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午夜梦回泪湿了枕巾外,她是真的过得好,因为她有个儿子,有着让她坚强的理由,因为她身边有许多关心她的人,所以她走过了那段最艰难的日子。
既然那样的痛她都撑过了,从绝望和心碎中一点点走出来,那如今,她又怎么会在他面前表现得脆弱,如何会告诉他,她那些日子过得多痛苦。
裴少寒的心便在她句很好中阵阵泛起了疼意,很深很深地疼痛,清晰而尖锐,像是用力划下的伤口再被撒上一层盐,疼得他无法呼吸。
他应该为她过得好而高兴的,不是吗?
可是为何,他会如此难受,只是因为她的好与他裴少寒无关吗?
她的痛与他相连,她的笑却是为别人展现,如今她的一切,都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苏筱冉似乎没有看到他眼底翻滚的痛苦和内疚,还有那隐忍的嫉妒,服务员端上咖啡时,她还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你刚才说糖糖和尤琳琳发生了冲突,是什么意思?”
苏筱冉垂眸看了眼杯中的液体,状似不意地询问,抬眸间,清亮的眸子似乎染上了些许咖啡的氤氲之意。
裴少寒眼神闪烁了下,听苏筱冉提起尤琳琳,他总会有一种内疚和心虚的感觉,说不清为什么,他分明对尤琳琳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可是却害怕苏筱冉和他提尤琳琳。
“哦,我也是听琳琳说的,你不知道?”
裴少寒仔细地观察着苏筱冉的表情变化,他也不了解内情,想从苏筱冉那里了解一些情况,可是看苏筱冉顿时拢紧地秀眉和满眼的疑惑时,他心里微微一怔,只得硬着头皮解释:
“听说与欢用玩具伤了琳琳,然后又当众拽她的裙子,还骂她是小三…”
在苏筱冉的脸色一点点沉下时,裴少寒不自觉的住了口,他后悔了,后悔自己要提起尤琳琳。
哪知,在他思索着如何解释时,苏筱冉又换上一脸的笑,只是笑容里充满嘲讽,眉眼轻挑,好不妩媚:
“是吗,我倒是不知道,不过糖糖只是一个小孩子,定然伤不了尤琳琳,你大可放心,我回去会问清楚的,不过,我相信只要你别再打扰我们母子,糖糖就不会再和尤琳琳发生冲突了。”
苏筱冉说得云淡风轻,字字句句透着讥讽和警告,言下之意,他要是一直纠缠不休,那糖糖真做出什么事来,她可不负责任。
虽然糖糖是小孩子,可他聪明机智,不按牌理出牌,要恶整尤琳琳也不是不可能,这一点,她这个做妈妈的自是清楚得很。
裴少寒脸色白了白,心又泛起了阵阵疼痛,嘴角儒动却一时找不到话说,苏筱冉的话字字轻柔婉约,淡然如风,却又似字字带刺,从他心脏划过,将他伤得体无完肤。
她居然一点也不在意!
“筱冉,我和尤琳琳没有…”
他觉得自己的话很无力,他和苏筱冉之间的恩怨太多,误会太多,他都不知该从何解释,他来之前想了一遍又一遍的,可是那些腹稿到了此时此刻却是派不上用场。
“你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苏筱冉很直接的打断了裴少寒的话,比起裴少寒表现的痛苦和内疚等各种纠结情绪,苏筱冉还算平静的,她自己都忍不住为自己拍手叫好,简直是表现得太好了,面对伤害自己的人,要的就是这种淡漠和无视。
上午在电话里她太激动了,后悔得不得了,刚才来见他的路上,她就不停的告诉自己,一定要平静,淡然,不把他放在眼里,也不放在心上。
所以她看到了他手上包扎的纱布,她却装作不曾看见,只字不提。
裴少寒脸色再次白了一分!
没兴趣?
呵,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他伤她,现在轮到她伤他了,不过,他愿意,如果她伤害他能够让她开心和心里平衡的话,他痛也愿意。
都说出来混,欠了始终是要还的!
他可谓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苏筱冉眸眼微垂,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许是糖加得不够,苦涩瞬间自唇间漫延开来,一直漫延至她胃里,再流串至浑身血液里,她忍不住微微蹙眉,看来自己这些年喝无糖不欢的咖啡倒是把嘴养叼了。
这一般的咖啡还真入不了口。
“筱冉,以前的事,对不起,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好好补偿你和与欢。”
裴少寒的话语透着急切,深邃如潭的眸子流转间全是期待和深情,他是真的后悔了,反醒了,五年多,一千多个日夜的思念和折磨让他认清一件事。
他爱苏筱冉!
而且爱得深入骨髓,融入了血液,那样的爱情,他如何能放下,如何能忘记,他后悔当初自己的所作所为,如果时光倒流,他发誓,他绝不会如此对她。
可是时光能倒流吗?
不能!
因此,他的后悔已经毫无用处。
苏筱冉云淡风轻的面上出现了裂痕,眸底深处痛楚和恨意翻滚,红唇抿得紧了又紧,听完他那句好好补偿后,她再也不能平静以对,如果在他提起过去的伤害,她还能平静淡然,那她就是太过虚伪,就演得太假了。
因此她毫不掩饰的表现出对裴少寒的恨意,一字一字更是咬牙切齿:“如果你能让我大哥活过来,我便给你机会。”
裴少寒身子一滞,内疚的唤:“筱冉?”
苏筱冉倏地起身,满脸愤恨地盯着他,语气激动:“不要这样叫我,裴少寒,你要是真后悔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就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也不要试图抢走糖糖,他不是你能抢走的。”
话落,她转身便走,似乎多留一分钟就会恶心得想吐。
“筱冉!”
裴少寒急切的话语伴随椅子被带倒的声音响在她耳旁,与此同时,她手腕一紧,被他如铁钳般的大掌扣住,身子不由得一滞,转头间,如水的眸子一片厉色,声音冷然清冽:
“放手!”
厌恶中带着决绝,裴少寒神色一滞,却没有松开丝毫,反而握得更紧,只坚定的道:“筱冉,我不会再放手的。”
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苏筱冉自然懂,她讥讽扬眉,然后微微眯眸“裴少寒,游戏五年前就结束了,我现在对你只有恨和厌恶,你如果不想我像你那样的报复,那就离我远点。”
不是她记仇,是裴少寒太狠,他把他的恩怨都强加在她身上,不仅如此,还用最残忍的方法刻入她心头,她想忘,但是忘不掉。
多少午夜梦回时,她都泪湿枕巾,恨不得一头后撞死,到九泉之下向她亲爱的哥哥道歉,要不是这些年有糖糖,她也许真的熬不过来。
裴少寒脸色有些惨白,可薄唇紧抿成线的坚毅却是丝毫不曾松动,他何尝不知苏易泽是他和筱冉之间的死结,解不开的。
“筱冉,如果报复能让你心里舒畅,那你就报复吧,你想怎样对我都行,只要你能够解恨。”
周围已经不少目光看向他们,苏筱冉不想成为明天的头条,努力隐忍着心头排山倒海一样的悲痛和恨意,只是冷冷地吐出一句:
“放手,不要让我鄙视你。”
“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谈谈。”
裴少寒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很快地收起了情绪,话落拉着她便走,这一招自然是惹怒了苏筱冉,她最讨厌这个男人的自以为是,凭什么以为五年过去,她苏筱冉还会任他为所欲为?
咖啡厅里面人多,她是不想像个疯妇一样,可是并不代表她会妥协,刚走出咖啡厅,裴少寒便一声痛呼,不得不松开扣住她的手。
“裴少寒,不要再来惹我,既便你想被报复,我也不想看到你。”
苏筱冉狠狠地咬下一口,一脸愤恨的道。
裴少寒看着自己手腕被咬下的深深齿印,还有一圈浸出的血丝,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筱冉,我说过,你想怎样报复我都行,我绝不说一句怨言,我必须让你清楚,我不会放手的,五年里的相思痛苦我已经受够了,也想明白了,你苏筱冉注定是我的劫,一生也逃不过的劫,我是不会再放开你的。”
话音未落,他又强势的扣住她手腕,那语气里的霸气再次散发出来,似乎铁了心和她纠缠一生,哪怕是一直被她恨着,报复着,他也不会放手了。
“裴少寒,你就是一疯子,你凭什么不放手,我们早就没有关系了,五年前我给过你机会的,是你不要,现在你没资格来对我说这些,你不是有恩要报吗,你不是要和尤琳琳结婚吗,你还跑来和我纠缠什么?”
苏筱冉挣扎不掉,又气又怒的骂。
“筱冉,对不起!”
裴少寒一脸隐痛,他都后悔得恨不得杀了自己。
“我不要听对不起,裴少寒,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永远不会。”
苏筱冉气得呼吸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如水的眸子翻滚的全是恨意,一字一字,无比坚定,决绝。
“筱冉,你还是爱我的,对吗?”
突然,裴少寒自以为是的飘出一句。
苏筱冉身子一滞,脸色大变,下一刻咬牙切齿的道:“你别自作多情了,我当年是瞎了眼才爱上你,现在,我对你只有恨,我的爱,会给值得我爱的人。”
“不是的,你说谎,筱冉,你还是爱我的,我知道,如果没有爱,哪来的恨?”
“不要和我谈这些,那你对苏成南的恨是怎样来的,我对你的恨便是怎样来的,放开,我现在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苏筱冉终于挣脱了他的手,想也不想,快步往自己车子方向走去,当她钻进车里改动车子时,副驾驶室的门突然被打开,那个神经病不请自来,弯腰钻进她车里。
“姓裴的,你到底想怎样?”
苏筱冉怒目相瞪,连伪装都懒得装了。
“我手受伤了,你送我回去吧。”
裴少寒皱了下眉,抬手让她看自己受伤那只手,一脸的无奈和可怜状。
“滚下去,你不是有钱吗,自己打车回去啊。”
苏筱冉狠狠地翻白眼,可恶的男人,真是可恶到了极致,除了死皮赖脸,还会什么?
“筱冉,忘掉过去,我们从朋友做起,好吗?”
裴少寒答非所问,一双眸子幽幽地望着她,深邃而真诚。
苏筱冉淡漠地移开视线,紧紧地抿着唇瓣,知道自己无法将他赶下去,她也懒得赶,犹豫了下,平定了心头的情绪才向他伸出手去:
“手机给我!”
额!
裴少寒有片刻的迟疑,不理解她这是做什么,不过在她淡漠地神色下,他别无选择,只得乖乖地交出手机。
“尤琳琳,来…接你的男人回去。”
听到苏筱冉对电话说出那句话时,裴少寒的天空顿时黑云压顶,暗沉无边。
“下车,你的女人会来接你。”
苏筱冉把手机丢给他时,又恢复了冷漠和淡然,似乎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他,裴少寒连自嘲的笑都扯不出来的了,只是拿一双痛楚的眼神望着她,性感的薄唇抿成一线,坚毅而痛苦。
“筱冉,你对我就真的这么狠心?”
沉寂了半晌,死死地盯着她半晌,他才一字一字,痛楚的问。
“至少没你那么残忍。”
苏筱冉淡漠地说,比起他做的,她这已经很善良了,想想当年他做的那些事,她真恨不得将他杀了。
“如果那晚我答应取消婚礼,你还会选择离开吗?”
他不死心地问,语气里透着浓浓的落寞和不甘。
苏筱冉脸色变了变,似乎极其讨厌他提起当年,那些记忆她一直不愿翻出来,可是他偏要让她把伤口重新晒出来看:
“会的,我早晚会知道我大哥的事和你有关,会知道那一切还是经过我的手,裴少寒,你最恨的人到底是谁呢,是我吗?”
清冷的眸子不自觉的氤氲一片,那么多年过去,那血淋淋的伤还是不曾愈合,再次翻出来,依然鲜血淋淋,痛得不能自抑。
裴少寒心口一窒!
“不是,筱冉,我恨我自己,我是恨我自己。”
看到她痛苦,他比她更痛上十倍,可是,那些伤,他必须翻出来。
他们之间的结必须解开。
与欢说过,如果他能治好筱冉心口的伤,他便认他做爸爸。
这句话提醒了他,他觉得筱冉对他的心肯定不会变,只是因为那些恩怨太深,她的把爱化成了恨,所以,只要他解开那些恩怨打成的死结,他和筱冉之间就会有转机了。
情不自禁地,他抬手想要抚摸她的脸,只是苏筱冉头一偏躲开了去,他的手就那样僵在半空,深邃的眸子染满了怜惜和自责,试着解释道:
“筱冉,你不会懂我为什么要那样对你,那是因为我爱你,对于一个心中只有仇恨地人来讲,爱是可怕的,我只要想起爸爸的死和妈妈被凌辱的画面,我就恨不得将仇人凌迟而死。”
微顿间,他抬手扯开自己的衬衫,露出胸前那道虽淡却清晰的疤痕,说:“筱冉,你曾经问过我这道疤痕,当时我没告诉你,那是我妈妈被凌辱时,那个混蛋刺进我心口的。”
苏筱冉抿紧了唇,眸色复杂地望着他胸口那道疤痕,眸中的氤氲之气让她看不清楚他胸前那道疤痕,却也不用看清楚。
“所以你把一切都算在苏成南身上?”
苏筱冉字字冰冷,嘲讽。
“当年是他害我父亲公司破产的,他是小人,我父亲待他如兄弟,他呢,却恩将仇报,那些凌辱我妈妈的人,就是他找来的。”
裴少寒俊毅的面庞因为那些仇恨变得冷冽,眸底一片阴鸷。
闻言,苏筱冉面色一变,这一点他母亲怎么没有说…
“裴少寒,你只知道苏成南对你做的一切令你痛恨,可你呢,你做的一切又何尝不令人痛恨。”苏筱冉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她就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会发病,为什么会失足跌下台阶的吗?”
裴少寒眸子一紧,身子一下子绷紧,紧紧地盯着她,这是他五年来也没弄清楚的,他想来想去,似乎只有一个答案,可是,那是他最不愿意承认的。
如果真是那样…
见他眼底闪过痛楚,苏筱冉敛了冷笑,语气冷淡地说:“因为你妈妈恢复了正常,她记起了当年救你们母子脱险的人是我妈妈。”
…
“筱冉,你怎么出去那么久,脸色怎么这么差,发生什么事了?”
苏筱冉回到苏家时,已是暮色时分,她刚下车,梁凌鉴便迎了上来,眸色温和的打量了她两秒,而后关切地询问。
昏暗中,苏筱冉清丽的容颜微微发白,眉目间有着无法遮掩的倦意和忧伤,梁凌鉴心里一紧,俊颜瞬间浮起担心,直觉和裴少寒有关系。
“梁大哥,我答应你!”
惊愕自眸底掠过,梁凌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微皱的眉峰还有着心疼的痕迹。
“筱冉,你说什么?”
苏筱冉轻轻一笑,抬眸望进他写满柔情的深邃眸子里,平静的说:“我答应,换另一种身份和你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