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钩,繁星点点,空气中有淡淡的花香,远处不知哪户人家还在玩炮竹。
微月站在月满楼外的小庭园,仰头看着天上熠熠星辉。
“小姐,要不要把那如玉打出月满楼呢?”吉祥在她身后低声问着,任由如玉这样放肆下去,对微月并不好。
“不必,”微月笑了笑,沿着鹅卵石小道走出庭园,声音轻柔地道,“如玉以前是被我惯坏了,才会没了规矩,一会儿你回去看看,她必是有所不同了。”
吉祥浅笑道,“小姐今晚是故意的?”
“也并非故意,只是看她常忘记自己的本分,想给她提个醒,若是不知悔改,便让管事嫲嫲将她打发出去。”她有容忍犯错的量度,不代表可容忍如玉一而再的无礼。
“小姐可有想过要重用如玉?”吉祥问道。
微月默默地走着,身边只有吉祥一个人是不够的,将来如果她要经常出府,一定要有人在家里把风的,荔珠是潘微华的人,她不敢放心去用,只有如玉……
“月满楼里除了如玉,还有可用的丫环吗?”微月低声问道。
吉祥想了一想,“这些丫环多是少奶奶使来的,怕不好用。”
“那就算了,以后防着点,再观察她几日,若是能用便用,若是不行,想个理由送走她。”不如再让白姨娘给她选一个丫环,这样她也不必有太多顾虑。
“奴婢明白。”吉祥点了点头道。
不知不觉,她们已经走到大花园,小道边的驻地灯柱已经掌起灯,再看水榭长廊,那一排的灯笼足以和星辰媲美了。
微月走进水榭,难得她有闲情欣赏这花园美景。
“你来做什么?”尚未走进凭栏处,已从水榭中传来娇嫩的喝斥声。
微月怔了一下,随即笑得天真无害地走了进去,原来是小茂官独自一人在这里下棋,水榭中四柱坐地灯照亮了周围景物。
这小家伙满脸的幽怨,圆溜溜的眼睛湿润通红,看来是刚哭过呢。
微月不客气地坐到他对面,看着那乱七八糟的棋谱,笑嘻嘻地问道,“你又在这里做什么?今儿大过年的,你不去讨利是?”
“与你何干,滚开!”小茂官带着鼻音叫道,粉嫩的小脸还有未干的泪痕。
“啧啧,还哭鼻子呢,怎么?谁欺负你了?”微月只想逗逗他,心里一点觉得怜惜的念头都没有。
“不关你的事,你快滚!”茂官站了起来,走到微月面前,伸出一双白嫩的小手推着微月,“快走,不许你在这里!”
微月抓住他的双手,笑得更加欢乐了,“这儿又没写你的名字,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
“你这个傻子!”茂官哪里是微月的对手,被她钳住挣脱不开,只好涨红了脸叫着。
“嘿,傻子才哭鼻子,你看我哭了吗?”微月伸出一只手,捏了捏茂官的鼻子,又手痒揉着他白嫩的脸颊。
“快放开我,不然我……我不会放过你的。”茂官短小的脚踢向微月,从来没人敢这样对他。
微月闻言,手马上松开,茂官跌坐在地上,一双如麋鹿般的大眼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不肯掉落。
“是你叫我松手的,很痛吗?”微月双手捧脸,无辜地看着茂官。
“你……”茂官爬了起来,扁着嘴看着微月。
“别你啊我的,小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随便就哭鼻子的?没点气概!”微月轻笑一声,又捏了捏他的脸颊,软乎乎的,手感真不错。
“你是坏人!”茂官拍开她的手,稚声道。
“错了,我是傻人。”微月笑得奸诈,看着被她气得脸鼓鼓的茂官,她心中很欣慰,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整天装那么早熟做什么呢?看他现在这样子多可爱,这不才五岁嘛,装得那么老成,真不知那潘微华每天都灌输什么思想给他。
“我讨厌你,我最讨厌你了。”茂官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瞪着微月。
“我也不喜欢你,大家扯平了。”微月无所谓地耸肩,她对小孩子本来就无爱。
“我不会叫你母亲的!我只有一个母亲,父亲也是我的。”茂官防备地看着她,在他的记忆中,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而他也不知道如何去应付这样一个与常人不同的傻子。
母亲却要他称呼这样的傻子为母亲,就连父亲好像也很喜欢这个傻子,他才不要喜欢她,他要讨厌她!
“哈!谢谢,我也不想当你的母亲。”她才刚十七岁,多青春美好的年纪,怎么可能有个五岁的拖油瓶。
茂官抿着唇,赌气不说话了。
微月好笑看了他一眼,又看看桌上的棋谱,随意摆弄起来,“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里?你母亲呢?”
茂官本来不打算继续理她,可是听到她问起母亲,他眼神忍不住黯了下来,泪水在眼里打转。
“晚上来这里不安全,快回去吧!”瞄了他一眼,微月好心提醒着。
茂官重新爬上石椅坐下,动手收拾着棋谱,“我母亲一直在睡觉,醒来也不理我。”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微月怔了怔,看来潘微华真的病得很重啊,“那你父亲呢?他不是很疼你的吗?”
“他还没回来,父亲说我长大了,不可以整天粘在他身边,要懂得处理事情。”茂官吸了吸鼻子,努力摆出一副端肃的表情来,只是那鼻子眼睛都红红的,看着只觉得可爱得意。
“你父亲说错了,小孩子最大的本事不是什么处理事情,而是玩!开开心心地玩。”微月这下终于有些同情他了,多可怜的孩子,一点童年乐趣都没有。
“你懂什么?我是方家将来的家主,有很多事情要我做的,我要像父亲一样,成为很厉害很厉害的人。”茂官双手插腰,稚气可爱的脸有丝压抑的低郁。
微月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就算你现在开开心心地玩,以后一样可以成为很厉害的人。”
茂官眼睛一亮,期待地看着微月,“你说真的?”
“假的,傻子的话都是假的。”微月眯眼甜甜一笑,不客气戳破茂官眼中期待的泡泡。
果然!茂官恨恨瞪了她一眼,但又知道自己说不过她,只要咬着唇不说话,片刻后,他才问道,“你会不会下棋?”
微月挑眉,指着那象棋,“这个?”
“母亲说做人做事就像下棋,要深思熟虑为每一步做好准备,要看透对方的下一步,懂得运筹帷幄,可是我还没学会,所以母亲才不理我了。”茂官委屈地低下头,这象棋好难的,他好不容易才记下每个棋子的名字,可是没有一次能赢过母亲。
“象棋有什么了不起的,我最强的是飞行棋,比你这个好玩多了。”微月嗤之以鼻地摇头,象棋有几个棋子她都不知道,怎么可能有兴趣,不过那潘微华也真是的,教一个五岁的孩子耍心机?这是什么母亲嘛。
“什么是飞行棋?”茂官歪着头,好奇看着微月。
“这个……下次再告诉你,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不然你母亲会担心你的。”微月有点头疼,这时候哪来的飞行棋啊。
“母亲才不会关心我。”茂官神情落寞地道,一双明亮的大眼好像有和年龄不相符的悲伤。
微月一颗钢铁似的心在这一刻突然变得有些玻璃心,“下次你来找我,我教你飞行棋,现在让吉祥送你回去吧。”
说完,微月差点想掐死自己,竟然不知悔改地继续同情心泛滥,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茂官看了看微月,小孩子的本性始终还是爱玩的,听到有好玩的飞行棋,他心动了,于是,便点头让吉祥送他回去。
吉祥哭笑不得地看了微月一眼,道,“小姐,您在这等着,奴婢送了茂官回去之后便回来。”
“我自己先回月满楼。”微月心情低落,她在忏悔自己不该随便怜悯他人,她如今才是最可怜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