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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众星捧月1
    二人绕过楼梯角逃离众人视线。议论的声音反而更加猖狂。

    向俞沉泼酒的纨绔青年耸耸肩, 对朋友挤眉弄眼道“看他那怂样,连个屁都不敢放,比不上蒋星半点。”

    周围人嘻嘻哈哈笑出声, 对俞沉没有丝毫尊重。即便有人觉得俞沉无辜, 但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别想为他说一句话。

    宴会角落的隐蔽座位内,一位中年女性道“俞总亲儿子差点意思。”

    她身侧坐着一位英挺高挑的年轻男人。表情阴郁,似乎正为蒋星离开宴会感到焦虑。

    他摸了摸座位上包装精美的画框, 冷漠道“我去找他。画廊里的画你知道哪些可以卖,一会儿有人问起来,自己决定。”

    女人优雅颔首,笑道“我这么多年经纪人可不是白当的。”

    “倒是你,”她调侃道, “听说白大画家在海外颇有一段奇缘和这位小蒋少爷。”

    白落云有些焦躁地皱起眉, “不是工作上的事你别管。”

    “我就是开个玩笑。”经纪人见他愈发不安,“赶紧去找小少爷吧。”

    白落云小心地抱起画, 步履匆匆地向二楼追去。管家认识这位和自家小少爷熟识的新锐画家,得体地引着对方上楼。

    蒋星拉着俞沉进了自己卧室,“有点乱, 你别介意。”

    他松开手, 俞沉本能地捏了下空荡荡手心,头低得更下去。

    蒋星把自己扔了一地没拼完的模型推开,拉开房间内的衣帽间, 回首对俞沉笑说“你自己来看。”

    俞沉站在原地, 抬头瞄了他一眼,局促不安地偏开视线。

    就算他姓俞,这个家里的一草一木他都没有权力触碰。

    蒋星能获得所有人一致喜欢不是说着玩的,他感觉敏锐, 立刻就发现俞沉心情低落。便不再多说让他来选衣服的话,那样有往人伤口上撒盐的嫌疑。

    “正好有套大一点的衣服。”蒋星从衣柜里拿出洗净熨平整的一套白衬衫和学院裤,“你个子高,穿着合适。”

    他踮起脚,把衣服挂在衣帽间的立架上,轻轻推着俞沉进去,笑着眨眨眼“换好叫我。”

    衣帽间的门关上,只余满室柔顺剂的清香。

    俞沉眼眸黑沉,伸手理平衬衫领口。

    立架由高到低好几个挂钩,蒋星偏偏踮脚给他挂到最上面,就是注意到俞沉的个子整体比他高一头,这个高度才是正好。

    对方做事太过细致。俞沉面无表情地换上衣服,他叠好不合身的旧西装,整整齐齐地放在换鞋凳上。

    身上的衣服柔软贴身,直接烘干没有阳光的味道,和他自己的衣服完全不同。

    出身高贵的小蒋少爷,自然和情妇养的私生子不同。一个在天上不染尘埃,另一个却在泥地里打滚求生。

    蒋星轻叩木门,“俞沉好了吗”

    俞沉打开房门,声音低沉几乎听不清“好了。”他犹豫片刻,加上一句“谢谢。”

    今天宴会祝的是蒋星18岁生日,可满屋子人没几个真心的,蒋星笑得温和礼貌,只是缺少了点活力。

    可门一打开,他见了换上体面衣服的俞沉,整个人平和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毫无保留地夸赞道“很帅你平时就应该把背挺直嘛。”

    俞沉一顿。意识到自己穿上蒋星衣服时不自觉挺直了腰背。

    是衣服给了他自信,还是觉得畏手畏脚的自己配不上衣服俞沉闻言又低下头,肩膀缩起来,看得让人讨厌。

    蒋星笑容无奈,推着他走到衣帽间巨大的落地镜前,“抬头”

    他的声音充满活力,是从没受过苦的人才能有的朝气,满怀对生命的爱与期待。

    俞沉犹豫片刻,跟随对方指令抬起头。

    蒋星绕到他身后,踮起脚掰直俞沉肩背,“你看。”

    镜子里的青年身子挺拔修长,好像一瞬间换了个人。

    一件衣服,再加上蒋星的一点小帮助,就让一个污泥里头的人伪装出了俞家继承人本来该有的风姿。

    蒋星笑得眼睛弯弯,侧身从俞沉肩膀旁露出个头,两人在镜子中对视。

    “其实和衣服没关系,”蒋星说,“这是学校发的校服,料子剪裁都很差。但只要你抬头、挺直背,是不是效果完全不同”

    蒋星还在柔声说着什么,俞沉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什么。

    就在此时,外间卧室门突然被人敲响,管家道“小少爷。白先生来了。”

    “白落云”蒋星一愣,随即松开俞沉,欣喜地快步出去,“他回来了”

    蒋星离开的动作是如此干脆,好像瞬间就忘了衣帽间里还有个俞沉。背影活泼轻快。

    白落云

    随着他离开,俞沉的背又一次垮下去,他默默回想这个名字。

    生涯坎坷的新锐画家。访谈里说他年轻时在海外求学,窘困到极点,饿到去领政府救济食品,在广场上给人画肖像。

    即便如此他仍然交不起在知名画家手底下学习的费用,至于最后白落云是如何付讫学费的,无人知晓。

    据说有人曾见过他出入假画买卖场所,众说纷纭。

    有人说他靠画假画筹钱,有人说他只是在捡漏真迹进行倒卖。

    采访者对这段经历一再深挖,然而白落云的性格与他名字并不匹配。

    他性格暴躁阴郁、喜怒无常,差点当场掀了桌子走人。毕竟对于一位创造者而言,伪造他人作品的罪名实在太过卑劣。

    俞沉嘴角微抿,看不出情绪。

    也许他知道白落云是怎么付上学费的了。

    蒋星拉开卧室门,脸上绽放出惊喜笑意“白落云我还以为你要去开画展”

    白落云焦虑隆起的眉间终于抚平,阴郁脸上也浮现温柔笑意,“你生日,刀山火海也得回来的。”

    蒋星笑说“生日每年都有,不稀奇。”

    是啊,从他满月到十八岁,所有人都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捧到他面前,生日对蒋星而言只是个例行公事的交际节日,不像普通人那样期待礼物。

    俞沉这么胡乱想着,留在衣帽间内没跟出去。

    白落云抱着画框的手略微收紧,“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希望你喜欢。”

    蒋星却并不像俞沉想象的那样敷衍客套,反而非常开心,“是什么是什么”

    送礼物开心的不只是收礼者,送的人看到对方如此激动,也会感到满足。

    谁也不会想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被扔在角落积灰。

    管家笑道“白先生都不愿意让我帮着拿,看样子是很宝贝的礼物了。”

    蒋星“那去我的书房”

    白落云颔首,神情温柔得与大众面前的他判若两人“走吧。”

    二人说说笑笑地往书房去,等在衣帽间的俞沉这才慢慢出来。

    管家正在收拾蒋星满地的模型,见了俞沉,讶异道“俞少爷怎么在这”

    俞沉看着蒋星离开的方向,“衣服湿了,蒋蒋星带我来换。”

    管家早在豪门交锋中修成人精,哪能不明白俞沉身上发生了什么,委婉提点道“您是俞家唯一的继承人。”

    俞沉收回视线,声音微弱“嗯。”

    管家见此心中一叹,他们外人也不好多说。实不行,俞家还有蒋夫人和蒋星,“您饿吗要不要再下去吃点东西”

    见俞沉摇头,管家收拾好模型碎片,“那我带您去房间,就在蒋少爷隔壁,采光很好。”

    俞沉忽然鼓起勇气般问了句“书房在哪”

    管家心中暗暗斟酌片刻,道“俞先生的书房一向是不让人进的。蒋少爷的在走廊尽头,他喜欢在那儿看书,会见朋友也在里头,您想去和他说一声就好。”

    说到这,管家忍不住露出慈爱微笑“蒋少爷没脾气,对人好得没边儿,有时候我们心里都过意不去。”

    “前几个月我摔了一跤,倒也没伤筋动骨,但人年纪大了,下雨难免疼。蒋少爷面上没说什么,第二天就让人给一楼的佣人间全铺了地暖。”

    管家絮絮叨叨说着蒋星做过的事,显然是真喜欢这个年轻人。

    俞沉静静听着。

    蒋星简直就像个小太阳,人们不用做什么,光是围着他就能感觉到快乐。

    管家“既然您提了书房,不如这会儿就去问问蒋少爷。”

    门虚掩着,白落云正把画到沙发上,准备揭开包装。

    蒋星期待地望着他,眼神专注又明亮,看得人心神都为他飞扬。

    别说千里万里坐红眼航班回来给他过生日,就是献出这条命也大有人前仆后继。

    白落云手心湿润,一点点拉开丝带。

    那是一幅肖像。

    正在日出的海崖上,一辆越野车开着后备箱盖。其中坐着一位少年。

    他光着双脚,一条修长的腿耷在后备箱外轻晃,另一只脚踩在箱沿儿上。身上穿着松松垮垮的背心短裤,正在画画。

    墨绿色的颜料落在他脚背上,衬得皮肤格外白皙。

    整个天际与海的色调极为柔和,色块晕染过渡自然,浪漫迷幻到极致。

    倾注了画作者所有诚挚真心。

    蒋星笑得开心,凑上去拥抱了一把白落云,“谢谢我很喜欢。”

    他手指轻轻抚过油画干涸笔触,“怎么会想到画这里”

    白落云见蒋星喜欢,浑身紧张感一松,缓声道“我不会忘的。”

    那是他和蒋星相遇的地方。

    白落云“您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救了我。”

    当时的他被贫穷逼疯,几乎要走上画假画的歧路。他受不了自己多年努力后一事无成,更受不了良心的拷问。

    白落云深知自己如果继续穷下去,一定会去作假,干脆决定结束生命。

    而就在那里,他遇到了去度假的蒋星。对方根本不会画画,纯粹拿着蜡笔在纸上随意泼洒,但偏偏就是这简单到极致的几笔色彩,唤醒了白落云沉寂已久的倾诉欲。

    他大着胆子约蒋星继续在那里见面,每天两人也不说话,只各自拿着画笔绘制日出。

    有时给蒋星开车的保镖会投以警告眼神,但白落云不在乎。

    蒋星是什么身份无所谓,他沉迷在无须思考,只用挥洒灵感的快乐里。

    到蒋星准备启程回国,他的画也完成了。

    二人告别后,蒋星却暗自帮他找到了业内极富盛名的经纪人,那幅海崖日出卖出了高价。

    尽管在成名已久的画家眼里不算什么,对白落云而言,不啻于天使伸出的救赎之手。

    白落云定定看着蒋星,如今自己功成名就,而蒋星也刚过完18岁生日。

    他在衣角擦了下手心汗水,阴郁脸庞完全柔和下来,为蒋星磨平所有棱角。

    “蒋星,我想”

    “蒋少爷”门口传来管家询问声音,见蒋星从自己身上挪开视线,白落云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攥紧拳头,竭力压抑内心狂躁。

    俞沉静静站在管家身后,与白落云视线对上。

    蒋星摆摆手“都说别叫我少爷了。”

    管家和善笑道“规矩不能乱了。俞少爷说想看看您的书房,可以吗”

    “当然,”蒋星很惊喜这个初次见面的“兄弟”愿意展露亲近,对俞沉招手道,“进来吧,以后这也是你的书房。”

    俞沉脚步踌躇地踏入房中,厚软地毯是陌生的舒适。

    白落云深吸一口气,勉强镇定道“您要把画挂起来吗”

    蒋星喜爱地摸着画框,“当然,”他调侃道,“白大画家现在可是一画难求啦。”

    白落云无奈道“您别打趣我了。”

    蒋星让管家把画挂在书房的斗柜上面,画不大,就两本书大小。

    蒋星笑说“别让人觉得我自恋就好。”

    白落云“不会有人这么想的。”

    蒋星大概不知道人们有多喜欢他。

    管家年纪大了,动作多少有些不敏捷,俞沉便沉默走过去搭了把手。

    他也借此看清了画中的蒋星。

    俞沉眸光一闪。

    这幅画,不仅有画者的爱,还有谷欠念。

    蒋星听见下面大厅的乐声,“啊,我得下去露个面。”

    白落云微微躬身,“也许您愿意和我跳支舞。”

    蒋星显然没当真,笑嘻嘻道“白大画家跳女步我就干。”

    “有何不可。”白落云勾起唇,对蒋星伸出手,眼眸深邃,“您愿意吗”

    蒋星莫名有些不安,总觉得白落云的目光太怪异了。

    他装作没发现地糊弄过去,“少来好吧,我真得下去了。”

    说罢便率先下楼,活像逃命。

    白落云回头瞥了眼画,又看见俞沉那张苍白毫无存在感的脸,径直收回了视线,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俞沉没再下去,回了自己房间。

    看着陌生宽敞的布局,他表情冷漠,默默推开了窗。

    他和蒋星的卧室阳台共通,走出落地窗就能上到一处宽敞平台。

    蒋星没关窗,深蓝色的纱帘随着夜风轻摆。

    俞沉就这样莫名看了许久。

    蒋星好容易送走了满屋子宾客,疲倦地叹了口气。

    蒋若楠和他的后爹俞顿都在世界各地跑,一年也难得回来两天,没了客人,偌大的庄园顿时显得孤寂起来。

    管家接起电话,“蒋少爷,找您的。”

    “我”蒋星从沙发上起身,“谁呀”

    他接过电话听筒,“你好”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温和低沉“晚上的甜品喜欢吗”

    “戴叔叔你那边几点啦会不会打扰你。”蒋星眼睛一亮,“喜欢您推荐那家店真不错。”

    戴鹏清,他便宜后爹的至交好友之一,三十余岁,为人谦和。事业上却颇为杀伐果决,极富盛名。

    都说与戴鹏清一定要做朋友,不然就只能被他凶悍手段吞噬并购。

    这位戴叔叔为人讲究,听歌剧骑马射箭都是真心喜欢,从不附庸风雅。除了情史为人津津乐道,其他没有半点可指摘的地方。

    不过对他这种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又没结婚不必负责任,外人最多半艳羡半调侃地赞一句风流罢了。

    本来这位戴叔叔今天也会来给他过生日,可惜工作脱不开身,正在地球另一头忙着。

    戴鹏清看了眼车座中间的表盘,语带笑意“我这里现在是夜里十点一刻。你呢”

    “十点一刻”蒋星还没回过神,呆呆地盯着挂钟,“怎么我这儿也是十点一刻不对,叔叔是回来了吗”

    他声音惊喜,没想到一晚上能见两个阔别已久的人。

    戴鹏清笑说“出来吧,我听说你今天还没吃蛋糕。”

    “您在门口”

    “对。”

    蒋星转头看向庄园大门,果然见到了一辆漆黑轿车。戴鹏清从阴影中倾身,面容在月色下格外儒雅温俊。

    蒋星立刻抬手对他挥了挥,脸上笑意明媚。

    室内灯光温暖,少年犹带三分青涩,满心欢喜的模样让人见了就忍不住露出微笑。

    戴鹏清笑着回应,“换身衣服”

    “啊,”蒋星看了眼身上宽松的家居服,“我刚洗过澡,会不会不太正式。”

    “是吗”戴鹏清声音微顿,“没关系,出来吧,我包了场。”

    蒋星挂断电话,喜滋滋地穿上自己的小熊拖鞋。

    管家点亮门廊灯光“少爷晚上回来吗”

    蒋星随口道“我带钥匙了,你困了就先睡,别等我。”

    他拿出钥匙晃晃,脚步轻快地走向庄园大门,把脚下的石板路踩得啪嗒啪嗒。

    管家笑着摇摇头,成年了,还像个孩子一样。不过跟着戴先生出去,他是一万个放心的。

    戴鹏清看见穿着柔软家居服的蒋星,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方向盘。

    搭别人的车不能坐后面,会显得二人地位不均等,往往只有领导和司机才会这么坐。

    而蒋星和戴鹏清显然不是这样的关系。他熟练地上了副驾驶,乖巧喊“戴叔叔。”

    即便是深夜来访,戴鹏清依然收拾得体,身穿非正式的灰色西装,领口的祖母绿纽扣低调内敛,身上喷了极淡的一点冷调香水。

    戴鹏清侧身过去帮他系好安全带,笑说“鞋子很可爱。”

    “嘿嘿。”蒋星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脚,“我以为您会说我不讲究呢。”

    和戴鹏清身上高定套装比起来,蒋星更像个小孩儿了。

    戴鹏清“你算我半个侄子,怎么可能跟别人一样。”

    蒋星“只是半个吗”

    戴鹏清忍不住眯眼笑出声“就是我侄子,行了吧”

    见蒋星得意眨眼,戴鹏清摸了摸对方还有点水汽的头发,“走了。”

    漆黑车身滑入黑夜,车灯绕着庄园公路往高速路驶去。

    俞沉收回视线,进了浴室。

    换下来的衣服他没有还给管家,而是自己洗好烘干,又一寸寸熨烫平整,挂在衣柜最中间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写得我一个劲儿搓手手了属于是

    万人迷就是坠dio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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