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贺叔，我睡觉去了。”卓然压下心头的感动，打了一声招呼后去洗洗睡了。转身的时候听到贺叔的声音说：“小薇，坐了这么久，腰也酸了吧？我给你揉揉……”

    如此执着，如此温情，难怪妈妈沉睡了十六年会奇迹般的醒来。贺叔，一定很爱妈妈吧，一定是的。

    卓然从洗手间出来，正看到贺叔准备了热水袋和一些活血的药酒朝妈妈的卧室走去。忽然间眼睛就有些热，爱情是什么，大都市里面的人们总认为爱就是金钱，是豪车和大房子，可是来到这样的小县城才知道，爱是两个人的相守，相互关怀，朝夕的照料，清淡而历久弥新。

    躺在自己的小卧室的时候，卓然闻到被子上洗衣粉的味道，心里渐渐的暖了起来。烦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被子是前几天出太阳的时候妈妈拿出去晒过的，有妈的孩子就是幸福。

    第二天是年初一，沈妈带着卓然和多年的老邻居拜了年。小县城的人们比较朴实简单，邻居们打牌聊家常的时候时常聚在一处，关系自然很是亲近，不像大都市里面，人们各自忙碌，一天二十四小时也就睡觉的时候才在房子里，邻居长什么样，没空也没心思知道。

    邻居家做了不少小点心，一面玩笑着说沈妈和卓然长得像，不愧是母女，一面劝着卓然多吃点点心，以后都是邻居了，不用见外。卓然忽然觉得，下县城其实住着还是很舒服了，等哪一天，自己真的忘记了冷尊的时候，就可以在这样的地方安然终老了，像妈妈一样找一个疼爱自己的平凡男人，踏实稳定的过一辈子。

    正月初六这天，卓然正在收拾房间，贺叔去照看小店生意了，沈妈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邻居常阿姨敲了门过来串门，一进门就笑着把卓然上下打量了好一阵。沈妈客气地请常阿姨坐了下来，让卓然快去倒茶。

    卓然乖巧的应了一声，拿了茶叶倒了杯茶端给常阿姨，走到一旁的时候听到常阿姨喜悦的说：“林姐，前几天你托我的事情有眉目了，我昨天打听到我们家孩子的二婶的侄儿，去年考上了公务员，今年年后就在我们县的政府上班了，真的是一表人才……要不安排他们见一面？”

    沈妈点头说：“也好，先让他们自己见面聊聊看吧。”

    卓然大致猜到了几分，妈妈这是在给自己安排相亲？可是自己今年才二十三岁啊。将茶杯放在常阿姨的身旁，客气地说：“常阿姨你喝茶。”

    常阿姨端起茶杯象征性的喝了一口，笑着看了卓然几眼，开口说：“不愧是大城市回来的，瞧瞧这模样就是水灵，放心吧，常阿姨一定帮你找个好的。我和你妈妈是老邻居了，一个院子里住了十几年了呢。”

    卓然不知道说什么只是随便的应了一声后走开了，还真的是在给她找相亲对象呢，不知道该笑妈妈的迂腐还是该笑自己的可悲，终于加入了新时代的相亲潮流了。

    常阿姨和沈妈聊了好一阵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开。待房门关上，家里安静下来的时候，卓然才走到简陋的客厅里对沈妈说：“妈，我才回来几天啊，你就急着给我找对象。我不想去相亲。”

    沈妈看了一眼卓然的肚子，淡淡地开口：“你自己的情况自己还不清楚？现在能找就找一个，等将来肚子大了小孩生下来了，就只能找二婚男人了。”

    “妈——我……”卓然想要为自己辩驳几句，可是能怎么说呢，妈妈说的都是实话，甚至还把她从来没想过的事情都说了出来，也许她这辈子都找不到好归宿了，未婚妈妈的压力不是一般的大。她终于还是没出息的给妈妈添麻烦了。

    沈妈别过脸去，依旧淡淡的说：“准备一下，等你常阿姨跟人家男方定了时间了，你就去跟人家好好地见一面……就怕你这样的，人家看不上……”

    “妈，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的事自己会处理好的。”卓然想要安慰妈妈几句，可是很多的话的说不出口，说得重了像是在和妈妈赌气，说的轻了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简单的说了一句后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房间很小，卓然想要给心里透透气，只能站在窗子旁，看着窗外的景物。

    楼层不高，站在窗子旁可以看到楼下旧的缺了好几块砖的绿化带和不远处晒着太阳围在一起打麻将的人。阳历二月中旬，冬天已经进入了尾巴，春天很快就要到了。新的一年，就这样拉开了帷幕……

    常阿姨联系的相亲对象，见面的时间定在正月十六。刚好赶上一个周末，日子也吉利。

    这天稍稍的收拾了一下，提着简单的提包出了门，中午的时候要去和相亲的对象见面吃饭，早上九点不到卓然就出门了，打算去县医院做一下检查。算起来肚子里的孩子差不多也有三个月了，不知道孩子发育的怎样。

    小县城医院里面的一应设施看上去要简单和落后一些，和京安市里面皇宫花园似的医院根本就没法比，一个像解放前一个是解放后。好在挂号的排队的人也不多。当卓然拿着一系列的检验单据坐在医生的办公桌对面的时候，才上午十点多。

    五十岁上下的老妇科医生看了卓然的检验单据后，头也不抬的开口说：“各方面都还正常，给你开些营养素回去喝吧。还有一项结果要三天后才能出来，到时候记得来拿结果。结果拿到后还记得拿给我看。”

    医生挥舞手中的笔开了药方，叮嘱卓然去领药付款。卓然取了药离开医院的时候看了时间才十一点左右。相亲的时间约的是十二点。县城本就小，从医院到约见的餐馆并不远，悠闲得逛过去也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

    卓然提着装着几盒营养素的塑料袋，很是散漫的走在大街旁，初春晴天的阳光照在身上很是暖和，走了十分钟后就觉得有些热了，拉开长款羽绒服的拉链。抬眸的瞬间，卓然感觉好像看到了某个熟悉的身影，可是四处张望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小城的人们依旧闲散慵懒的生活着。

    中午的时候小城的餐馆中人并不多，刚过完春节，家中剩着不少的年货，人们很少外出进餐厅。也许这就是大城和小城的区别吧。大城的一切都是快餐风格。

    坐在餐桌对面的常阿姨口中说的一表人才的才俊，是个三十岁上下的男人，戴着一副不知道多少度数的眼镜，微微有些发福。也许是初次见面有些陌生，才俊客气得找了不少有趣的话题来说。

    卓然浅笑着听着对面的才俊说话，时不时的配合着点头，决心把女配的角色进行到底。这次相亲主要是为了能让妈妈安心才来的。真的到了相亲现场，卓然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大家都是如此的讨厌相亲，因为它真的是一件极无聊的事情。

    当坐在对面的才俊的话题从他前面的工作经历转换到今年新上任的公务员岗位的时候，桌上的菜终于上齐了，卓然不知道该采用怎样的方法快点结束这次相亲，也许告诉他自己已经怀孕了后他就不会这么热情了吧。于是她飞快地吃了几口菜后清了下嗓子打断了才俊的话，对他说：“今天很高兴认识你，只是你也许不知道，我已经……”

    正在这时一个服务员小妹惊叫一声，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盘碟破碎的声音，卓然的话被打断，她下意识的扭头朝破碎声的发出点看去，顿时惊呆了。

    服务员小妹满脸通红惊慌失措的用方言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面说着一面拿雪白的餐纸擦拭着男人高档商务休闲裤上的油渍。

    男人穿着黑色的夹克衫，下身则是异常妥帖得体的商务休闲裤，身形挺拔，他看也没看一旁满脸通红的服务员，抬脚朝着卓然走了过来，异常俊美刚毅的脸上带着一种玩味的邪魅笑容，他朝着那位略微发福了的新上任的县城里的公务员伸出手去,清冷的声调说道：“多谢你请我的女朋友吃饭。”

    那位才俊有些尴尬的伸出手和冷尊握了一下，眼角的余光扫到冷尊袖口微微露出的钻石表后顿时暗自心惊，忙赔笑说：“我想起来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你们坐着慢慢聊啊，慢慢聊。”

    相亲的才俊尴尬的离开餐馆后，冷尊这才在他刚才坐着的位置坐了下来。淡淡地开口问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卓然：“你们……在约会？”

    卓然很想冲他大声吼，她有没有约会，和谁约会关他冷尊什么事？他不好好的在他的御龙首府陪着他的颜小姐跑到这样的小地方做什么！可是此时此刻卓然只感觉这些话吼出来都没有任何意义，往事她不想再提，现在她活得很安静，有妈妈有贺叔，再也不要为这个狡猾冷情的男人折磨自己。

    可是心头一股怨气难以平复，自己只身离开京安市漂泊白渚市时多么的狼狈和恐慌，假如陈妈没有给自己那串号码，自己现在都不知道会怎么样，所有的这些发生的时候，他在做什么，他在搂着他的颜小姐热热闹闹的订婚，昭告所有媒体他过的多幸福。

    想到这里，卓然端起手边的那杯满满的橙汁朝着冷尊的脸上泼了过去，然后站起身来恨恨地说：“我做什么事情，轮不到你管！”说完拿着自己的东西头也不回的走开。

    冷尊呆坐在位置上，橙色的果汁顺着他的脸颊流到他的脖子上然后晕染了一大片衣领，可是他并没有太在意，果汁的水滴点缀在他光滑的脸庞上，竟然美丽得像是染了露珠的无暇滑腻的玉石一般，美丽，慑人心魂，难怪刚才那个服务员姑娘会不小心撞到他打碎了盘碟。

    卓然一路回到家里，不过还是快不过常阿姨的速度。推门走进去的时候便看到常阿姨面色不善的坐在客厅里，不停的埋怨着：“林姐，我们也是老邻居了，你犯不着这么戏弄我啊，我忙前忙后的帮着你们家孩子张罗，人家可是公务员，我跑到他们家里说破了嘴才让你女儿和他见一面的，你家女儿有男朋友早说啊，真的是……太过分了你们……”

    沈妈态度谦和的向常阿姨赔礼道歉了几句，最后还一瘸一拐的走进内室拿出一大盒蜂花粉出来给常阿姨说：“真的是对不住，都是孩子们胡闹，我事先也不知道，真的是太对不住，这是年内买的蜂花粉，很补身体的，不要嫌弃啊。”说着将盒子塞到常阿姨的手里。

    常阿姨这才渐渐的停住了埋怨，提了蜂花粉的盒子，说了些邻居之间不用计较太多之类的客套话后离开了。

    卓然看着自己的母亲，拖着不太利索的身体还在为自己操劳，心里格外的难受。她其实不想这样让妈妈难过的，那盒蜂花粉是贺叔年前给妈妈买的，妈妈一直都放在柜子里舍不得吃的。现在竟然让常阿姨那样的态度拿去了。心里越想越难过，都怪自己太没出息了。

    沈妈送走了常阿姨脸色平静了许多，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卓然说：“过来，给我说说怎么回事？”

    卓然走到沈妈的身边坐了下来，犹豫着开口：“妈，你误会了，那不是我男朋友……”

    沈妈突然就忍不住了呵斥道：“还不打算给妈说吗？你贺叔明明交代的是你真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才告诉你他的号码，你分明就是在那里过不下去了才来找我们的，对不对？你说你现在这个样子，妈心疼你，不怪你，可是你也得给我说几句真话啊，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是不是今天那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的？”

    卓然见一贯温和的妈妈突然就生气了，只得点头说：“是的。”

    “你们到底怎么了？”沈妈终于打算弄清事情的真相了。

    卓然犹豫着该如何和妈妈说，这时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这电话打来的还真是时候，电话接通后听到冷尊的声音说着：“我在你家楼下，下来见我一面，我告诉你实话。”

    “你走吧，不要来打扰我和我家人了！我不会见你的！”说完后态度艰巨的挂了电话。

    沈妈瞧出了端倪，扶着沙发的把手站了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阳台，往下看去。须臾之后转身回到客厅，卓然忙去扶住她。沈妈叹了口气，像是回忆起上辈子的事情一般，淡淡的说：“那是黄月的儿子吧，倒是随了他爸爸的体魄，长得要比冷岩当年好看许多……哎……当年要是我没有……该多好啊。”

    当年要是沈妈，林薇没有心思单纯的说出科研界的大秘密，也不会引来这后面的一连串祸事吧。当年啊，当年……

    卓然扶着妈妈在客厅的半旧的沙发上坐下，帮她按摩着双腿。妈妈的心情有些起伏，因此刚刚要听卓然说的如实交代的话也不再提了。沈妈似乎一下子就陷入了当年的往事中，而卓然也很是不舒坦的想着今天突然出现的冷尊，他来了找她了，而且就在楼下，要不要去见他呢？难道就因为他来了，以前的那么多事就购销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母女俩想着各自的心事。如此大约沉默了十多分钟，卓然的手机又响了起来。她拿起手机按了接听键，她知道这通电话一定是冷尊打来了的，她也想过不去接他的电话不搭理他，可是当铃声想起的时候，她却动作快于脑子，接听了起来。

    “下来见我一面，你要是不下来，我就一直等着。”冷尊清冷的声音说道。

    卓然不假思索的回答说：“那你就等着吧。”说完后挂了电话，其实下楼去见他一面，也不过就是下几层楼梯的功夫，这栋旧居民房只有六层，卓然家里住在三层，下楼三分钟的时间都用不到。可是凭什么他让自己下楼，自己就要巴巴的跑下去？才不要去见他，他爱等就等着吧。

    挂了电话准备来继续给妈妈按摩腿脚，可是沈妈却拦住了卓然的动作，低声说：“不用了，你按不习惯很累的。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卓然还想说什么，只见妈妈已经扶着沙发把手站起身，朝着卧室走去。背影看起来苍老许多，和谢夫人那里的照片上相比，妈妈的身子老了，也许是卧床多年的缘故，身子微微有些弯，鬓角的头发白了一些，不过和常阿姨这些上了年纪的阿姨比起来，妈妈的身材其实还是挺不错，起码没有大妈级的肥胖臃肿，而且妈妈的脸除了多出一些皱纹，大体上看去还是挺好看的。

    妈妈回了卧室去睡觉了，卓然一个人呆在客厅没什么意思，于是也回自己房间睡觉了。孕妇的毛病除了害喜恶心呕吐外还有就是嗜睡。这么一个晴朗的初春的午后，用来睡觉刚刚好。至于楼下的那个人，等一会儿自然就会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