
倒地后才发现,他的背上有一道刀痕,从他的背后,伤及心肺……白飞扬知道,天下还有一个人能砍出这样的刀法,这个人就是谢醉。
上官无垠此时对白衫人是谁已不关心,他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女儿,他恨不能立时见到自己的女儿。
可他知道,如果没有白飞扬的帮助,别说找不到那块关着烟雨的巨石,就算找到了,也救不出女儿,他怔怔地望了白飞扬好一会,忽然双膝一跪,凄然道:“白少侠请救救我女儿……”
白飞扬一抬手,一股无形掌力使上官无垠不得不起身,他漠然道:“上官谷主不用多礼,我已答应烟雨找到你就去救她出来的。”
上官无垠大喜过望,急步往前,道:“白少侠,那我们走吧。”
白飞扬忽道:“上官谷主,你先走,在禁宫前等我。”
上官无垠诧道:“你……”
“我有点事需要同花剑侯作一了结。”白飞扬冷冷说着,转身对花含香道:“花侯爷,我想跟你在此决斗。”
花含香摇头道:“白兄弟,我们……”
白飞扬道:“花剑侯放心,我要的是公平一战,你毁了自己的剑,我也不会用刀。”
花含香笑道:“白兄弟,你何必这般心急。”
“我担心我们的一战会成泡影。”白飞扬冷笑道:“现在我才相信,你是一个随时都肯把性命交给对手的人,你可以轻易为他人去死,却不把我们约定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后悔当初给了我一个月的时间?”
“是。”白飞扬道:“我很后悔。”
“我也是。”花含香道。
白飞扬一怔,道:“你也后悔?”
“是的。”花含香认真道:“你知道刀尊出刀前我在想什么吗?”
白飞扬不语,他在听。花含香道:“我在想,我不应该答应你当初的约定。”
“你不想还是不屑跟我决斗?”白飞扬的眼中似闪过一丝痛苦。
“不。”花含香缓缓道:“我后悔自己没能跟你一战。”
“真的?”
“绝不骗你。”
白飞扬注视花含香良久,终于又露出他那少见的微笑,说道:“我等你。”然后转身,要走。
花含香叫道:“等一等。”
白飞扬并没回身,道:“还有什么事?”
花含香道:“我想把我们的决斗地点改在百毒谷。”
白飞扬道:“为什么?”
花含香道:“我们的一月之约尚有十五天,我在十五天之内,一定赶回百毒谷,而你,则一定要在这里等我。”
白飞扬思索了一会,道:“你是为了胡云。”
花含香道:“是的。”
然后道:“有你在,我才放心。”
白飞扬没有回答,同上官无垠走出好远,才听他说道:“你可以放心走啦。”
花含香走到剑盲身边,默默道:“九叔,他救了我们大家,找个地方埋了他吧。”
于是四个人一齐动手,将剑盲埋在山脚的一堆乱石里。末了,花含香才问桃花:“桃姑娘,他到底是谁?”
桃花道:“他姓严,但我们都叫他剑盲。”
花含香道:“是你叫他藏在我车厢下的?”
桃花点头。
花含香道:“谢谢你。”
桃花道:“不用谢。”
花含香道:“你这样做有什么目的?”
桃花道:“我想跟你一道去杭州。”
花含香默默注视她,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对她,他有很多话想问她,她就像一个谜,她的背后一定隐藏着很多秘密……
可他不是一个喜欢从别人嘴里得到答案的人,他喜欢凭自己的努力,一点一点揭开真相……
他微微一笑,道:“此去杭州,路途遥远,且不知道还会遇到什么凶险,你们跟着我,不怕把命送掉。”他这样说,其实是同意了。
九叔掉转马车,空寂的百毒谷又响起悠长而清脆的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