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黛听到这句评价, 几分恍惚。
她想起向昭然提起的事情。
“谢斯白”
“怎么了”
“高中的时候,”秦黛望着他问,“你帮过我和向昭然, 你还记得吗在春山巷。”
谢斯白在看前方的路,听到这句视线也没有偏移。
“记得。”他说。
秦黛欠了很久很久,迟到地说“谢谢你,谢斯白。”
正好遇见个红灯, 她轻声开口,征求他同意“我能不能看看你的左胳膊”
谢斯白握着方向盘的手顿了一下,瞥过来一眼, 秦黛以为他要拒绝时, 他却真的伸过来。
手背朝上伸过来的, 秦黛看见眼前微微凸起的青色血管,从衣袖遮挡的腕部伸出来,蔓延至手背, 漂亮像完美无瑕的艺术品。
她知道用漂亮来形容似乎不恰当, 可她此刻只想出来这个词。
“怎么了”谢斯白问。
他并不知道, 她为什么想看他的左胳膊。
秦黛没有回答, 她低头伸手,一寸寸将衬衫卷折, 直到露出整个小臂。
她目光专心致志, 好像在研究最难的技巧动作讲解视频,连眨眼都不曾。
谢斯白感觉到她轻轻搭在他手腕上的手, 感觉到碰触之处传来的她的体温。明明只是搭在他的桡骨之上, 他却像是被人攥住了命门,动都不会动了。
喉结微微滑动了下,他正要收回手, 却被秦黛察觉到一样,手指用了点力握住。
秦黛抬眸“是不是很疼”
她的指尖,停在一道早已随着时间淡化了的伤痕上。
细细的一道伤痕,是刀锋划过留下的痕迹,其实不仔细地盯着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可刀刃划开血肉的时候,一定流了很多血。
谢斯白声音很淡“不疼,已经想不起来了。”
指尖抚过那道疤,秦黛却想,怎么可能不疼呢。
谢斯白在此时倏地收回手。
他漫不经心地说“真的不疼,你这什么表情。”
秦黛低声道“都留疤了。”
他那样在她人生中出现过,像一个英雄一样地帮她,留下了这道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彻底消除的伤疤。
她却都不知道当年的那个人是他,甚至,如果不是相隔多年后重新遇见,她或许,早已将他遗忘得干干净净。
秦黛莫名的低落。
“我的朋友说,我那时候给过你创可贴,是真的吗”
谢斯白只嗯了一声,绿灯亮起时,他踩下油门。
“可我不记得了。”秦黛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我以前,也不知道是你帮了我们。”
倒退的车景回头还可以看见,可她的记忆却无法回溯。
她不想把这件事,当成学生时代中某一天交了什么作业内容般当成这样的毫不起眼的无关小事忘掉,她想像记得第一次登台表演一样地,记得这件事。
“你能告诉我吗”秦黛说,“创可贴的事。”
车驶入单行道,山樱的花期短暂,被风一吹,簌簌零落。
谢斯白神色冷清,眸中颜色渐沉。
“没什么特别的,你看见我胳膊上的伤,又刚好有创可贴,就给我了。”
秦黛问“只是这样吗”
谢斯白道“差不太多,过去好几年,记不太清了。”
秦黛哦一声,没再问。
谢斯白唇角抿得平直,他没有记不太清。
她无意的一个举动,在他心里,其实记了很多年。
那晚后,谢斯白第二天是带着伤去的学校。
胳膊上的伤没好好处理,甚至都没有完全止血,有血丝渗出来,他就抽张纸擦掉。
秦黛高中时个子就很高了,被老师安排在倒数第二排的座位。
谢斯白在最后一排。
但他们一个在第一组,一个在最后一组。
中间隔了一整个教室的距离。
秦黛练舞总会到很晚,这件事又很费体力,所以总挑成绩还算可以的语文课和英语课睡觉。
那天应该是堂英语。
英语老师出了名的脾气暴,秦黛前一天晚上又是练舞又是逃命般在春山巷奔跑,那节英语堂而皇之地睡了小半节课后,被老师罚去了教室外站着。
秦黛当时特别认真地给老师鞠了个躬道歉,拿了课本就站去外面。她的表情总是淡淡,所以当初英语老师在她走出去后,觉得秦黛课上睡觉也没一点羞愧和要改正的意思,说了好几句。
声音被英语老师腰上挂的扩音器传出去,那么响亮,再大一点隔壁班都听得清楚,被罚去外面的人,肯定也听见了。
可谢斯白看见了,她从后门走出去时,低垂着的眼睫,和捏着课本的手,以及因太用力而泛白的指甲边缘。
秦黛站去教室外后的第五分钟,有人嚣张得连课本都没拿,同样地从后门出来。
她不由看过去,离下课还有好久。
谢斯白长腿一迈,在她身边靠墙站着。
他看到她眼中的疑惑,说“哦,我也睡觉了。”
话音刚落,英语老师嘹亮的训斥声通过扩音器传出来。
比刚才说她还要凶。
秦黛抿一下唇,低头时,看见身旁的男生,胳膊上还渗出血丝的伤。
看起来好疼。
她摸了摸口袋,没带纸巾。
后半节课,两人在二班的教室门外,并排站了二十多分钟。
他们看着恰好长到这层楼的榕树树顶一起发呆。
等下了课,秦黛快步进了教室,谢斯白远远看见,她不知道在书包里翻找什么。
不到半分钟,她朝他走过来。
掌心朝上摊开,上面躺着两枚印着哆啦a梦的创可贴。
她眼神落到他手臂上的伤,说“给你。”
等谢斯白接过来,她又轻声道“最好去医务室处理一下,要上药,用纱布包一下才好得快。”
吃过了饭,被楼上那个男人跟踪了,谁也没有心情再练习。
到家楼下,秦黛推门下车,谢斯白却拉住她手腕。
“下次再听到,不要贸然上楼。”他叮嘱,“可以联系小区安保,或者直接帮忙报警,别自己冲动。”
秦黛点点头,一副乖学生的模样“我记住了。”
谢斯白像个会洞察她心的教官“真记住了我看你下次还敢。”
秦黛“”
谢斯白松手,看了眼周围。秦黛住的这个小区安保措施还可以,有24小时巡逻的保安。
但那个男人都跟去她工作的地方了,再住这儿都不安全。
谢斯白沉吟道“你上楼拿东西,我送你去你朋友那儿住”
秦黛点头,忽然记起什么,发了微信给那个那晚和她一起去的女生,说明之后提醒她最近也要注意。
谢斯白跟着秦黛上楼,在电梯里时,秦黛跟向昭然打了个电话,问她下班没,她今晚去找她住。
但万万没想到,向昭然此时人正在一千多公里之外的上海“我今天正好来出差,得待三天左右。”
向昭然又问“怎么了啊宝贝。”
怕她担心,秦黛没告诉,随便诌了个借口。
“我朋友出差去了。”秦黛挂了电话说,心大道,“应该也不会出什么事吧,我今晚关好门,不会出问题。而且小区都有24小时监控,保安室也有人盯着,我在这儿住了这么久,小偷都没听说过。”
谢斯白道“这能和小偷比那男的可以刷门禁卡进小区上楼,小偷也可以”
秦黛说不出话来,毕竟被训得对。
抵达楼层,他们走出电梯。
她按开指纹锁开门,到入户厅时,从鞋柜里找出来一双新的拖鞋。
男士的,她递给谢斯白。
谢斯白看了一眼,却没动。
秦黛以为他不愿意穿别人的鞋,便补充说“是新的。”
谢斯白嗯了一声,弯腰去换。
他走进去,穿过入户厅和玄关,最先看见的,是客厅阳台上,在家里装上的舞蹈把杆。
然后才是整体的布置,浅米色的布艺沙发,后面的墙上挂着几幅风景画画,分别是森林、海边、白色的塔形建筑,还有落日。方形原木色小桌,上面放了只宽口玻璃花瓶,插着束白色风铃。
东西不多,干净整洁。
谢斯白想起,她妹房间里那张沙发上堆满的玩偶。
与之相比,秦黛这里,可以说得上冷冷清清。
“你坐吧,我给你拿喝的,”秦黛转身往餐厅处走,“要喝什么”
谢斯白随口说“都好。”
她的冰箱里也没可乐雪碧这种,大晚上的又不好给他拿咖啡或茶,于是只剩下纯粹的水。
谢斯白拨了拨小桌上的风铃花,秦黛把水递过来时,怕人家嫌他破坏她的花,及时收手。
“去收拾东西吧,我在客厅等你。”他说。
秦黛道“可我朋友出差去了,我没法去她那儿,难不成住酒店吗”
谢斯白没答,像个大尾巴狼似的“你先去收拾吧。”
秦黛不疑有他,想起从小镜子里看见那个男的时候,对方眼神,的确让人害怕。
她很快装好几样衣物和日用品,出来时,谢斯白正在给那瓶风铃换水。
她家的厨房是开放式的,谢斯白背对着她站在水池旁边。
他脱掉了外套,只穿着一件衬衫,衣袖半挽。衬衫下摆从腰间收入裤腰,勒出劲瘦的腰。
显得肩宽腰细。
往下,长腿占据视野一大半。
他身材比例真的好好,比许多团里的男舞者都好很多。
秦黛愣了好几秒,直到谢斯白给花换好水转身,才堪堪回神。
“收拾好了”他问。
秦黛“嗯。”
谢斯白单手拿着花瓶去放好,秦黛递过去一张纸巾,等他擦拭手上的水珠,才问“去哪儿酒店的话,选一家离舞团最近的吧。”
谢斯白说“飞云湾。”
秦黛觉得耳熟“这好像是个小区名字”
“嗯。”谢斯白从她手里接过包,“我住的地方。”
秦黛
谢斯白又道“离你的舞团车程不到十五分钟,很近,明早我送你。”
秦黛
谢斯白眼尾稍扬,不知道是不是觉得她懵懵的表情可爱,深色的瞳孔中漾开几分笑意。
“放心,有次卧。”他说,“好几个,你想住哪间都行。”
秦黛迟疑“我还是住酒店吧,你就送我去最近的就行,好吗”
“不太好,”谢斯白认真地说,“我不太放心。”
作者有话要说 我来了
晚安安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