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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爱他如爱己
    晚上, 章一在纪家一楼的大客厅,满心怨念地擦花瓶。

    纪沉鱼回旧金山有一阵了,心情阴晴不定, 好的时候连最喜欢的古董车都借他开, 不好的时候看到他就挑三拣四,擦了八遍的花瓶还说有灰,问他眼睛长来干嘛使的。

    他暗暗觉得纪沉鱼的高兴和生气应当是有规律的, 冥冥之中应当有个自变量在控制着, 而纪沉鱼就是那个被动的因变量。

    那个自变量是什么呢以他浅薄的脑瓜想不出来。

    开玩笑boss的心思谁敢猜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又在擦第九道花瓶了他寻思这活儿也不该他干啊。

    所以aber拨通章一的电话之后, 听到的声音是懒散的、敷衍塞责的“干嘛”

    “告诉纪先生,贺先生说他会考虑回国的事。”aber语气轻快, 透着喜悦。

    章一没过脑子“这种事情告诉我干嘛啊, 你不能直接告诉boss吗,非要麻烦我替你传这一趟话,看我操劳你是不是很开什么”

    贺医生要跟纪先生回国

    aber在那头低低地笑“怎么样, 你不是说最近老被纪先生骂吗这个好消息由你开口,你猜他会不会奖励你”

    “好事”章一电话都忘了挂,抱着花瓶就往纪沉鱼的书房跑,“boss贺医生答应”

    还没说完,章一就感觉那露着一条缝的房门里怪怪的, 切切的人语声从里面传来

    “手放这里然后腿直接那样缠起来你看,这样是不是好多了”男声清润轻柔, 带着气音,像拿着一根羽毛在人的心口挠。

    “还是不要,不要这样。我就亲亲一下就好了, 抱着亲额头挺好的。”熟悉的是boss的声音,很有磁性,听上去很不好意思。

    章一瞪大眼睛捂着嘴,下巴都快惊掉了boss这是在干嘛难不成被人强迫了

    “纪先生,你不要这么难为情嘛。”

    “阿夏,我”纪沉鱼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章一推门而入,还举着个花瓶,俨然一副决定慷慨就义的样子。

    “你干嘛”纪沉鱼指着他道,“你要谋杀亲boss吗”

    章一往纪沉鱼身后看了一眼,年轻男人学生模样、唇红齿白、长相秀气,不是教纪沉鱼美术的小夏先生又是哪个

    于是他讪讪把花瓶放到桌上摆好,“我听错了,我还以为有人要伤害boss你呢。”

    “这里除了你手上拿凶器,还有谁会伤害我叫你擦几个花瓶就不乐意啦。”纪沉鱼黑着脸,“小夏先生都不认识了吗”

    “认识,认识的。小夏先生好”章一难为情地摸摸自己后脑勺。

    “章先生好啊。”小夏先生一双眼睛非常迷人,章一多看一眼都怕被这狐狸精勾走魂魄。

    夏闻殊眼睛好看、声音好听,腰肢纤细还双腿修长,可谓是四美俱全。

    不过章一还真知道,纪沉鱼从来不对这小美人打歪心思要论美,谁还能美过他boss去想看美人自己照镜子不就得了。

    从纪沉鱼的身上,章一知道了一件事真正好看的人是不在乎别人好不好看的,因为他已经有了这样好东西,便不再像没有的人那样狂热地追求。

    同理,aber和池宇,在别人眼里都是小明星级别的,在纪沉鱼,也就跟看萝卜白菜差不多。

    也只有那位贺医生,能让他boss高看一眼吧。

    贺医生好在哪里,章一说不上来,但他确信的是贺医生的好,绝不是用相貌、事业和家世这种世俗的标准衡量出来的。

    贺医生身上有一种平和的气质,就像是素面白瓷的面上包了一层釉,暗处瞧不出来,迎着光就能看到那剔透,上手摸又能感受到那沁凉温润。

    不不不,他可不敢上手摸就连他boss也不敢呢

    纪沉鱼高声斥责着章一,身体慢慢地往边上挪,章一疑惑地偏头望过去“boss,你在遮什么”

    他凑过去看,大叫了一声捂住眼睛“天啊,boss你又在和小夏先生画这些奇怪的画”

    他怎么会有这么流氓的一个boss传出去好丢人呐呜呜呜呜呜

    “这不是我画的,是阿夏给我演示的草图。”纪沉鱼面颊微红地解释,责怪地看了眼夏闻殊,“我就说吧你那太露骨了”

    “相爱的人这样,很正常。”夏闻殊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难道你和他没有试过这样吗”

    “一一次而已。”纪沉鱼的脸更红了,“而且也不是这样的。我那个时候生病了,不太记得。”

    “生病还抱你”夏闻殊摸着下巴皱眉。

    “抱我不,他是被我抱的。”纪沉鱼洋洋得意,“他说他舍不得我痛。”这句他倒还记得清清楚楚呐

    “这样”夏闻殊若有所思,眼睛像蒙上一层雾气。

    那个人,倒是很舍得他痛。

    他真羡慕纪沉鱼。

    “boss,你的水平越来越好了欸。”章一在一旁收拾着画纸,感叹道。

    纪沉鱼庆幸他刚刚没听到自己和夏闻殊的对话,不然又要大叫着说“天啊,boss你们怎么聊这种东西”

    “那可不,你当你boss是什么人”纪沉鱼走过去,跟着章一一起看上面的几幅作品。

    都是铅笔素描,有贺言舒听诊的样子,有他埋头写病历的样子,底下还有他大学的时候在篮球场上运球的样子。轮廓写意,风度翩翩。

    “不过,这些是什么啊这单眼皮的猪头,是池宇西瓜头的竹竿,是aber还有这个,这个火柴人”章一拿起来比了下自己,哭丧着脸“不会是我吧”

    夏闻殊在一旁憋笑,纪沉鱼正色道“这都是之前的作品,现在不同了。”

    “boss你这是拿我们练笔啊”他连五官都没有

    不拿你们练笔,难道拿言舒哥练吗言舒哥那么好看,画丑了可不像他。

    纪沉鱼继续正色“我给你们发薪水,练练笔都不行吗”

    “行。”万恶的资本主义

    “不过boss啊,你要是回国,这些画儿是不是都得带上”章一突然想到他进来的正事儿,翻着画稿道。

    “我不回去了。”贺言舒在哪儿他在哪儿。

    “啊那贺医生一个人回去啊。”

    “你什么意思”纪沉鱼眯眼。

    章一摸不着头脑,指了指手机“刚刚aber说贺医生在考虑回国的事了。”

    “贺言舒答应了”纪沉鱼高兴得恨不得把面前的画架子抱着转一圈,走了一圈对章一道,“你,工资翻倍”

    谢谢aber章一痛哭流涕。

    “阿夏,你听到了吗言舒哥说要陪我回国了”纪沉鱼走到夏闻殊身边,拍他的肩膀,“找机会我一定介绍你们认识,下次回来就介绍怎么样”

    “可以啊。”夏闻殊由衷道,“恭喜你。”

    “也希望你早点和你的傅先生在一起”纪沉鱼自己得了意,不忘鼓励伙伴。

    回国,还是和贺言舒一起回国,太好了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纪沉鱼下了一堂课,接到徐落的电话,他第一时间不是去按接听键,而是看了眼时间。

    旧金山所在的西八区比北京所在的东八区慢了十五小时,现在是当地时间下午一点,也就是说,国内是凌晨四点。

    “大半夜的不睡觉,给我打电话干嘛”纪沉鱼对朋友从不客气。

    “贺贺哥哥”徐落的声音虚弱微小,仿佛蚊呐。

    “谁是你贺哥哥,你打错电话了傻子。”纪沉鱼笑骂了一声,徐落还是不停地这样叫他,他纳闷地听了一会儿,“你喝酒啦。”

    “我,我没醉。贺哥哥,我对你是真心的,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可是,如果你不开心的话,我就再也不说了。你原谅我好吗求求你了。”

    “徐落。”纪沉鱼收起了笑容。

    “贺哥哥你要开心不要躲我”徐落仍是喃喃,一遍又一遍。

    “徐落。”

    “徐落。”

    “徐落”

    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不愿醒的人。纪沉鱼眼睁睁地面对着徐落的痛苦,除了费解还是费解。

    为什么会义无反顾地从国外回来,读那个人所在的大学呢

    也许是那些得不到回应的劝告,也许是眼看着挚友深陷泥沼、最终失去生命的无能为力,又也许是好奇让徐落念念不忘的,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徐落很傻、很蠢,怎么会有人爱另一个人爱得自尊都不要了。这不是那个在小时候教他要爱惜自己的朋友。

    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了,任别人把他当垃圾一样踢掉。

    “他根本不在乎你是不是伤心,他不关心你。”纪沉鱼不止一次地跟徐落这样说。

    徐落却敛眸微笑“爱他是我的事,我不用他关心我,我关心他就够了。”

    徐落是错的。他回来,就是要向徐落证明,贺言舒就是个狠心绝情、冷漠至极的禽兽,不值得喜欢。

    他相信徐落会看到。

    可是计划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偏离的呢

    是从在公告栏看到那张端正清俊的照片起,还是那人明明不耐烦却还是好言好语地回答他的问题起,又或者他们的每一次接触,贺言舒都在改变着他的底线。

    贺言舒是个坏男人。纪沉鱼觉得自己有点能理解徐落了,在坏男人的手段下,很难全身而退。

    见不到他的时候想见他,听不到他声音的时候想给他打电话,即使坐在一起什么也不说,都非常的安心。纪沉鱼甚至怀疑贺言舒会什么魔法。

    把他泡到手,然后毫不留情地甩掉他,让他尝尝徐落的痛苦。纪沉鱼起初是这样安排的。

    可是怎么办呢。阿落。离开他真的很难。

    言舒哥,新年好吃团年饭了吗收红包了吗我好想你哟^u^

    纪沉鱼从喧闹的饭厅出来,走到自己的房间,看着外面白茫茫的天空,想起来给贺言舒发短信。

    因为他回国念大学的缘故,纪安吉久违地选择回来过年。她的兄弟姐妹有几个还健在,即使不在了的,儿女们也在国内安家立业,过年人很多、很热闹。

    喝酒是大人的事,纪沉鱼不感兴趣,随便找了个借口就下了饭桌。

    不知道贺言舒现在在干嘛

    新年好啊,沉鱼贺言舒的消息回得很快。

    纪沉鱼正在考虑该给他讲讲酒席上听到的趣闻,还是他新买的烟花去哪儿偷偷放,就看到贺言舒新的一条消息。

    大年初一,我家人在吵架。

    纪沉鱼的脸色严肃了起来,直起身子快速敲击手机;那你现在在哪儿

    贺言舒看了眼车窗外,他刚刚应当是听到了报站名的,可是脑子怎么感觉转不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随便找了个公汽

    纪沉鱼走到阳台外面在下雪,你带伞没

    不用伞,等我下车,雪就停了。

    不知为什么,纪沉鱼感受到贺言舒的字里行间和平时很不一样,深深浅浅,深的是隐忍,浅的是悲凉。

    你等着我,我去找你

    不用找我。等我坐一圈,心情就能恢复成平常那样。

    怎么可能生气了被人哄难道不是天经地义贺言舒为什么一副习惯了自己消化的样子。

    纪沉鱼感到很愤怒,这愤怒也不知道是冲谁,总之他觉得他必须要找到贺言舒,去他身边陪伴他。

    你不要随便下车,等着我。他发。

    纪沉鱼摔了房门就冲出门,纪安吉在背后喊“干嘛去啊”

    “我去给同学拜个年”

    “早点回来你这臭小子”

    “知道啦”

    春节时期车次不多,贺言舒家附近也就那几条线,但实际找起来,还是很有困难。

    纪沉鱼裹着一身黑色羽绒服,在雪里张望着沿途的公交车,期盼能从车窗外看到里面人的影子,却一无所获。

    这方法太蠢了,要找到什么时候

    他搓了搓自己冻得通红的手,担心贺言舒冷了怎么办。

    早知道带几片暖宝宝的。

    找得实在无望了,纪沉鱼瘫坐在公交亭,一脸愁苦。他突然想到贺言舒说了“坐一圈”。

    哎呀,他这不是傻么,既然是坐一圈那不就是会回原点。

    于是他收拾收拾,走到了贺言舒家附近的公交站。

    贺言舒家的位置,还是童小谣帮他从苑敬的嘴里套到的。童小谣这战五渣,关键时刻还是顶点用。

    贺言舒从公交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

    冰天雪地白雪茫茫,公交站台上孤零零的一个身影。黑色羽绒服长及脚踝,裹着脑袋的帽子上一圈白色绒毛,衬得一张脸白若霜雪,一双美目黑白分明,顾盼神飞。

    明明只有简单的两种颜色,水墨山水一样的苍茫,却让贺言舒死灰般的世界丰沛了起来。

    纪沉鱼是,鲜活得像生命一样的、他想成为的那种人。

    是那种笑着说一句“一起走吧”就会让人不假思索地跟上的那种人。

    “纪沉鱼。”你能救我吗

    我想找一个人,把我从那个糟糕的地方带出去。

    我可以寄希望于你吗用你的能量,给我第二次生命。

    “你看,不管你在哪儿,我都能找到你。”纪沉鱼笑着,温柔从眼睛里都能溢出来。

    贺言舒一言不发地,伸手抱住了纪沉鱼,吓得纪沉鱼忙松他的手“我衣服上都是雪,等我解开啊”

    “没事,让我抱一会儿。”贺言舒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那是纪沉鱼第一次看到贺言舒的脆弱。

    烈日炎炎,空旷的球场上,两拨人在对峙。一边人比较多,一群人围着个胖子男生,另一边人比较少,只有两个。

    纪沉鱼蔑视地扫了一眼对面的人,卷起袖子冲上去就给了胖子男生一拳“打球儿不行,比赛小动作还挺多啊,你那猪肘子往谁肚子上顶呢要不要我帮你下了晚上炖红烧猪蹄”

    “你说什么你说谁是猪”胖子怒道。

    “谁理亏谁是猪”

    “我打死你”

    “我才要打死你”

    胖子和纪沉鱼推搡了起来,由于身形笨重,胖子完全落于下风。

    纪沉鱼一个扫堂腿就让胖子跪下了,正要继续打,童小谣在身边拉他的衣服“纪哥,纪哥,别打了,言舒学长来了。”

    纪沉鱼分神回头,胖子把他往下一扯,纪沉鱼便摔了个底朝天。

    “哎哟。”

    贺言舒从医务室回来,正好看到纪沉鱼受欺负、被人打趴下的场景。

    他飞快地走过去把压在纪沉鱼身上的胖子用力推开,冷声说了句“走开”,便低头去查看纪沉鱼“沉鱼,有没有事”

    “有,很大的事。”纪沉鱼指着自己腿上的大片擦伤,瘪着嘴道。

    他的皮肤很嫩,平时稍微用力掐掐都能留下红痕,更别提在粗糙的水泥地上结结实实摔了一跤。

    贺言舒垂眸看着,满脸心疼。

    “你为什么替我出头”贺言舒问,“他犯规,已经被裁判罚下了,得到了惩罚。”

    “裁判是裁判,我是我。我打他,是因为他暗算你。”纪沉鱼倔强道。

    贺言舒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对身后的人道“同学,故意伤人,殴打同学,按照校规需要记过。”

    胖子满脸震惊“殴打同学谁打谁啊再怎么也是互殴吧”这这这人,怎么倒地上不起来了啊,碰瓷吗

    “言舒哥,我没有打他。”纪沉鱼低敛眉目,摸着伤口委屈巴巴道。

    “念在初犯,我不会告到你们辅导员那里去。”贺言舒声音清冷,走近几步,扯过胖子的领子道“不过,下次再动我男朋友,我不会放过你。”

    “知,知道了。”胖子怪异地看了眼学生会主席和那个碰瓷的学弟,跟同学们一起走了。

    “男朋友”纪沉鱼语无伦次,“言舒哥你不是说”不让他在外面说明他们的关系吗

    “对不起沉鱼,以前因为我好面子,伤害到你。以后你想说就说,我不介意的。”

    “你。你说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用来迷惑我的吗”纪沉鱼道。

    “嗯”贺言舒不明白了。

    “你想删了我的照片,不让我留下一丁点你的把柄。”

    “啊”贺言舒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笑道“你以为我是故意去你实习的地方找你,故意说在一起,就为了趁你洗澡删你的照片。”

    “难道不是吗”

    “沉鱼啊沉鱼。”

    贺言舒倾身,拥住了纪沉鱼的脖子,纪沉鱼忽然感觉到自己脖子上湿漉漉的一片。

    “言舒哥”贺言舒,为什么哭啊。

    贺言舒也解释不了。

    汹涌的爱意就像暖流,布满全身仍装不下,不知道怎么表达,只好从眼睛里溢出来一些。

    他不知怎么疼他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夏先生出来串了个场。

    言舒的感情大概就是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了,只好哭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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