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江畔。
金刀客和香珂坐在一块岩石上,面对滔滔江水,默无一言。
在他们身后的树林边站着两匹马,正啃着地上低低的青草。
夕阳的余晖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
其时已是初夏,天气临晚,依然很热。
江风吹来,透着丝丝凉意,拂在脸上,微觉惬意。
香珂面对江水,轻理云鬓,叹息道:“等了一天,也不见杜一剑的身影,别是他死在深渊,抑或是早已离开这里了?”
两个人经过一夜跃马急奔,今早到达松江,只望能在这里找到杜一剑,让他开启暗室之门,因为雪狐狸被勾魂使者杀死,两个人知道再找神剑门主不易,加之去洛阳又路途遥远。
听了香珂的话,金刀客转面瞥了香珂一眼,复又把目光投向江面,淡淡道:“你不想等了?”
香珂见金刀客一点笑容也没有,心中者大不悦,娇嗔道:
“我自然想等,可又怕等不来。
“你想想,咱们有多少把握?”
金刀客道:“凭杜一剑的功夫他绝不会出问题,只是到松江这里迟或者早。”
香珂幽幽而叹道:“可咱们也总不能这么干等下去呀!万……”
金刀客转首,傲然一笑,截口道:“万一他真的死了,就耽误了咱们的事,对吗?”
香珂早就受不了金刀客那副盛气凌人的神态,便直视着金刀客道:
“你的笑意怎么也这样充满傲气,以前见了我只觉对别人是那样,想不到对我一个人也是这样……”
金刀客避开香珂直视的目光,徐徐站起,淡淡一笑道:“我才想起,你是我妹妹。我的确该对你温柔些……”
香珂心一热,娇羞道:“你认为不应该吗。”
金刀客笑道:“让我慢慢学吧,学会温柔,学会体贴人,学会……”
香珂站起身,情不自禁地握住金刀客的一只手。
她第一次握一个男性的手,她有些惊异金刀客的手竟是这般的白皙而细腻,哪里像一个江湖豪客的手,哪里像一个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人的手。
有这样的一双手的人应该是书生、贵公子、应该是很温柔俊雅的人。
她抬起头,含情脉脉地望着金刀客,羞涩道:
“其实,也正是你的冷峻和目空一切的傲气迷住了我!
“江湖上妄自尊大,自以为是的人不少,可是他们没有你的气质……”
金刀客笑道:“也许那是他们故意装出来的自命不凡,而我一生下来就是这样,怕是到死也难改了……”
香珂笑道:“世上的事真是千奇百怪,也很好笑。
“我居然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认你作哥哥了。
“更主要的,是我还怀疑你是否年长于我呢?”
金刀客道:“按理,我早应该告诉你我的真名实姓,即使你没问我。但我出道江湖时,师父曾告诫过我,不要对谁说出真名实姓,不要对谁说出师父是谁……”
香珂似有所悟,道:“因为他知道,他必须要成为那些妖魔鬼怪的克星,你师父怕你的家人和他受牵连,这样你就是一个谜,他们虽恨,也只能对你自己……”
香珂感到金刀客用力握了自己的手一下,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这是一人能够把自己的情感控制得丝毫不露的人,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耳畔响起金刀客的声音依然是淡淡的:“你很聪明,与聪明人在一起无需多说话,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马齿徒增二十春秋,你绝不会是我姐姐。”
香珂喜道:“你大我两岁……”说着,偎向金刀客胸前。
金刀客用另外一只没有被香珂握住的手,扶正香珂的身子,笑道:“小妹,有人来了!”
香珂一怔,松了金刀客的手,机警四顾,哪里有什么人?
晚凤习习,林中不时传出几声鸟鸣,她似是被愚弄了,委屈得眼圈一红,娇嗔地瞥了金刀客一眼。
见金刀客极目远望,一脸凝重神色。
她不由一怔,向同一方向望去,却没看见什么,便道:“真的有人?”
金刀客点了点头,道:“是三个人,正朝这边奔来,后面隐约有人追赶,这从那三个人奔跑的姿态中可以看出。”
香珂不由微叹,自己内功不及金刀客,自己目力也不及,他能看见来人,而自己却看不见。
金刀客这时一拉她的衣襟,道:“咱们先到林里躲避一下,看一场热闹也不错!”
说着,和香珂牵马躲进树林,在树上拴了马,两人选了树边一棵树叶茂盛的树,飞身而上,在树枝上坐好。
香珂低声道:“咱们怕是看不到热闹,你怎么知道他们在咱这里停下?要是跑过去……”
金刀客笑道:“你仔细一看就知道,前面那三人像是累极,能跑到这儿算不错了!”
金刀客话音未落,脚步声渐近,香珂这才看清有三个衣装破烂的老乞丐,沿江边奔跑过来。
果然刚到近前,其中一个人身形摇晃了几下,步履踉跄,停下脚步,喘息着道:
“魏长老,马老哥,你们快走吧,老朽跑不动了。”
那被叫做魏长老和马老哥的,也止了脚步,凑近说话人。魏长老道:
“裘长老,你……”
一旁的马老哥,见后面的人还没追上来,便怒道:
“咱们都不跑了,这样就算跑到天边,也逃不掉追杀。
“干脆和他们拼了!杀死一个够本,杀死两个赚一个!”
魏长老也愤愤地对那个跑不动的长老道:
“裘长老,马老哥说得对,干脆拼了,若能杀死那个助纣为虐的邹长老,咱们老哥三到阴曹地府也对帮主有个交代!”
那个裘长老点了点头,就地盘腿坐下,一边调息,一边对魏长老和马老哥低声道:
“帮主的打狗棒被我藏在嵩山一独峰上的一个山洞里。
“一会儿我若战死,你俩想办法逃出,取走打狗棒,找到师叔以救丐帮……”
正说到这里,有四条人影突奔而至,近前才看清也是四个乞丐。
为首的是个老乞丐,另外三个也已近中年。
这三个长老见追兵近前,纷纷作好迎战准备。
裘长老一指面前那为首的老乞丐,气道:“邹老狗,你真的要赶尽杀绝吗!”
邹长老阴阴一笑,道:“裘长老,我们并没有说非要杀你们不可,新帮主有令,让我们找你们缴出帮主的打狗棒……”
“放屁!妄想!”裘长老怒骂道,“帮主的打狗棒我们怎么知道在哪里?我们不过是不服那个姓董的小子,不像你,邹老狗,把丐帮拱手送给外人。帮狗吃屎,神气什么!”
邹长老依然不愠不火,笑道:“裘长老,别打马虎眼了,帮主病逝时只有你守在身旁,那打狗棒不落在你手里还会落到别处?
“董帮主年轻有为,文武双全,是武林不可多得的奇才。
“丐帮交给他必振兴有望,你们三个怎么就想不开呢?”
裘长老大怒,破口骂道:“狗屁董帮主,那董俊定不是个好东西。
“我们对他底细一无所知,丐帮交给他……哼!劫难到了!”
“说得对!”一旁的马老哥附声一句,话出口,手已经挥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刺进裘长老的胸膛。
裘长老转身指着马老哥,恨恨地道:“你、你怎么?……”话未说完,一头栽倒,一命呜呼。
魏长老大惊失色,冷叱道:“马长老,原来你早就是董俊的人了?”
马长老冷冷一笑道:“不错。你听说过三国时,魏延是怎么被杀的吗?”
魏长老点了点头,冷笑道,“董俊小子果非庸手!”说着仰天大喊道:“万老帮主,魏某无能挽救丐帮,只有一死向你去请罪了!”
话音未落,一掌击中百会穴,自绝身亡,栽倒地上。
邹长老见状,对马长老笑道:“想不到董帮主安排了这一手儿……只是裘老狗一死,那打狗棒……”
马长老阴阴一笑,得意地道:“他已经告诉我在哪里了……咱们快回去禀告董帮主。”
邹长老颔首,转身欲走时,又止步,回头瞥了一眼裘长老和魏长老的尸体,微喟道:
“看在当年的情分上,我邹某不能让你俩暴尸野外喂野兽!”
说着,抬眼对身边三个中年乞丐道:“抬进林子里埋了,然后快些回去。”
三个中年乞丐依言抬了二位长老尸体,进了林子里。
马长老和邹长老动身奔来时的方向掠去,转眼消失得不见踪影。
看到这惊心动魄的一幕,香珂不由暗自叹息,江湖风波险,祸患永无穷。
她看了身旁的金刀客一眼,微喟道:“真想不到丐帮乱成这样子。”
金刀客依然目视二位长老离去的方向,道:“这董俊是何人物?江湖怎么没有此人的传闻,莫非是假名?”
香珂道:“你怎么适才不下去救那两位长老?若是你出手,他们可能不会死。”
金刀客淡淡笑道:“你没听邹长老说吗,董俊似是已控制住了整个丐帮,便是那两位长老活着也无力回天,再说那马长老,又是奸细,动手早了……”
香珂点了点头,截口叹道:“我知道了!”
金刀客笑道:“我说过,和聪明人无需多说话。”
香珂又道:“你打算怎么办。我看你对那个董俊倒挺感兴趣。”
金刀客傲然道:“这个董俊手段毒辣,武功也必不弱……”
香珂截口道:“好斗是你的本性,可别忘了咱们还有事……”
金刀客道:“应该说斗强是我的本性,我希望自己失败,只有失败才能长进。
“只要不死,我想最终胜利的,还会是我!”
香珂心中掠过一丝阴影,幽幽道:“刀剑无眼,出手无情,谁能保证永不失手……万一你有个好歹?……”
金刀客展颜豪笑道:“万一我死了,就看不见你这小妹妹了,是吗?”
香珂娇嗔道:“我劝你该收敛一下那千丈煞气,否则迟早会吃亏。要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金刀客脸上掠过一丝异样的表情,淡淡道:“你原来这样关心我……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告诉你我的名字,让你知道你关心的人是谁。”
香珂眼中闪烁着欣喜和期待的光芒,道:“我不会和第二个说,我可以发誓,把你的名字默默记在心里……”
金刀客点了点头,轻声地道:“我叫古清月……这是师父给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