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很想在那个时候见你,但这回你倒真的把我忘了。”
秦黛举杯抿了口里面的冰柠檬水。
她移开视线去看旁边桌上那对情侣,正好撞上对方举着餐叉互喂牛排。
再举目,才发现此时在餐厅的客人,大多成双成对。
进餐厅前,似乎还看见了一个餐厅宣传广告,主题好像就是
白色情人节。
怪不得装饰的鲜花全是玫瑰。
秦黛看了眼对面的人,又喝了一口冰柠檬水。
“我请你吧,”她开口,“就当是谢谢那天借我衣服的伞。”
谢斯白抬眸看她,片刻,随手翻了页菜单。
“要道谢的话,等会儿吃完饭帮我个忙。”他低低地说。
秦黛问“什么”
谢斯白安她的心“别担心,不会比请吃饭难。”
前菜选了意式西冷牛排薄片和一份沙拉,主菜是香烤深海鳕鱼和三文鱼,甜品是柠檬柚子和热熔岩巧克力蛋糕,佐以波尔多葡萄酒。这家的餐前面包还算出名,口感酥脆。
秦黛吃得不多,身为舞蹈演员要维持体重和身材,这么多年下来都已经形成习惯了。
所以每道菜她几乎就只尝了一口。
谢斯白应该真是左撇子,刀叉的左右手掉了个个儿。
看他吃饭是一件挺赏心悦目的事情。
谢斯白吃东西的速度不慢,动作利落又干净。只是没什么情绪起伏的脸上,也让人分辨不出这餐饭到底是否合他胃口。
好像只是进行了吃饭这一道程序,填饱肚子而已。
秦黛没吃最后的甜品,怕热量爆表,先一步放下了餐具。
谢斯白也停手。问了句“不合胃口”
“不是。”秦黛立即摇头“很好吃。我吃饱了,工作性质,我得保持体重。”
谢斯白嗯了声,过两秒又问“真的吃饱了”
秦黛笑起来,她的五官是极为明艳的,只是平日里生活中与人相处很少笑,所以总显得清冷孤高。
“饱了,”怕他不信,秦黛认真道,“真的,我向你保证。”
谢斯白放下刀叉,擦了唇角,眉眼的冷清仿佛被一顿饭的烛光暖融了,眼角的锋利化成了水。
远处,几年前新建的城市地标建筑之上,灯光璀璨。
“津南的变化很大。”
秦黛应声。
小提琴的悠扬乐声不知何时换了首曲子,与这白色情人节的氛围融为一体。
“秦黛。”谢斯白忽然喊她的名字。
“嗯”
谢斯白说“你记不记得七中”他说到这儿一顿,仿若点漆的双眸沉沉注视着她,“旁边的巷子里有一家私人博物馆”
“七中”
“七中。”
秦黛努力地回想,这个她好像真不知道。
说实话,在七中借读那一年,她除了上文化课的时间,其余都在舞蹈教室驻扎,对于周边有什么特别的私人博物馆之类的地方,还真不清楚。
“我以前在那儿上过学,但你说的这个,我没听说过。”秦黛略表歉意,“抱歉,可能帮不到你。”
谢斯白眼神一暗,才道“你在那儿上过学啊。那可不可以帮我带个路”
秦黛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明明一个导航就能解决的小事,她怎么就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
她和谢斯白才认识多久,见过几面。
但,或许是当时的氛围太好,窗外从落日到华灯,而谢斯白那张脸,又太具诱惑力。
七中位于老城区,周围多是居民区。这几年修建建,原先的老巷子如今只剩下了学校后头的几条。
路边的岁数比人还大的榕树倒都还在,街道都是绿荫成片的繁茂。
带着春风吹又生的生机。
按照谢斯白大概印象的位置,司机将车停在巷子口,谢斯白先下去。
这片老巷位于七中正北方,从春山巷107号出去,就能看见七中的田径场。
巷口有一棵很老的榕树,亭亭如盖。旁边的一户人家开了小卖部,以前夏天的时候,放学后秦黛总要和向昭然绕路,专门来这儿买根冰棍儿,坐在树下吃完再回家。
两人从巷子那头,走到这头,没有找到谢斯白口中的私人博物馆。
“你确定它在这片巷子吗”
谢斯白回身,目光远远地从青石板铺就的小路上扫过。
“应该没错。”他淡淡地说,“或许搬走了吧,都这么多年了。”
他的语气仍是那样,不高不低的,秦黛听出了失落。
两人立在榕树下。
“你找那家私人博物馆是要参观”
“不是,有东西放在哪里。”
秦黛没有再问,三三两两结群的学生路过,身上穿着七中多年不变的标志性制服款校服。
有人在笑在闹,有的勾着另一个脖子约着等会儿去网吧,还有人竟然边走边讨论某道题到底选c还是选d。
“秦黛,其实”谢斯白还没说完,被一伙吵闹的声音盖住。
“我要吃冰淇淋,有没有人要”
“我要我要走走走”
“诶,那我也去逛逛,等等我啊胖子”
被叫到的“胖子”,身型果然健壮许多。
“再叫我胖子你他妈就死定了我不胖”
“这是朕对你的爱称。”
“屁,别给我起外号,烦死了”
“”
秦黛笑“我们班以前好像也有一个外号叫胖子的。我以前转来七中后,也有人给我起了个外号。”
“是吗,”谢斯白揉了把后颈,停顿有点僵硬,“你还记得叫什么”
秦黛点头“记得啊,呆呆。我朋友现在有时候也会那么喊我。对了,你刚才要说什么来着”
谢斯白“没,你听错了吧。”
今天换成秦黛问题比较多“你上学的时候有被人起外号吗”
“没有,没人敢。”
“你难道是校霸吗,没人敢。”秦黛开玩笑地说。
谢斯白一本正经“是啊,我打架还行。”
秦黛笑得眉眼弯起来,谢斯白望过来,四目相对。
秦黛忽然觉得一瞬的心悸。
怎么会这样呢,每每和这人对视,她都像触电。
几秒而已,秦黛率先看往别处。
进了小卖部的学生再出来时,一人手里拿了一根冰棍儿。
“我以前也常和朋友来这里,不知道现在老冰棍多少钱了,以前才一块。”回忆里的青春总是美好的,一块钱的快乐都会放大无数倍。
秦黛转头问人“你要不要试试一块钱的快乐我请你吃。”
谢斯白故意的“不怕热量了”
“”秦黛脚步生生顿住,“你提醒我了,谢谢,怕。”
谢斯白在原地笑得明目张胆。
天色在树荫之上渐渐变暗,东边,上弦月爬至薄云之上。
秦黛望见那抹月光,决定还是原谅他,大方道“虽然我吃不了,但你反正可以。要不要感受一下,这种一块钱的快乐,你这样的人肯定不懂。”
谢斯白却问“你怎么确定我不懂”
秦黛一顿,心里却想起那次机场踩到的鞋,手腕表,还有那台顶配版的卡宴。这个人,通身都是矜贵,这样的人,不只是用金钱才养的出来。所以她才笃定,这种小时候一块钱的快乐,谢斯白这样的人,哪里会懂呢。
正要说什么,却见眼前的人先走一步,他说“走吧,不是要请我感受一下一块钱的快乐”
秦黛立即跟上去,时隔多年,一根冰棍儿竟然也翻了两倍的价格。
出了巷口,迎面看见隔了一条街的对面,七中的操场赫然立于对面。
正好是个周六,高三生补完课,最后一批刚磨磨蹭蹭回家。
这个角度能看见一点修远楼的角,还没到盛夏,爬山虎还没有覆满。
或许等到了盛夏,这幢楼也就没了。
秦黛忽然就冲动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她几乎所有日子都活得按部就班,连练几个小时的舞,午饭吃鸡胸肉还是牛肉,都规律得像是日历本上上的日期。
“虽然你的私人博物馆没有找到,但我可以带你去一个地方。”
谢斯白问“哪儿”
秦黛没直接说,先道“但是可能得干一件坏学生干的事情。”
谢斯白心说,这个我在行啊。
表面仍八风不动地望着人,问“打架”
秦黛摇头,指指七中的操场“得翻墙进学校。”
谢斯白幽幽地问“看不出来,你很有经验”
“没。”秦黛不好意思地坦白,“第一次。”
她仰头“要试试吗,谢斯白。”
她期待而专注地看着他,谢斯白低眸,望进她清澈澄明的双眼。
“要。”
翻墙进个学校而已,但她这么问,更坏的事他恐怕也跟着一块儿干了。
谁能拒绝啊。
谁也拒绝不了。
秦黛原是想自己带谢斯白进去的,结果绕着外面的围墙走了好久,竟然没发现一处适合攀爬上去的。
也不知道哪位校领导聪明的脑袋瓜,为防止不明人士偷入校园,铁制栅栏上布满了细网,要么就是围墙顶端插上了玻璃,防护措施做的十分到位。
秦黛打算放弃,谢斯白轻飘飘瞥了她一眼,说“跟我来。”
结果还真叫他找着一个地方,一道通常不会开的小门,墙也不高,上头的玻璃早不知道被谁卒瓦了,周围就是小树林,非常隐秘。
跟着谢斯白翻进去的时候,秦黛都有些懵。
“你怎么知道这里可以”
谢斯白轻描淡写“猜的,每个学校肯定都有这么个地盘。“
修远楼离得不远,怕被保安发现,秦黛带着谢斯白走最偏的小路。
没想到七中这么些年,竟然也没什么太大变化,操场还是那个操场,食堂门口贴着“一米一粟,当思来之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的标语,修远楼行将就木的楼门竟然又坚持了七年,一推开就咯吱作响,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兵。
没敢开灯,打着手机的手电筒上去,二楼出去右拐第三个教室。
秦黛推门。
月光从另一侧的窗户洒进来,银辉满地,
靠墙的把杆,后面的壁镜,白色的窗纱,讲台前的音响,和摞起的软垫。
和记忆里如出一辙。
“这是我以前很喜欢的教室,”秦黛回头望向谢斯白,在月光中问他,“你要不要看我跳舞。”
谢斯白顿了下,而后垂眸,垂在身侧的手指微蜷,好一会儿才回神。
说“好。”
秦黛选了春思 的一段独舞。
和今天场景适配度极高。
爱人上战场,女主角思念入骨,在月光下的一场独舞。
秦黛从手机里找了段曲子。
谢斯白靠在窗边,他甚至有些恍惚,脑海里有种今夕何年的错觉。
他觉得闷,于是伸手开了扇窗,薄而淡的月光一下子全部钻进了这间四方天地。
秦黛脱掉了鞋子,光脚踩碎一地月光。铮铮琴音,纤纤细步。她是顶尖的舞者,连一个起势的踮脚,都叫人移不开眼睛。脚背绷起的弧度像天上那弯月。
古典舞最讲究身韵,形、神、劲、律。秦黛脚尖轻点,轻盈如蝶。冷白的皮肤在清冷的月光泛着光般,盈盈一把细腰,翩若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谢斯白仿佛入了定,视线随着目光中心的人,一转不转。皎洁的银辉落在她身上,也只能沦为陪衬。
她明明比这月光还要清丽一分。
琴声缓和下来,敲在人心尖上,曲声临近尾音,她本在舞蹈教室正中,此时却一步步向窗边的人靠近。
谢斯白安静地等待,秦黛到他身旁,她伸出指尖,一寸寸摸上男人下颌。
她的视线是专注的,看他如看爱人。
谢斯白几乎陷进去。
回神时一笑“你拿我练习”
秦黛手没动,低声说“这段是女主看到梦里的情人,到这一幕刚好要男舞者上场的。”
有理有据地添加说辞“就站在你现在的位置。”
谢斯白微微低头,忽地伸手揽住秦黛的腰,问她“那现在男舞者应该怎么做”
秦黛“抱起我,有个托举的动作。”
“”
他们同时收了手,但距离仍很近。秦黛微微喘息,尚未平息下来,刚才那段独舞有几个大跳和翻身。
月影重重,秦黛拨开窗边的白色轻纱“我问你个问题。”
“问。”
“你有女朋友吗”
谢斯白瞧她,态度认真地问“秦黛,你是不是真的有点失忆症”
秦黛“”
她知道这个问题问过了,而且得到了答案。
“我就是再确认一下。”
谢斯白挑一下眉,忽然就戳破这层窗户纸“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我有意思”
目光从他眼尾那枚小痣扫过。
偏偏生在这个位置。
秦黛“这不是挺明显的吗。”
她说完,往后轻轻退一步。
但
腰被勾住。
在她企图离开的瞬间,谢斯白低头重重吻下。
在这片月光里,在老旧而空荡的教学楼。
在他本能的驱使下。
作者有话要说注
翩若兰苕翠,宛如游龙举。
李群玉 长沙九日登东楼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