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月听到婆子的话,愣是没回过神来。
方十一歪在临窗的软榻上看书,听到外面的声响,已经穿了鞋走出来,“外面怎么了?”
“爷,外面来了不少官兵,说是要……要请您到官府一趟。”那婆子回道。
“这又是怎么回事?”方十一愣了愣,打算回屋去换一套衣裳再去前院,如今他身上只穿着便服。
微月跟着进去服侍他换衣服,一边蹙眉道,“可能还是因为英船水手那件事儿,你都已经离开同和行了,难道还要你负责任不成。”
方十一道,“是李寺尧重新判案,大概就没那么容易解决了。”
这次孙士毅之所以被皇上斥责,是谁推波助澜可想而知,就怕这个李寺尧这次是有心针对同和行……方十一忍不住自嘲笑了起来,同和行与他都没关系了,想来何用。
总觉得有些不安……
微月跟着方十一来到前院,厅堂上站了十数个官兵,领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大汉,说着一口带京味的官话。
“阁下可是方亦霁?”那官爷面无表情,板着脸很严肃的样子。
“正是在下,不知官爷此番所谓何事?”方十一抱手作揖问道,看这架势,真有点下马威的感觉。
“那就正好。”官爷看了方十一一眼,突然喝道,“来人,把方亦霁拿下。”
微月心中一跳,已经沉下脸看着那些就要扣住方十一双臂的官兵。
“慢着!”方十一喝了一声,目光攸地寒了起来,“这位大人,在下是犯了何事?”
“你与英国水手勾结,打死当地百姓,此案当重新审理,所以,十一少,本官劝你不要反抗,否则吃亏的是自己。”领头的官爷握住刀柄,语气带着威胁。
方十一冷冷一笑,“勾结?大人用词实在精妙。”
“废话少说,带走!”那官爷大手一挥就要抓人。
微月忍不住提声问道,“大人,你们是不是抓错人了?”
那官爷已经不耐烦,“怎么抓错人?同和行的东家难道不是方亦霁,广州大名鼎鼎的十一少?”
微月勾唇一笑,“大人肯定是初来乍到广州,不知我们爷早已经不是同和行的东家,你们要抓的是英船的保商,怎么会是我们爷呢。”
“哼,当初发生这件事的时候,方十一就是同和行的东家,而且也是他作的保,我们断不会抓错人。”
“大人,您又搞错了,替那英船作保的不是我们爷,而是如今同和行的东家,方亦承。”微月笑着道。
那官爷的脸色已经极为难看了,“不管如何,都跟我们回官府了再解释,带走。”
微月眼色一寒,方十一按住她的肩膀,悄声安抚她,“不会有事的,别在这里和他们吵,到官府解释清楚就好了。”
有两个小兵要来抓住方十一的手。
方十一冷冷一瞥,“我自己识得走路,不必麻烦几位了。”
“如此甚好,十一少,请。”领头的官爷道。
微月本来想乐观地面对,但事情显然并没有如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着,方十一被带走了之后,一直到第二天都没回来。
微月使人花银子去打探了消息,说是在公堂上,方十一不服李寺尧判决,顶撞了几句,如今被收监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出来。
后来仔细问清楚了才知道,是李寺尧有心刁难,说是发生英船水手打死本地人这件事的时候,方十一还没退出十三行商会,所以责任理应由他来承担。
方十一自然是不服,不过是辩解几句,就被李寺尧又定了一个藐视公堂的罪。
这分明是李寺尧故意针对方十一,而不是方家和同和行了。
最后,李寺尧判决是,除非方十一交出那两个打死人的水手,否则连保释也不准。
微月知道这个理由之后,很生气很愤怒,凭什么要自己的老公去承担别人的责任,他为同和行打算了那么多,好处没得到,如今还要坐牢?
而方家那几个乌龟王八蛋为什么就能坐享其成,如今还要方十一为他们的错误埋单?害他们断子绝孙的又不是方十一,要算账也该找潘家去算账吧。
她到县衙要求要见方十一,可是那些官兵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让她去见他,她心里又急又担心,不知道方十一在里面会不会受到什么酷刑。
翁岩知道女婿被抓进监牢,自然也是坐不住了,左右打点了不少银子,偏偏这李寺尧死不松口,气得翁岩都想使人砸了县衙的大门了。
到了第三天,微月脸上多了几分愁意,眼圈也黑了不少。
和珅和茂官虽然是孩子,但也察觉到家里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加上方十一几日不在家,从丫环口中他们也得知一点消息。
茂官是红着眼圈抱着微月的胳膊,呜咽着,“娘,父亲会回来的,您不要担心。”
微月抚着他白皙粉嫩的小脸,牵出一丝笑纹,“嗯,一定不会有事的,茂官也别担心。”
和珅重重哼了一声,“这个李寺尧真不是东西,奶奶,您放心,等将来我当了大官,一定收拾他为你报仇。”
微月对他们笑了笑,“我出去一趟,你们自己去玩吧。”
和珅跟茂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起出去了。
“吉祥,跟我去趟方家。”微月沉吟了片刻,终于沉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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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方亦承和方亦浔都在家里,微月见他们依旧轻松自如,一派悠闲的模样,心里就忍不住替方十一不平,但还是压住火气,和他们说起李寺尧翻案的事情来。
“……虽说十一少不在同和行了,但这事儿和同和行脱不了干系,且当初保商的人又不是十一少,难道你们就置身度外了?”微月平声问着,眸色清寒。
方亦承嗤笑一声,“被抓的人是方十一,关我们什么事情?”
“四少爷真是好忘性,若不是你愚蠢去替新船保商,十一少何须替你遭罪?”微月冷眼一扫,鄙夷地盯着方亦承。
“你说谁愚蠢!”方亦承站了起来,一副要是微月敢说错话就想上前打人的模样。
“我说你呢,不仅愚蠢还心胸狭隘,既无担待又无责任心,只懂得推卸责任,男人当成你这个样子,真应该找个洞去钻了。”微月扬着下巴,毫不客气地反击着。
方亦承扬起了手,方亦浔紧忙大叫阻止。
微月却只是冷笑着看他,“怎么?我说错了吗?是谁害得同和行损失了一大批茶叶?是谁自作主张替新船保商?是谁出事之后只敢跟乌龟一样躲起来,事情解决之后又跳出来咋呼,你除了抱怨还会干什么?潘微华给你下药是她的错,又不是十一少要她做的,不知者无罪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方亦承还没来得及回嘴,微月又道,“真要论起罪行,你四少爷又哪点对得起方家祖先?如果这次不是十一少,同和行早毁在你手上了,你的子嗣重要,方家的祖业就不重要了?啊?”
方亦承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少奶奶……”方亦浔皱眉开口,今日她是专程来骂四哥的不成?
“承不起你这句少奶奶。”微月回头扫了方亦浔一眼,“别以为有方十一替你们受罪,你们就能高枕无忧,是谁作的保商,是谁救了同和行的声誉在广州是无人不知,你们……等着被笑话吧!”
“你别以为用激将法就能救方十一,我们不会上当的!”方亦承叫道,脸上却有些慌,他不想被抓去监牢。
方亦浔有些失望地看了方亦承一眼,对微月道,“我们同和行不会袖手旁观的,一人做事一人当。”
“老九,你说什么混账话?”方亦承气得大叫。
“四哥,十一已经不是同和行的东家,确实没有必要为什么承受这些罪。”方亦浔道。
“放屁,那李大人都说了,那是在他还是东家的时候发生的事情,他就得负责任。”方亦承粗着脖子叫道。
微月只是吟着讥讽的笑看着他们两兄弟,她今日来也没指望他们能做什么,只是心里憋着一口气不舒服,就是想发泄发泄,如今骂完了,心里头也舒畅了一些。
方亦浔被微月的目光刺得脸上微红,看着方亦承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四哥,该负责任的是你,是你做主保商的。”
“你说什么?”方亦承瞠大眼等着方亦浔。
微月冷冷一笑,没什么兴趣看他们兄弟俩扯猫尾了,“话我已经说完了,方少爷,告辞了。”
方亦浔愣愣地看着微月的身影施施然消失在门边。
出了方家的大门,微月头也不回地登车离开,吉祥在车上忍不住就道,“小姐今日真是骂得那四少爷狗血淋头。”
“我这还算客气了!”微月道。
“小姐这招激将法不知能否有效。”吉祥担心问道。
“很快就知道了,你去把所有现银都找来,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见榆庭一面。”微月眼底闪着坚决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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