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少寒的心在她沉寂而决绝的眸子里不断下沉,翻腾的欲火也渐渐被浇灭,深幽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碎裂,坠落,到最后,只剩下满眼的悔恨和痛楚。
每天换一个男人,呵,真不愧是他裴少寒爱的女人。
他本该恼怒得发狂的,狠狠地惩罚她说出那样作贱自己的话,可是他却强自忍了,在她含泪而倔强的眸子里,他连怒意和嫉妒都无处发泄。
她是用这种方式来惩罚他,他的筱冉还是聪明的,知道不论怎样对他狠都没用,只有用她自己做筹码,而她更清楚一点,他能容忍一切,就是不能容忍她自我践踏。
呵!
心里痛得麻木,为何还有感觉……
长久的对峙和僵滞后,终究还是裴少寒无力的松了手。
薄唇抿成一线,冷冽中渗着沉痛,他抓着苏筱冉的手无力滑落,重重地掉在被子上,发出一声沉痛的闷响。
苏筱冉紧里紧绷的弦瞬间断裂……
不敢有任何迟疑,慌乱的从他身上起来,抬手胡乱的擦掉眼角的泪水,整理好自己的衣服,转身便走。
“筱冉!”
裴少寒总是喜欢在她转身之际来挽留,当他猛然翻身而起,急切的抓住她手腕时,苏筱冉的心再次一颤,背脊僵滞着,不肯回头,声音冷漠如初:
“放手!”
没有多余的字眼,似乎和他说话都觉得厌恶。
苏筱冉其实更厌恶自己,为什么这样下践,对一个把自己伤得体无完肤的男人念念不忘,她怎么如此没有骨气,这样的男人,她应该忘得一干二净。
不论他过去用过多少花言巧语,不论他装出多么情深悔恨的模样,她都该不屑一置,该形同陌路才对。
裴少寒置若未闻,只是紧紧地抓着她,半晌,才低声道歉,声音沉郁:“刚才,对不起!”
心猛地一窒!
苏筱冉咬着下唇的力度紧了又紧,轻轻闭眼间,泪意湿了眼眶。
太过清醒有什么好处,只会让痛更加清晰罢了。
他为何道歉,她心底自是清楚得很,可是清楚又如何。
她更清楚他是害死她大哥的凶手……
她如何也忘不了她大哥毒发时的情景,忘不了他临死前的叮嘱,每每夜里,她从梦中惊醒过来,耳边都会一遍遍回荡着苏易泽那句沉痛的叮嘱和他的质问:“筱冉,不要……爱上……裴少寒!”
“筱冉,你怎么可以爱上你的仇人,他是害死大哥的凶手,你不能爱他!”
“筱冉,你真让大哥失望……”
她抬眸望向天花板,不让眼泪落下,大哥从来舍不得凶她半分,他给她的除了疼爱,还是疼爱,她却亲手害死了大哥,她双手沾着血腥,她永远也忘不了她大哥临走时的痛苦模样。
这一切,让她对裴少寒的爱变成了刻骨的恨。
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浓!
真真是刻骨铭心,恨入骨髓!
所以,她想遗忘,她想知道,是不是,如果不爱了,便不再这样恨,不再这样痛!
她痛几分,其实身后的人也在陪着她痛几分,不只痛,还多了一份悔恨,如果时光倒流,他发誓,他绝不会那样残忍……
裴少寒深眸含痛,望着苏筱冉僵滞的背影……思绪飘飞至五年前,那段爱恨纠缠的过去,是他卑鄙而残忍,在那次请苏易泽和计湖扬吃饭时,他在暗中动了手脚,苏筱冉给苏易泽倒的酒里多了不该有的东西。
苏易泽因此染上了毒瘾,可是那一次的份量似乎不多,加上苏易泽意志力强,竟然被他撑了过去,还暗中对他反击,那些背后的事,是苏筱冉不知情的。
但是,苏筱冉却知道他两次借她的手给苏易泽下毒,第二次,是他买的一盒茶叶,苏筱冉去给的苏易泽,他自然无防备,好不容易戒去的瘾再次染上,一发不可收拾……
苏筱冉是何时抽出手,何时离开病房的,裴少寒都不知道。
等他从悔恨中回过神来时,病房里早没有心爱之人的影子,连她的气息也随着空气而散去,剩下的,只是一室的孤寂和落寞……
机场里,糖糖犹如一只欢快的小鸟飞奔进苏筱冉怀里,双手搂住她的脸,惦起脚尖在她双颊猛烈的亲吻,稚嫩而糯软的声音透着浓浓的欢喜和思念:
“妈妈,我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梁凌鉴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母子,俊美的面上笑意温柔,看着苏筱冉也和糖糖一样满心欢喜和思念,在糖糖脸上落下一个个吻时,他心里也开始冒酸泡。
“糖糖,妈妈也想你!”
话落,就要抱他。
糖糖身子扭动,不满的挣扎:“妈妈,我是男子汉,不要你抱,人家会笑话我的。”
苏筱冉蹙眉,这是什么逻辑?
“糖糖,你还小,让妈妈抱抱,没人笑话。”苏筱冉心痒痒的,眼里是浓得要溢出来的温柔,她喜欢抱着糖糖软软的身体,喜欢他白嫩细腻的肌肤,更喜欢把他抱在怀里那种满足和幸福的感觉。
似乎只要抱着糖糖,她便拥有了全世界,心里满满的全是幸福了。
苏筱冉不愿放开糖糖柔软的身子,作势要将他抱起来,可是糖糖一双漂亮的眼睛左顾右盼后,很是坚定的摇头:
“妈妈,我不要,那边有小女孩看着呢,妈妈,你天天抱着我,我怎么泡妞啊!”
苏筱冉顿时一脸黑线,目光投向梁凌鉴,后者忍俊不禁,却只是无辜的耸耸肩,一副不关他事的表情。
“糖糖,你才五岁,怎么可以说泡妞之类的话,你现在应该好好学习,妈妈才离开一天,你的坏毛病怎么又犯了?”
这绝对是个严肃的话题,苏筱冉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严肃,对于糖糖,她疼爱是一回事,教导却是一直很严的。
好吧,她其实是失望,糖糖不让她抱,所以有点借题发挥的嫌疑,糖糖见妈妈一脸正色,心知不妙,顿时酝酿出一脸的纯净无害,眸光眨动间,是迷死人不偿命的可爱。
“妈妈,我是想早点找个老婆回来孝尽你,我是男人,以后要以学业和事业为主,不能成天陪在妈妈身边,爸爸说,男子汉就要顶天立地,所以,以后我都不要妈妈抱了。”
糖糖说得一本正经,声音稚嫩中带着一抹老成,梁凌鉴无辜的摇头,这和他没关系啊,他只是教糖糖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没说不让苏筱冉抱他啊。
如果可能,他还希望筱冉抱自己像抱糖糖那样呢!
苏筱冉接收到梁凌鉴那一脸无辜的表情,又忍不住轻笑出声,见糖糖一本正经的模样,心里虽觉酸涩,可更多的却是感动和幸福,有糖糖这个可爱的儿子,是她今生最幸福的事。
吃过午饭,苏筱冉带着梁凌鉴和糖糖去医院看瑶瑶,梁凌鉴主要是为了解病情去的,当然,苏筱冉不知道的是,他要了解的不仅是瑶瑶的病情,还有另外一个人。
糖糖实在是魅力无限,不过两分钟时间,就把瑶瑶收服了,见潇明在一边郁闷不已,糖糖倒是很自觉的退场:
“潇叔叔,你别吃醋,我这就撤!”
“糖糖,我没吃醋!”
潇明被闹了个大红脸,心想这小家伙的目光太犀利了吧,他只是一点小小的郁闷,就被他看出来了。
“妈妈,我先去趟洗手间。”
糖糖投给潇明一个“我理解”的眼神,转而对苏筱冉说。
“嗯,妈妈陪你去。”苏筱冉笑得一脸温柔。
她的话自然再次遭到糖糖的拒绝,他又像刚才在机场一样,一脸认真的说:“妈妈,我是男子汉,不要你陪着去洗手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要不,你去找爸爸吧,别在这里当电灯泡了,大白天的,很刺眼。”
嘎嘎……
瑶瑶和潇明同时红了脸,苏筱冉忍俊不禁,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还真刺眼,不仅如此,还有加热的功效了。
“好吧,我去找你爸爸,看看他和院长聊什么,这么起劲。”在糖糖的坚持下,她没有陪他去洗手间,只是告诉了他洗手间的方向,然后真的转身往院长办公室而去。
糖糖是在洗手间遇到的钟勇,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是守株待兔,在苏筱冉和糖糖进医院时,钟勇就已经知道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接近糖糖。
他虽没有见过糖糖,但因为他是裴少寒的儿子,钟勇便自觉的有种亲切感觉,当糖糖从格子间出来时,钟勇便微笑着迎了上去:
“糖糖,你好!”
他想了好几种方法,甚至想过直接将他打晕,强行带走,但是一想到裴少寒,他又不敢这样做,怕到时他会被裴少寒打晕。
因此,纠结了许久,他决定用最绅士礼貌的方法和糖糖搭讪,糖糖可是名人,应该可以接受这样的方法。
果然,糖糖虽然拿一双质疑的眼神看着他,却没有逃跑的念头,只是警惕地悄悄改变了站姿,沉静地问:“你是谁?”
钟勇赔上一脸笑,自认为无比的和譪可亲了,才用温和的语气说:“我是你的粉丝,糖糖,我看过你在A市的见面会,简直太帅了,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糖糖终究是小孩子,听到别人表扬,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虽然警惕还在,语气却比刚才轻快了些,俊眉微挑,眸色明亮的望着钟勇:“叔叔有什么事,只管说来听听?”
他虽然怀疑这个人,可从他眼里没有看到一丝恶意,凭直觉,糖糖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不会害他,钟勇自是高兴,急忙解释:
“糖糖,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住院,他也是你的粉丝,狂热的崇拜着你,你可不可以跟我去病房里看看他?再给他说上两句鼓励的话?”
糖糖眸子微闪,犹豫了两秒,才问:“你朋友在哪个病房?”
妈妈一向教导糖糖要乐于助人,因此,糖糖对帮助别人的事都很热心,钟勇很真诚的说出了病房号,又解释道,那是高级病房,让他不必担心。
糖糖皱眉,脸色微沉,不悦的问:“难道你以为我是很好骗的吗,你要真做坏人,也肯定不合格。”
汗颜!
钟勇尴尬地赔笑,他就是坏人啊,怎么到了糖糖这里就成不合格了,难道刚才他的样子太无害了?
“糖糖,坏人脸上又没写字,你怎么分得清楚呢,叔叔只是想提醒你,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现在这个社会,到处都是骗子。”
事实证明,钟勇的话是真的,糖糖到了病房才知道,他就是一大骗子!
病床上冲他一脸灿烂的笑的人是他讨厌的人,裴少寒,不过,他倒是一时没有时间去计较钟勇骗他的事,他更对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的裴少寒感兴趣。
“这是怎么了,难道报应来得这么快?”
当糖糖一脸疑惑的问出这句话时,裴少寒一脸的欢喜乍现裂痕。
钟勇有些头皮发麻,对裴少寒点了点头,趁糖糖找他麻烦前脚底抹油……
裴少寒嘴角抽搐,脸上笑容有片刻僵硬,却也只是瞬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深邃的眸子流露着浓浓地父爱:
“与欢,过来,陪爸爸聊聊天。”
糖糖皱眉,俊美的小脸阴云笼罩,漂亮的嘴唇轻咬着,一双眸子透着讥讽和怒意,可恶!
居然敢骗他,还什么粉丝?
生病?
裴少寒自是明白糖糖的怒气,却笑得一脸无害,用对付苏筱冉那招来对付糖糖,外加真切的父爱,他相信一定能打动糖糖,所谓血浓于水,糖糖对他虽然抵触,但不是怨恨,因为他小小的心灵还分不清什么叫恨。
“与欢,刚才你妈妈说你要来,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到了,是妈妈告诉你,让你来看我的吗?”
刚才钟勇进来时没有解释什么,他也就跟着装糊涂,但是糖糖上了一次当,也学聪明了,只拿讥讽的眼神看他,不言不语,深沉的模样还真有他几分他平日的风范。
“与欢,你不用担心爸爸的腿,爸爸的腿会好起的,我还期待着糖糖一起吃饭呢?”
“编,继续编!”
糖糖翻了个白眼,一屁股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翘着二郎腿,把玩手指甲,一副等着他继续演戏的表情。
裴少寒忍不住再次嘴角抽搐,没想到糖糖如此淡定,他这个做父亲的都不知道该骄傲还是该郁闷了。
好吧,那就继续编吧!
他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了另一种态度,语带带着失落和难过的说:“爸爸没有骗你,爸爸真的会努力治好腿,到时陪你去玩,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话落,他撑着床沿,作势要下床,右腿都已经放到了地面上,却又重重地跌了回去,同时,难受的皱紧了眉头,见状,糖糖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问:
“你的腿怎么了?”
裴少寒紧皱的眉峰微微舒展开,声音透着淡淡地沉郁:“没什么,爸爸的腿只是失去了知觉,暂时不能走路了。”
父子连心,虽然不一定有用。
但是,糖糖和筱冉一起生活,定然也有筱冉的善良。
糖糖不太懂失去知觉是什么意思,却是听懂了他说的不能走路,俊美的脸上又绽放出一抹嘲讽的笑,嘲讽的说:
“这是你的报应,你当初差点害死我,害死妈妈,现在腿不能走路了才好呢,看你还敢不敢去招惹别的女人。”
裴少寒脸色一变,眸子深处闪过内疚,低声道:“糖糖,爸爸当初不是故意的,爸爸也没有去招惹别的女人,至始自终,爸爸爱的就只是你妈妈,现在又多了一个你,除此外,别无他人了,你是爸爸的儿子,应该理解爸爸。”
糖糖冷哼:
“没有招惹女人,那个尤琳琳是怎么回事,你不要口口声声说爱妈妈,你根本不懂得爱,你要真爱妈妈怎么会对我和妈妈不闻不问,这些年,你一次都不曾出现过,一直都是梁爸爸和其他爹地关心我,疼爱我,妈妈常常默默流泪,我知道,妈妈一定恨你的,现在你的腿不能走了,妈妈一定会很高兴。只要妈妈高兴,我就高兴了。”
好孝顺的孩子!
妈妈高兴了,他便高兴!
裴少寒被糖糖赌得无话可说,谁让他做错了事,因此每次面对糖糖和筱冉,他都羞愧。
“与欢,你还小,不懂,等你长大了,你会理解爸爸的。”
这是糖糖最讨厌的敷衍。
裴少寒显然又踩到了地雷,只见糖糖眸子一凛,恼怒的道:
“谁说我不懂,妈妈说了,人活到老学到老,你比我大又怎样,你懂得就多了吗,如果你懂那么多,那为什么要让妈妈每天哭,我都有办法让妈妈笑,你却不能,你还不如我呢!”
话落,他小嘴一撅,俊眉轻挑,眸中的挑畔和鄙夷毫不掩饰。
悲催的裴少寒再次哑口无言,连一个五岁小孩都说不过,不过,他被糖糖讽刺得多了,倒是脸皮更厚了些,轻微的变脸后,又一脸真诚,一本正经的保证:
“与欢,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疼爱你和妈妈,弥补那些没有陪伴你的日子,你告诉爸爸,你想要什么,爸爸都满足你,你一定喜欢爸爸每天陪你起床,吃饭,学习,玩游戏之类的对不对,你现在五岁了,洗澡也不能再和妈妈一起,以后由天天由爸爸给你洗澡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