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早有思想准备,此行很可能会遭到冷遇,但冷到这程度,还是令他有些不适应。不过谁不理他都没关系,只要夜舞阳没甩冷脸子给他就成。
夜舞阳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笑道:“老爷子,是不是有些心理落差?但我以为,一个真正的炼器者,不会把这些看在眼里。名利就如尘土,不让它往心里去,你就能永远心如明镜。若是不然,心镜蒙尘,进步难求矣。”
佟千山愣了一下,接着便是一副惊喜表情,仿佛突然间有了什么大喜事。沉思一阵后,才击掌叹息道:“一眼点醒梦中人啊。我说怎么就再难有丝毫进展,原来是堕了外道,坏了心境!天下第一匠,老夫竟然就栽在这个头衔之上而不自知,反而为之沾沾自喜,得意洋洋。可笑,可叹,可悲呀。”
夜舞阳也错愕起来,心想这老头儿还真不寻常,居然一点就透。要知道,地位尊崇,名声显赫之辈,尤其是为时已久之人,往往都潜移默化的养成一身高高在上的臭习气。好听的他们不一定很喜欢,因为已听得太多,当成了必然。但谁要说点不好听的,他们并不会闻过而喜,而会觉得很难入耳。别说欢喜,能不勃然大怒就算很有修养了。
可这老头儿,非但听进了他的话,还信了,并且在极短时间内对照自身,豁然开悟,找到了阻碍自身进展的根源。虽然有他提醒之功,可他自身的心境素质才是关键。
一面明镜,即便长久蒙尘,只要用合理之法去除尘埃,就还是明镜。
若本身就布满磨纹,光亮黯淡,去尘之法再高,也不可能让其成为明镜。
对于这样的人物,夜舞阳素来都会心怀敬重。故脸上流露出十分真诚的笑意,说道:“恭喜老爷子又过一关。佳客临门,晚辈没什么好东西招待,但一份热情却是有的。呵呵,咱们去屋里谈还是就在外面?”
佟千山虽然有点不太适应他的说话方式,但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至少人家没有厌恶他的到来,这就是良好开端啊。
“小哥客气了。老夫此来,并无特别目的,你也不用刻意照顾。该做啥做啥,有空时愿与老夫天南地北闲聊的话,自然欢迎之至。总之呢,老夫就是想在这里呆着,跟你这个真正的圣匠相处些日子。放心,我不会没完没了。等赛事结束,你们离开圣地之后,我便离开。”
夜舞阳一听,心里当即咯噔响起。
他是谁,听了这样一番奇怪说辞,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龙兰大陆十大真正巅峰人物之一,会无缘无故厚着脸皮来跟他一个后辈小子墨迹?就算他是个真正的炼器爱好者,也不至于非得赶在这比赛期间来跟他交流心得。刚才他分明心有所悟,按理应该立即回去静静冥想,以期趁热打铁做出突破。可他似乎根本就没考虑,还是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来。其间若无古怪,那就太古怪了。
而这样的古怪,并不难猜,刚才他们不就准备跟圣地翻脸开工吗?
就因为猜到了老头儿来的原因和目的,夜舞阳才被这老爷子感动了。不管是出于对炼器天才的维护,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他要一直保护他到赛事结束,无异于旗帜鲜明地站到奇能殿的对立面啊。在这个一切都建立在利益基础之上的世界里,还有这么一号老人存在,他不能不为之感动。
目光中突然爆出一团冷峻之光,直盯着老头儿,说道:“老爷子,不管你出于什么理由,我都希望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如果你老只是出于一时冲动,晚辈就请你尽早离开。若是已经有过深思熟虑,晚辈自然欢迎之至。虽说晚辈在炼器上也算小有成就,可终究入门不久,经验不足。能与你这样的高人交流,对小子的成长必定大有好处。”
佟千山看着他,好一阵后才叹了口气,严肃地说道:“小哥,你的隐忍功夫不是一直都很好吗,为何这次就沉不住气呢?实力一暴露,原本只是持观望态度的人就不得不立即作出决断,你明白吗?作为一个器师,我非常不愿看到某些事情发生。但大陆上的事,并不可能受我的意志支配。我能保你比赛期间不出事,但我今后总不可能一直跟着你吧?你呀,咋就不忍忍呢。我知道你爱这几个丫头,不愿她们受委屈挨算计。可素音丫头也好,雪丫头也罢,不都是好好的吗,你又何苦把全部实力都暴露出来,以致让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呢?以你的进境,下一届比赛时再暴露才明智啊。”
夜舞阳想不到,老头儿居然对他说出这样一番推心置腹的话来。本来就已经形成的好感瞬间增强不少,而对接下来的局面也有了清醒认识。很显然,老头儿并非只是发感叹,而是在变相告诉他某些不能明言的信息。要知道,他是圣公会的五大长老之一,能以这种态度对待他这个俗世小子,此情此意,可谓弥足珍贵。
“佟老,大恩不言谢。您老这份心意,晚辈我永远铭记于心。男人在世,有所不为也有所必为。我夜舞阳从来就不是个嚣张之人,但同样不是个逆来顺受之辈。别说某些人和势力,就是老天爷,它若平白无故欺负我,我也要捅它一个大窟窿。待我以仁义者,我诚心敬之;欲加我以屈辱者,我必加倍辱之;欲置我于死地者,我将先而杀之,鸡犬不留!这便是我夜舞阳的人生信条。哪怕因此而粉身碎骨,也决不会改变。”
佟千山怔怔地看着他,感受着他无意间暴露出来的一丝杀气,心里震惊到了极点。又是过了好半天,才开口说道:“在你的声音中,老夫并未听到轻浮和骄躁。看来是老夫多虑了。哎,看来这龙兰大陆难以平静了啊。幸好,老夫此生所好,就是炼器。刮风下雨,打雷闪电,都与老夫无关。老夫只想与小哥好好交流炼器,希望小哥不要赶我走。”
夜舞阳虽觉有点头大,却也很乐意有这么个免费保镖。该说的已经说透,佟千山还要留下,他自然不会逐客。正如他所说,他毕竟入门不久,在炼器之道上还真有很多疑惑。能与天下第一匠交流,乃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良机。
两人很随意地就地坐下,忘却了那些不愉快的事,真正交流起炼器心得来。
渐渐地,夜舞阳惊讶地发现,这老头儿对炼器的痴迷,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对于有真正专业精神的人,夜舞阳非常敬重。所以很主动地把话题扩展,从炼器谈到阵道,甚至直接泛到了修炼之上。
“大多数人看不起器师药师,却不知炼器制药乃是无上修炼妙法。老夫能有今日成就,八成功劳都要归于炼器。不知小哥是否也有同感?”
“呵呵,若非感受深切,我就不会学了炼器又加学炼药了。魂力为奇能之根,而炼器制药对魂力的提升,并不比专门的魂修差多少。而魂力一提升,召唤境界也跟着提升。其间妙处,世间怕是没几人真的明白呀。”
两人就这么没完没了地交流着。
第二天下午,夜舞阳和庄素音该出场参加药赛之时,他开玩笑似地问素音:“丫头,器药两项都有圣地选手参与,药赛更是有着西廉青鹤那老东西的得意门生。你有信心拿冠军么?”
素音俏皮地反问道:“您老希望我拿还是不拿呢?”
佟千山哈哈大笑,似乎心情极好,竟然亲自陪着两人进入传送通道,并一直进入到赛区之中。看那架势,他是铁了心不给任何人算计夜舞阳的机会了。
对于他的这种行径,奇能殿自然非常不满。
但即便这里是他们的老巢,也不敢就拿佟千山怎么样。
于是,莫里斯指使另外四位塔主,照会北圣使柯其隆,明确表达他们的态度和要求:“如果你们一定要保此人,就得尽早让他正式加入你们那边。而且,你们得承诺,他所炼制的器械,不得流入俗世,只能用以装备我们两大圣地之人。”
柯其隆不卑不亢地答道:“各位的意思,我已清楚。但我只是一个使者,无法对各位做出任何承诺。我已把贵方的意思呈报给太上长老,请他老人家定夺。但夜舞阳明确承诺过要加入我方,只是要先完成对比克亚的承诺。对于他的承诺,我方也已郑重接受,暗中已将他视作北圣之人。所以,贵方最好约束某些有心人,千万不要乱来。”
天塔塔主海玲笑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么?”
柯其隆淡然笑道:“我区区一个使者,有何能力威胁五位塔主。我只是不愿看到南北二圣之间生出嫌隙,故而提醒一声而已。五位大人听不听得进去,柯某无权也无能*心。”
海玲哼了一声,讽刺道:“圣公会可真好说话呀。随便做个口头承诺,就能换得你们的尽心维护。这份胸襟,真是令人佩服。不过,你们就不怕他羽翼丰满后反口不认账吗?如果无法让其真心加入,贵方还是趁早收起不切实际的梦想,除掉此人为好。不然的话,万年前那样的浩劫就会因为贵方的可笑心态而再度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