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经历过惨痛折磨的二十天之后, 放假这个词对大家都充满了吸引力。
包括任听霄在内。
不过她倒是没有特别意外,按照张弛有度的计划,学生们的疲惫值的确已经到达了一个阈点。
每个人的任务手环上都出现了一张地图, 上面划分出学生们可以自由探索的区域, 而对于跃跃欲试想要跳出安全圈的学生, 安浚的警告也十分贴心。
“至于那些想要出去, 看看更广阔天地的同学, 有一句话我必须告诉你们。”安浚笑眯眯地说,“只要出了这个圈子, 当你们遇到点什么,发出求救信号的时候, 教官们可能会无法按时赶到喔。”
如同一盆冰水, 浇熄了学生们澎湃的热火。
“一个词,后果自负。”任听霄听到洛佩兹小声说话,然后她的衣角就被拽了一下, “殿下, 一会儿组团去玩吗”
还在队伍当中, 任听霄也不好回头, 于是小幅度地点了下头。
安浚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 任听霄左耳朵进右耳多出,心思已经完全飘到了一会儿的探险上。
她第一天来到这颗星球的时候就觉得这里很有意思,只是一直没时间出去看看,没想到他们居然能大发慈悲, 这让她蛰伏已久的冒险精神又露出了头。
很快, 安浚宣布原地解散。
今天没有晨练,大家就一窝蜂涌去食堂吃早餐。
这是第一次,所有人都不用承受铁球的撞击, 能安安稳稳地吃一顿饭,有的人吃得感动起来,热泪盈眶。
别说,这时候才难得有了点食堂的样子。
之前每次吃饭的时候,这里都像前线战场。
飞扑的,趴地的,连滚带爬的,怎么样的都有。
任听霄,龚莉,牧阳曜和洛佩兹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
经历过二十天的“生死与共”,四人已经建立起了比较深厚的友谊,交流起来远比之前要自然多了。
“我们一会儿去哪玩”龚莉的声音有些兴奋,“我看教官们给我们划出来的区域也不小,应该能有些好玩的东西吧”
洛佩兹喝了口热牛奶“去哪里都无所谓,反正我们哪儿都没去过。”
“我建议往北走走。”牧阳曜说,“顺着基地旁边的那条河,水流旁边应该会有一些和帝星不同的动植物。”
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任听霄,准备听她做最后的决定。
任听霄从一碗面条里迷茫地抬起了脸。
吃饭的时候,任听霄永远是最认真的一个,她压根没有参与其他三个人的讨论,知道没什么要紧事,甚至连听都没注意听。
她满心想的,只有什么小菜和什么调料搭配这碗面更好吃。
不过看着三人询问的目光,她也猜出他们想问什么。
她咽下口中的面条“别看我,我不认路。”
三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真的不怎么认路。”任听霄有些讪讪,“所以你们想去哪就去哪好了,我全程跟随,绝不发表意见。”
路痴人对自己的深刻认知就是只要有人带路,那就乖乖当好挂件,别提东提西。
任听霄不发表意见,于是就以唯一的意见为准。
四人吃完早餐,就出发向北边而去。
这是二十天来,第一次踏出基地的大门。
一出来,任听霄就深深地吸了口气“说真的,如果早知道一进来就一个月出不来,我就不那么快进去了。”
洛佩兹啼笑皆非“殿下,您是不是忘了,当时的第一名,可是能拉开五十分差距的。”
“五十分而已。”任听霄一脸的大义凛然,“哪有自由重要”
其他人无话可说。
从这段时间任听霄的表现来看,就算她不拿那五十分,恐怕第一名也不会落到别人头上,这已经是所有学生包括教官在内的共识了。
罗沙白星就是一片巨大的原始丛林,全球都处于未开发的状态,遍布各种危险的动植物。
基地建在靠南的水源边,是各种动物赖以生存的地方,于是在实战训练中,学生们被派出去攻打来袭击的野兽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做了什么调研,虽然危险,但是来袭击的野兽并没有危险级别特别高的。
对此,安浚的解释是,没有任何野生动物的危险能高过人类。
恶种除外,那些不是野生动物的范围。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出来玩,前面还都在注意着手环上的安全界限,注意不要出圈。
只是除了任听霄之外都还是二十多岁的年纪,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看什么都稀奇。
走着走着,任听霄突然意识到,周围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除了他们在聊天的声音之外,所有的声音都被吞噬。
任听霄原本安逸飘忽的眼神立刻警醒起来,只是没有在脸上表现得太明显。
她不动声色地向周围望了一下。
所有的树木似乎都长得一样,只是现在已经不在水源的范围内了。
几个人刚出来的时候,周围还有许多其他学生活动的痕迹,但是现在他们走的路都十分狭窄,已经很少有人类的足迹。
任听霄感觉有些不对劲。
大家之所以这么放松地往前走,就是因为他们的手环上都标着可活动的范围,而如果他们踏出了范围,手环应该会自动发出警示声音。
他们一直都没有听到声音。
甚至连一直跟着她的几个飞虫摄像头,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任听霄默默地抬手看了下手环。
上面的地图已经变成了灰色。
别说提示,连代表自己的小红点都消失不见了。
“我有点累了。”任听霄开口,“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三个人都诧异地向她看了一眼。
“殿下,您”
龚莉刚要说什么,就被洛佩兹拦了下来。
“好啊。”他笑着说,“这地方风水不错,适合休息。”
任听霄又默默地看了眼周围高大的树木。
这里没风也没水,有的只有一片寂静,连蚊虫鸟类鸣叫的声音都没有。
这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几人坐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休息,正好停下一直在聊天的嘴,给互相一个喘气的时间。
当他们自己的声音停下来之后,周围的静谧就格外地凸显了出来。
牧阳曜和洛佩兹几乎同时目光一动,身形由放松变得紧绷。
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连带着还没发现什么的龚莉也惊恐起来。
“怎怎么了”她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
牧阳曜和洛佩兹同时小心地向任听霄投去询问的目光,得到了她的微微点头。
猜想得到证实,两人的神色都严肃起来。
“看看你们的手环。”任听霄几乎在用气音说话。
三个人都如言去看自己的手环,果然,地图都已经变灰了。
而且不止是地图界面,洛佩兹试着去按那个求救信号的按键,也失败了。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问题的严重性。
和三人的紧张严肃比起来,任听霄就显得轻松多了。
她向下压了压手臂,示意几人稍安勿躁。
“我们必须要先确认方位,这个我不在行。”她问,“基地在哪个方向我们先试着往回走,不要惊扰任何东西。”
不要惊扰任何东西。
都是军事系的学生,都深深了解这句话后面蕴含着什么。
在这种野生环境中,周围一旦鸟兽灭绝,一个很大的可能就是,他们不小心误入了某种兽王的栖息领地。
他们作为人类嗅不到气味,但是动物们可以。
“我大概记得来的路。”牧阳曜清亮的少年音被压得又低又沉,“只是没注意时间,已经离基地有段距离了。”
“没关系,我们小心点,很快就能回去。”
任听霄也不是真的累了,她就是想让几人安静下来,意识到现在的状况。
现在既然都知道了问题的严重性,她也不多停留,起身挥了下手臂,示意几人动身。
三人都会意地跟上,牧阳曜打头带路,后面是龚莉,任听霄押在最后。
这是最有利于防御的顺序。
来的时候说说笑笑,现在往回走了,几个人大气都不敢喘,踏出的每一步都经过计算,尽量不要踩到落叶枯枝,以免发出声音。
任听霄走在最后,五感全部张开,吸收着丛林中每一丝微小的声音。
霎时间,树梢上涌动的风声,虫蚁在树干上爬过,食虫草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全部收入她的耳中。
原先还十分寂静的丛林,在她耳中立刻嘈杂起来。
任听霄有些被这过于清晰的世界惊到了,她诧异地眨眨眼。
之前她的五感好像还没有灵敏到这个程度。
不过变强是个好事,任听霄也只是感慨了一下,就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观察环境上。
几个人一路沉默地走着,速度却并不慢,似乎那只沉睡的猛兽已然醒来,正用昏黄的兽眼在暗处盯着他们,随时准备挑选时机下手。
这让除了任听霄之外的三人都有些风声鹤唳,一点风吹草动就一副要作战的架势。
任听霄无奈地摇摇头,正打算安慰他们一下,忽然一声尖叫传来,划破寂静的氛围。
几个人走路的姿势都是一停。
尖叫声戛然而止,犹如被人中途切断。
三人都下意识地回头,看向任听霄。
任听霄的脸色也严肃下来,她嘴唇翕动,做出一个词的口型。
“学生。”
那声尖叫充满明显的惊慌,却并没有受伤后的凄厉,如果是在这里徘徊的不法之辈,很大可能不会在仅仅是受到惊吓的情况下就发出如此明显的叫声。
在这里,只会吸引更多的危险。
四个人静止在原地,一动不动。
任听霄想要根据接下来的声音判断怎么做,但那个很大概率是学生的人在发出那声被截断的尖叫之后,就再也没有声音传出来。
任听霄指尖颤了颤,果断转身,奔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单独让她分辨方向很困难,但是当有参照物的时候,她找起路来就会比谁都快。
现在,那声尖叫就是参照物。
在她的身后,三人很快跟了上来。
四个人没有一个人说话,却都明白彼此之间的默契。
任听霄更没有开口让他们先回基地。
因为说了他们也不会有人听。
他们很快穿越丛林,穿出遮天蔽日的巨树。
当天光霍然开朗,任听霄瞳孔一缩,在霎时停住脚步的同时伸开手臂,拦住后面一头往前冲的人。
三人微喘着停下来,看向前方时,无一不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在他们的身前,赫然是一个陡峭的斜坡。
如果任听霄没有拦住他们,这一下冲出去,绝对会立刻失衡,连滚带爬地一路滚到斜坡的最底下。
三人撞在任听霄的手臂上,这看似纤细的手臂如同最坚固的栏杆,将他们稳稳护在后面。
但是让他们震惊的,不止是这个斜坡。
在这斜坡底下,一艘样式很老的军舰正安静地卧着。
无数粗长的藤蔓以及硕大的叶子将它掩埋起来,然而从边边角角露出来的部分,让几个对军舰样式很熟的军事系学生都一眼就认了出来。
它安静地卧在这里,如同经历过千百年的岁月,已然和人类没有关系。
“这是帝国的军舰吗”龚莉倒抽着冷气,能听得出来,她在用很大的力气压抑着自己的惊叫。
任听霄一言不发,她向下一跃,在半空中立刻调整姿势成斜躺。
用自己身体最坚硬的骨骼触到地面,以相对比较安全的方法一路向下滑去。
三人迅速跟上。
到达底部,任听霄一个鲤鱼打挺,从地面起身。
巨大的军舰就在面前,比在上方看到的还要震撼壮观。
偶尔有没有被遮蔽的部分暴露在视线下,满是锈迹斑斑。
任听霄挑了个地方,抱起一把粗壮的藤蔓向旁边扔去,其余三人也照做。
一小块面积很快被清空,露出来的外皮斑驳得不成样子,除了枝叶刮蹭的痕迹之外,还有不同的鸟和野兽留下的痕迹。
任听霄毫不嫌弃地用小臂的袖子在上面抹了一把,一行小字隐约露了出来。
“dg01”。
牧阳曜倒抽一口气“这是帝国第一艘远距离航行太空的军舰,被称为开拓者号的dg01”
他因为过于震惊,又要压抑嗓音,让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当然这时候没人会笑话他。
包括任听霄在内,几人都被震惊在了当场,用沉默而敬畏的目光注视着这艘满是岁月痕迹的军舰。
“开拓者号是三千年前,帝国所派出来的第一艘军舰,它的诞生,标志着人类星际时代正式起航。只是很遗憾,在出航五年之后,它彻底失去了信号,人们再也没有找到过它的踪迹。”洛佩兹眼里有复杂的神色,“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
他看向任听霄,“您选择清理这个部分,是因为猜测这里会有它的型号吗”
任听霄点点头。
凡是帝国出产的军舰,都会在侧面靠近尾部的位置印上型号,是不是帝国的军舰,一看便知。
只是这艘军舰被掩埋得太厉害,任听霄也不确定这里是头还是尾,好在蒙对了。
只是连她也没有想到,只是一次探险,居然会有这么重大的发现。
牧阳曜的声音有些哑“如果说开拓者号就在这里,那当时代表全人类出行的那位先生,是不是也在这里面”
四人都沉默下来。
牧阳曜提到的这个先生,就是帝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东方博士。
他作为发明了人类基因改造药剂的伟大先人,不顾众人反对,自告奋勇成为第一批星际航行的实验者,说他有着当前全人类最完美的基因,最适合这项危险的任务。
他说服了当局,却没能将自己安全地带回帝国。
想到东方博士,几人眼中都流淌着动容。
没人能面对一代先驱的遗体还能无动于衷。
“现在怎么做”龚莉小声问,“我们需要回去把这件事报告给教官吗”
“先找学生。”任听霄说,“等回到有信号的地方,我亲自去和陛下说这件事。”
这话说得过于霸气,三人同时噤声。
和任听霄待久了,对她个人的印象越来越鲜明,以至于那些贴在她身上的身份标签都逐渐淡化了。
到现在他们才想起来,“殿下”这个称呼的含义。
有谁能比任听霄直接告诉陛下更有效率呢
龚莉肃然起敬,洛佩兹勾了勾嘴角,眼中意味不明。
牧阳曜则眸光黯了一下,他侧过头看向军舰“刚才的尖叫应该就是从这里传来的,我们该这么进去”
“刚才的尖叫就从这里传来”龚莉惊恐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说,那个学生就在这开拓者号里面吧”
另外三人都默了默。
任听霄若有所思地看着开拓者号,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不是吧,他们怎么进去的”洛佩兹伸手敲了敲它的外壳。
任听霄伸手抓住旁边缠绕的藤蔓,一个用力,攀了上去。
随即她就像只灵巧的松鼠,三两下就爬出了很远的距离。
其他三人对视一眼,对任听霄的大胆深有体会,也一脸习惯地跟上了她的步伐。
事实证明,任听霄每次看似不着边际的行为,往往都能达成正确的结果。
所以他们在她行动的时候也不用多问,只需要信任地跟上就可以了。
任听霄爬到了开拓者的顶端。
然后她没有停留,根据它大概的轮廓,摸索着向中央的位置走去。
听到三人跟上来的声音,她轻声解释“你们现在学的,应该多是当代的军舰,这种几千年前的军舰和现在是不同的,它的入口不一定只存在于侧面,也有可能是在顶端。”
牧阳曜注视着她“那您是从什么地方知道这些的”
任听霄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前世在狂风海守帝国大门的生活,可比现在塞西利亚他们要更苦一些。
在连星网都经常没有的地方,她都是靠研究那里留下来的史料打发时间。
而那些过于古老的资料,现在除了历史学家和武器制造专业的学生之外,已经没人会去看了。
任听霄明明没有说话,牧阳曜却感觉似乎在她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很深的世界。
她明明就在眼前,灵魂却仿佛被囚禁在里面的那个世界中,连看他的眼神都虚无了起来。
牧阳曜忽然有些害怕,他想都没想,伸手一把抓住了任听霄的胳膊。
任听霄感觉到他的动作,只是没想躲,只是疑惑地侧头看向他。
牧阳曜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他火速放开了任听霄的胳膊,面对她询问的目光,只是抿了抿唇,然后尴尬地移开了视线。
任听霄莫名其妙。
这孩子青春期来得晚了
这艘古老的军舰无论规模还是大小,都远远不能和他们来时乘坐的那艘相比。
因为当年派出的实验者,包括东方博士在内只有五个人。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位置,任听霄停下脚步。
她蹲下身来,扒开面前堆积的东西,果然露出一个圆形的部分。
只是它紧实地嵌合在军舰上,完全找不到打开的把手或者开关。
“这可怎么搞。”洛佩兹叹息一声,“总不能开机甲强行给它撬开吧”
看他的表情,他似乎已经在认真思考这个可能性了。
“还是别吧这可是开拓者号。”龚莉忍不住说,“它能保存得这么完整很不容易,不知道破坏了它会不会被帝国追责。”
“如果没有我们,帝国到现在还没找到它的影子呢。”
洛佩兹说这句话的声调很奇怪,似乎有一种极为轻蔑和鄙夷的感情在里面,然而他下一句就恢复了正常。
“当然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不要用机甲了,谁知道弄大动静会招来些什么东西。”
任听霄没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她因为蹲在地上,视角离舱门盖要近一些,在观察的时候,突然发现了点什么。
她干脆地趴了下来,将眼睛凑近舱门盖。
牧阳曜一看,立刻知道任听霄是发现了什么,也跟着趴在了旁边。
这一看,让他轻声“咦”了一声。
只见在舱门盖的周围,刻着一行小字。
这行字经历过太悠久的岁月磨砺,已经相当模糊不清了,如果不是任听霄使劲趴在这看,他还真没注意到这里居然有字。
其他两个还在讨论的人见状,也马上趴了下来。
四个人趴成一圈,齐齐盯着面前的舱门盖看。
这一看,还真看出了玄机。
只见舱门盖被分为四个大小相套的八边形,每个八边形又被分为数量不一的小块,每个小块里,都有文字。
而在最里面那个八边形里,却不是文字,而是三个横杠为一组,一共八组杠。
然而奇怪的是,这些杠有的就一条,有的是两条短的拼成一条,八组没有任何两组是相通的。
一看之下,几个人眼里就冒出了圆圈。
“这是古字”洛佩兹不确定地问,“都几千年没见过这么古老的文字了。”
“完了,我光看着字形很眼熟,细细看去又好像不是我认识的字。”龚莉露出一脸的沮丧,“这是不是随便刻在这里的”
牧阳曜皱着眉头研究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地摇摇头“有的一样,有的又不一样,我看不懂。”
三人的目光都射向任听霄。
任听霄一直没有吭声,低着头看了许久,察觉到三人的目光,抬头看了他们一眼。
“这就是古字。”她说着,一边伸出指尖,试图将模糊的字抹得清楚一些,当她发现这是徒劳之后,就放弃了这个举动,只是指着最外面那个八边形上的一个字,“这是东,旁边是东南,往上是南,接着是西南,西,西北,北,和东北,是八个方位。”
“诶,这么一说,这个字确实长得像东。”龚莉说。
任听霄指尖滑动,指向第二个八边形“这里面的字比较多,分别是甲乙丙丁庚辛壬癸,这是天干;还有子丑寅某辰巳午未申酉亥,这是地支。”
“天干地支这是什么来着我好像在哪里见过。”洛佩兹眼里划过一丝明悟,随即又迷茫起来。
“至于这一圈,是乾坎艮震巽离坤兑。”任听霄一锤定音,“这是张八卦图。”
“八卦图”
牧阳曜和龚莉似懂非懂,只有洛佩兹恍然大悟。
“原来这就是八卦图。”洛佩兹复杂的目光落在这个舱门盖上,“听说这是上古时期东方血脉用来占卜的东西,这个早就已经失传了,没想到古文化专业居然还教这个吗”
其余两人露出敬畏的神色,更是对居然懂得这种古老秘术的任听霄肃然起敬。
他们连上面的字都不认识,更别提学了。
任听霄摸摸鼻子,没有出声。
古文化专业学不学这个她还真不知道,她会知道八卦图,是当年付先生教的。
反正在她小时候,她没事干,付先生也没事干,终日跟着付先生厮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脑子里究竟被付先生塞进去了多少奇怪的东西。
“既然您知道八卦图,是不是就能打开舱门了”牧阳曜直白地问。
“如果这是先天八卦,那我还真不知道,很幸运的是,这是我恰好知道的后天八卦。”任听霄指着最外圈右下角的位置,“这里是西北,正中是离,这是后天文王八卦。”
其他三人已经彻底听晕了。
他们看着侃侃而谈的任听霄,充满不明觉厉的神色。
“您真的知道该怎么解开”龚莉面露惊喜。
任听霄点点头,她摸了下最里面那八组三行杠,开始动作起来。
“乾三连,坤六断,震仰盂,艮覆碗”
她一点一点地将错位的八卦对准正确的杠。
“离中虚,坎中满,兑上缺,巽下断。”
随着她话音刚落,让人看都看不明白的文字和最里面的杠对上了。
接着任听霄又变换着歪头的角度看其它几个圈,同样伸手将它们拨乱反正。
就在她收回手的瞬间,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舱门盖缓缓地旋转起来。
四人立刻跳了起来,戒备地望着它。
舱门盖慢慢开启,随着它的打开,一道尘封已久的灰尘悠悠然地飘了出来,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钢铁锈迹的味道。
四人对视一眼。
任听霄感觉自己被三道满是崇拜的目光包围了,她轻咳一声,率先拿出缩小后的机甲一按,明亮的光照了出来。
“现在换我打头,牧阳曜押后。”
她说着,率先纵身一跃,跳进了幽深的舱门。
龚莉紧随其后。
任听霄落脚如猫儿一般轻巧,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在她后面的几个人动作就沉重多了。
随着哐哐几声,军舰内部发出空旷的回音。
在他们都下来之后,上方的舱门盖又咔咔旋转几下,自己阖上了。
不远处顿时传来慌乱的声音。
任听霄调头就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
“谁在里面”
她大声询问。
应该是认出了她的声音,里面慌乱奔逃的脚步声停止了,然后传来有些怯怯的声音“是是殿下吗”
任听霄和其他三人同时松了口气。
“是我。”任听霄缓下脚步,借助机甲的光亮,摸索着走在飞船陈旧古老的内部,“你们别动,我过来找你们。”
所有学生都对任听霄的话深信不疑,她说不动,里面的人真就乖乖地留在原地。
任听霄保持着警惕的姿势,一走过拐角立刻调转身形,然后她就对上了几束明亮的光。
对方的光打在任听霄的脸上,也让对方看清了她的脸,以及她身后牧阳曜等人的。
任听霄清晰地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尖叫。
“太好了,真的是殿下”
“还有牧少爷”
“终于有救了,我以为我会死在这里面”
而在看清里面人的同时,任听霄身后的三人也发出惊异的声音。
“程晨唐华”
“露娜”
龚莉激动地扑上前,一把抱住了里面那个扎着麻花辫的姑娘。
洛佩兹和牧阳曜也上前一人勾住一个男生的脖子,在他们胸口重重捶了一拳。
“好家伙,没想到居然是你们”
这里一共有三个学生,两个男生和一个女生,任听霄接着光看了看他们,的确是有些眼熟。
那个叫橙程晨的男生长得高高大大一脸憨厚,她经常在学院训练场里看见他,是个勤奋锻炼的好学生。
叫唐华的男生也是四年级的学生,她任听霄的学生。
而那个唯一的女孩子露娜,则是她的同年级同学。
好吧,全都认识也算好事。
“先别叙旧了。”任听霄打断他们的“温情相认”,看向先进来的三个学生,“刚才那声尖叫是你们发出来的”
露娜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殿下,是我不小心叫出来的。”
确定了当事人,任听霄反而心里松了一些。
就怕还有其他学生在不知道的地方受害。
洛佩兹左右看看他们,不可思议地问“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任听霄也有些好奇。
现在除了古文化系,应该没人会研究那么复杂的八卦图了。
刚才她在上面都研究了半天,这些学生居然能这么轻易地进来,实在有些意外。
“进来很难吗”三个学生迷茫地面面相觑,程晨一指身后的某个地方,“那个地方有门,是打开的,只是在我们进来之后,它就突然关上了,把我们都困在了里面,”
“就是因为看到那个门在关上,我才叫的。”露娜好奇的眼睛看向几个人,“我也纳闷,门都关上了,殿下您是怎么进来的呀”
龚莉在和他们眉飞色舞地解释任听霄是如何破解让人一头雾水的八卦图,让他们成功进来的,任听霄没参与他们,她眉头一皱,当先朝后面走去。
刚才露娜的话给了她一种不好的预感。
其他几人不明所以,也纷纷跟上了她。
后面还传来三个学生的感叹。
“我早就听说殿下之前是古文化专业的,还考过满分连这么古老神秘的学术都知道,不愧是殿下啊。”
“就是啊,这名字我都没听说过,还有什么什么天干地支的。”西方血脉的露娜说,“这些字根本没有排列组合规律,殿下是怎么记住的。”
“所以殿下才是殿下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任听霄的存在,这些学生们竟然没有什么紧张感,之前吓得够呛的三个学生也都放心地说笑起来。
就像他们都坚信,无论身处什么样的情境中,任听霄都可以带着他们离开这里,回到安全的地方。
任听霄顺着植被丛生的飞船内部往里走,直到进了一间房间,她向四周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过来。
他们面前是破碎的屏幕以及长满苔藓的操作台,代表舰长身份的座位在中央的位置,已然被藤蔓占据。
“指挥室。”牧阳曜喃喃地说。
“没错。指挥室是有单独出入口的。”任听霄走到墙边,摸索着摸向唯一没有被植物爬满的一块地方,“这里应该就就是你们进来的门了吧”
程晨表示同意“是的殿下,在我们进来之后,它就自己慢慢关上了,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出去了。”
任听霄在心中叹了口气,她转过身来面对大家,几束光芒同时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明艳深刻的五官更加清晰。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刚才我们进来的那个舱门盖,应该也已经关上了。”
“什么”
学生们脸色大变。
“我记得我看到过,开拓者号有自己的保护机制,当舰长长时间没有输入密码时,它将自动锁定,转换为系统自动操控。”任听霄说着,走到操作台前,“如果我没有猜错”
她抓住布满灰尘的操作杆,用力向下一掰。
一阵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响起,整个台面上甚至爆发出肉眼可见的紫色电流。
在学生们的惊叫中,任听霄脸色不变,沉着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
“滴”
一声响之后,硕大的屏幕上倏然闪过一道红光,映在学生们惊恐的瞳仁中。
任听霄眼里露出一丝笑意,紧紧抿起的嘴角也勾起了细微的弧度。
她没有看错资料,也没有记错。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操作台的背光依次亮起,屏幕也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开始闪烁细密的雪花。
这艘古老的军舰,在任听霄的手中,逐渐从沉睡中苏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蜷缩成虾米状写完了
还有那什么,关于八卦图的都是我临时研究的,大家不要深究,不要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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