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烟费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运用娴熟的技巧，帮助她剖腹产。关于在肚子上开一个口子的事，他也只是听她说过。虽然有她留下的详细的笔记。却没有想过第一个人会是她。

    可是她的状况真的不容乐观。再不下决定，就会一尸两命。

    等到孩子出生，她也安然无恙。这漫长的一夜，仿佛是有人拿着刀在捅他的心。她的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着他的所有注意力。呼吸和她在同一个步骤上。越发的困难，越发的痛苦。

    天蒙蒙亮的时候，床榻上的人眼睑微微动了一下。

    “轻烟——轻烟——”

    守在榻边，一动都不动的轻烟伸出手，示意他噤声。伸手为她搭脉，示意小梅端了药，给她喂下了药。渐渐的她的呼吸变得顺了起来。

    正午时分，猛烈的太阳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在她的身上，一片朦胧胧的，白花花的。她的手轻轻的动了一下。

    他又在那里大喊，“轻烟——”

    轻烟瞟了他一眼。他咬牙，忍住不出声。专注地盯着她。

    轻烟再度把过脉，松了口气，“她的身体是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虽然这药庐地方是偏僻了一点。不过休整一下，我回去把药材都带过来。在这里坐月子也是无妨。”

    “她……”

    “她很快就要醒了。”轻烟侧首看着小梅，朝她招了招手。

    “轻烟她真的没事了吗？”看着她身上那个伤口，他不敢想象她还能回来。回到他的身边。轻烟看他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本不欲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他还是做了一回老好人。“别去想这些有的没有的。她醒来了，也不见得记得发生什么事。她说过她最大的心愿是悬壶济世。以她的医术，这个世上会有很多人受益。如果如陛下所说你不舍得手上的一切，那么就让她走。她知道自己要什么……”

    “你……”刘婧一时笑言，“是我们一直不清楚自己要什么。”

    轻烟再没有说些别的，转身离去。小梅跟着他出了门，问道：“轻烟你有什么事找我？难道小姐她……”

    “不，她没事。找你来，是为了……”他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景傲凰。景傲凰倒是不端架子，直接就朝着他们走来了。“王妃没什么大碍吧？”

    “国师不必担心，令千金的身子，从今而后就交由我调理。我相信我定能治好她。而王妃这里，你就不必担心了。”他忍下心底里的怒火，什么都不想说。

    自知理亏的景傲凰只是恭敬作揖。“那么……拜托了。”他转身走。小梅看着他离去，轻叹了口气，“不要怪国师。他只是为了他的女儿。他和小姐只是相互利用而已。怪不得他。”

    “小梅，无论小姐要你做了什么。从现在起，收手吧。”

    “为什么？”她不明白，“你不了解小姐，她要做的事……”

    “我是不了解小姐，可是我知道小姐她其实什么都不想要。而今，王爷就在她的身边。怎么做，都是由她自己选择。关于其他，都与我们无关。”

    “小姐她……真的没事吗？”

    轻烟无奈一笑，摇了摇头，“怎么会没事。她的心里藏了多少事，我们如何能明白。究竟是什么让她明知自己的身体却还是强撑着。”

    “我们是不懂。我只要知道小姐会没事吗？”她所关心的真的很少。虽然少却也不是没有。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吧！”

    “夜里还一直站在门口的那个男子，是谁？”

    小梅一愣，“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犹记得那一刻，她赶到。看见冥悠然的时候，她整个人吓了一跳。既然连门都不敢迈过。随后跟着他到了马槽边。

    “主子！”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主子？”那一刻，只感觉到他瞟了她一眼，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知道回答什么。

    “呵呵……不是计较你背叛主子的时候。只是想要问你一件事，你主子让你回宫做了什么事?”

    “软禁杜太后，让她不要轻举妄动，现在想来是对的，不然的话，陛下一怒之下还不知道会做什么？”她低着头，回答着问题。

    “只是为了这事。呵呵……”他有笑，笑得小梅心里头有些发毛。

    “主子为何发笑。王妃她为了这么多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她只是不想看到有人争斗，有人受伤，有人……”

    “我笑这些事她操这么多心做什么。她以为都是她的责任吗，这是积怨已深。皇家的事，哪里是那么简单的。她真以为戚家这些人能拦得住杜太后吗？能拦得住她的恐怕也只有景傲凰一人。”这么说着他又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小梅恍然大悟，也不知该如何去想这件事。“王妃她是没想的这么多深远，只是不想看见一些她不想看见的事！”

    “那么她醒来以后，劝她离开吧。”

    “王妃的事，轮不到我来插嘴。”

    “你的王妃再这么下去就会没命的。这皇城的事太复杂。人心也太复杂，她终究是想得太多了一些。不是她的错，可是谁说她都不听。”

    “便是我说，她会听！”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两人一大跳。夜色晦涩，他的身影在不远处忽隐忽现。小梅本来就被吓得连魂都没有了，这个时候干脆一下子就跪了下来。“王……王爷……”

    “王爷怎么不在里头守着？”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干脆问我和你的王妃是什么关系不是更好？”

    “她曾经找过你，为何这一次还是找你？”

    他故作潇洒地笑，“这个问题等徵羽醒来，你自己问她好了。无论我说什么你都是半信半疑，多说无益。”

    “你说的我是不信。但是你与这侍女说的，我信。”

    “你……”冥悠然微微拧眉，“你既已知晓她的心事，那么该怎么做，你应该清楚。”

    “你没有资格过问！”他转身离开。冥悠然双手环胸，陷入沉思。小梅爬起身，扶着栏杆，开口问道：“主子，王爷是什么意思？”

    “谁知道这王爷心里头是怎么想的。装傻这么多年，厚积薄发，他能不能会不会轻易罢手也是个未知数。而他和朗晔王之间的争端。不是单凭你们拦住杜太后就能解决的。”

    “这也是小姐担心的。”

    “不过也不必过分担心，这七爷不是个喜欢争权夺利的主。”

    “主子凭什么肯定？”

    “不知道，感觉！”这是她第一次和主子说这么久的话。印象里的主子，那个风花雪月，杀人不眨眼的主子也有这么温柔的时候。他的声音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喂——”

    一声喂将她拉回了现实。她猛地转过头来看着眼前的脸，吓得往后一跳。

    轻烟蹙眉看着她，“既然是姑娘不方便讲的人，轻烟也不多问了。这就先告辞了，好好照顾王妃。”

    睁开眼，适应不了那刺眼的光。渐渐恢复的意识，她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那轻轻的呼吸声，还带着一丝凝滞在鼻腔里的痛楚。渐渐地她张开了眼，那一片神境一般的白光里出现了一张模糊不清的脸。

    渐渐的他的脸愈来愈清晰。她看着他，眼神呆滞。想过千万次和他再见。竟然是跨过生死之间，才能再见他一面。她缓缓闭上双眼，一切仿佛初见。倾覆的是经年的爱恋。记忆浮现，春花秋月天地曾瞬间。当时已携手，此时还能否到永远？

    “等身子好些，我们去东城，好吗？”

    “东城？”她睁开眼，盯着他，四目相对间如水流年。那一日，她转身离去。而今，他的笑颜清浅，一如初见。

    “就我们吗？”

    “嗯……”他点头，笑中带泪。低头靠在了她的心口，“如果从此以后我与你相随，你会不会与我长相守？”

    “我的孩子……”

    “他没事，轻烟大夫为你接生。你受苦了。”

    “不……”她无奈苦笑，想要撑着坐起身，可是全身都疼，动弹不得。只有嘴能动，发出的声音也是惨淡的。“刘子辉呢？”

    “他走了。”

    “事情……解决了？”她不知如何去问。就算这样，他也清楚，“是，解决了。抛开一切，你是否会原谅我？”

    “原谅你什么？”

    她知他什么都瞒着她，瞒得她好苦。他沉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你说离开，是不准备管你的母后了？”

    “她并不需要我操心。只带着你离开，你愿意吗？关于那一次我将你留在皇城。我只以为你是想要留在皇城的……”

    “只有我们两个吗？”她打断他的话，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

    “只有我们两个！”他回答，心里还有些忐忑。徵羽伸手，在快要碰到他脸颊的时候，无力地掉落。他急得伸手抓住，搁在自己的心口。“对不起。我不敢不信你。不敢怀疑你。不……就算是你的心里有他，我也不管。你是我的王妃……”他说着，几乎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怎么知道自己错得这么离谱。他从一开始就对她不可自拔。那一年抱着她骑马，绕了那么远的路，只是为了能多抱她一会儿。谁都看得出他的心意，偏偏只有他自己不知道。将她一次一次地推远。绕到尽头，为了她愿意放弃一切。却还不敢肯定她是不是会跟着他远走高飞。

    “我只问你，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真的愿意？”在他手心里的手轻轻地动了一下。他的手猛地一紧，将她的手紧紧地拽在手心里。“我愿意。”

    “真的？”

    “真的。我所求不过是你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要了。我陪你悬壶济世，我陪你漫步夕阳，我陪你画眉……”

    “我不要你陪我，这些都是我喜欢做的事？你呢？”

    “我？我喜欢堆积金山银山。这在哪里都可以，只要有你的地方。我……”他害怕，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她了。他担心得太迟。

    “我愿给你一世相思，与你永世共缠绵。”她想笑，可是却是泪流满面。

    “你说什么？”犹自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这一刻，伸手拥了她入怀。她没有拒绝。心跳得好快好快，按着她的头，仿佛是抱住了一切。

    她伸手回抱。“过去的一切，就让他过去了，剩下的时间，让我们好好在一起。”

    “徵羽，我爱你！”这句话，说得太迟。她想要的不过就是这肯定的心。

    “以后的日子，我们会好好相爱的。是吗？”

    “恩！”他笑，低头吻上她的唇。干涩的唇，柔软芳香。带着他渴望已久的味道。忘了有多她，而今，有多么庆幸她还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