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哭得很悲凄。
我正想好好安慰李玉的时候,医生进来了,他问我,是不是病人家属,他有话跟我说。我摇了摇头,可是李玉却告诉医生,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不便告诉她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
我去了医生办公室,医生告诉我,李玉是宫外孕,必须将孩子做掉,而且孩子做掉以后,李玉不能再怀孕,也就是说,李玉永远做不了母亲,这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残酷的。医生让我在手术上签字,我不敢作这个决定,再次回到了病房。我不知道我该如何对李玉讲这些,可是李玉却很平静地问我:
——医生告诉你,我怀孕了是不是?
——你怎么知道?
——梅林,我已经怀孕三个月了,我早就知道。我以为这样做就可以留住社长,可是没想到一切弄成今天这个样子。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我很小心地问李玉。
——梅林,我不想做掉孩子,你能不能找医生说说,医生已经对我说过了好多次,要求我必须做掉孩子。梅林,我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个孩子,这是我这么多年来爱情的结晶,不管社长承不承认,我只想将孩子生下来,孩子是无辜的,我爱孩子呀!
李玉又哭了。女人是水做的,我真的相信这一点,在最悲伤时,女人经常用泪水将这种悲伤表现得那么具体。
——李玉,你不可能生下这个孩子,你是宫外孕,你知道吗?医生说再拖长了,对大人不利,再说,你还年青,以后有的是机会生孩子,听我的,将孩子做掉好不好?
我不敢告诉李玉医生的原话,尽量小心地劝李玉。李玉在我耐心劝服下,终于答应在手术上签字。
哪几天,我一直在医院照顾李玉,直到她的身体逐渐好转后,我才回报社。新来的社长,找我谈话,再次要求我接替李玉的工作。
我拒绝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让李玉走途无路。我告诉社长,希望他能够让李玉继续做她的主任工作,我甚至可以留下来协助李玉的工作。社长没有说话,挥手让我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李玉出院以后,报社新的人事制度改革又出台了,社长再也没有找我谈话,我以为社长答应了我的要求,就在李玉面前说了许多鼓励她的话,而且我还很坚决地说社长肯定会让她继续做她的主任工作的。李玉已经完全依赖我,连她的演讲稿,也给我看,让我替她修改,补充。
报社给每个职工发了一张表,让每个人自己选择适合自己的岗位,原后通过竞争的方式来决定在这个岗位上胜不胜任。
填表时,李玉最怕我同她一起报名参加记者部室主任的竞争,时不时用眼睛扫视我,她特别留意我的一举一动,为了让李玉放心,我将填好的表,让李玉帮我代交上去,我除了要求做一名记者外,什么都没有填。
报社竞争上岗大会招开时,除了我,所有的人都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命运的决策,我第一次参加部室主任时,我的心情也很激动,我满以为李玉不是我的对手,记者部主任非我莫属,可是最终的结果让我悲愤异常,从那以后,我对这类竞争活动,已经没有任何欲望。
最先竞争的部室是周刊部,人员是领导经过研究讨论的,点名字的人,到主席台参加竞选演说,我这次很耐心地听这群同我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人发表竞争演说,也许自己没有参加的原因,我格外宁静地听这些人的演说词,有时也会忍不住跟着笑几声。
最后的一个部室是记者部,当公布名字时,我整个人都傻了,我的名字竟然跟李玉在一起,而且,竞争记者部主任只有我们两个,我的名字还排在李玉的前面。当办公室主任公布名字时,李玉向我投来一束让我终身都难以忘怀的目光,她的目光满是被我愚弄之后的憎恨,竟让我不敢迎着她的目光看她。书包网***.bookbao.com
在我低头的那一刹,李玉跑出了会场,社长很生气,当众宣布记者部的主任是我。
我就这样莫明奇妙地被人推上了主席台,成了许多人羡慕的对象。
可是我没有一点喜悦感,以前,我的确很想当记者部主任,为了同李玉争抢这个位子,我的演讲词写了不下一百次,我熬了好几个通宵,可是我最终还是落选了。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同李玉抢这个位子,李玉几乎什么都没有了,我不想再将她最后的一线希望也破灭。可是李玉还是误解了,她没有给我这个解释的机会。
李玉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上班,我找遍了江城所有她可以去的地方,我必须告诉她,我真的没有报名,我的名字是领导强行加上去的。可是我仍然没有发现李玉的影子。
我一边帮李玉管理记者部,一边找李玉,我一定要找到她,我必须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
王志华开始同我一起找李玉,两个月以后,在王志华的帮助下,我们在李玉的姐姐家找到了她。可是她已经疯了。
那天,王志华陪我一起去李玉的姐姐家时,我们都惊呆了,李玉根本不认识我们。
李玉的父母早已不在人间,她只有一个姐姐,一直住在农村。她姐姐告诉我,李玉回家后,一直不说话,也不吃饭,不管怎么问她,她就是不开口。后来,她终于开始吃饭了,可是她总是抱着姐姐家的一只小猫,一同吃饭,一同睡觉,有事没事地将猫抱在怀里,象哄孩子似的哄着小猫玩。
我很快明白了,李玉在医院时,就知道她的情况,她这一生都不能再生孩子,这个打击对一个女人而言,是巨大的。没有想到的是,回单位以后,她的主任位子被我抢走了,而她却是那么信任我,我却还是用那样的手段骗了她,那天冲出会场以后,她整个支柱都倒榻了。
从李玉姐姐家回来以后,我再也开心不起来,宋小美的死,李玉的疯,压得我没法喘息。而导致这些的内在原因却是我。
我开始做梦,整夜整夜地被梦境纠缠着。
宋小美主宰了我的梦。每当夜幕降临,宋小美的青春气息,无孔不入,在我的每个细胞里肆意生存,象千万只猫爪撕扯着我的每一寸肌肤,疼痛划破了我肮脏、混乱和孤独的生活。
黑夜中,小屋的温馨被宋小美的脚步踏碎了,留给我的只有恐惧和内疚,特别是深夜,梦魇般的幻觉来得那么逼真,小美那一声又一声甜甜的梅老师,穿透所有的时空,崩溃我所有的理智和冷静,在这样静无人声的夜里,恐惧吸干心血,痛苦把心揪成麻绳,紧紧地捆住我的一切,在这样罅隙里,我挣扎的灵魂满是关于宋小美的梦。
梦里,宋小美一程不变地穿着死前的那身白裙,轻巧的身子,悬在夜空之中,那么美丽、飘渺、却又那么悲凄地刺痛我所有能够调动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