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 秦黛偷偷拿着手机,找到耳机,脚步轻轻地跑去了客厅的阳台。
明月高悬, 城市的夜空看不见一颗星星,远处高楼的霓虹星星点点,像跳动的萤火。
秦黛总算接通提醒了快半分钟的语音通话。
谢斯白的低磁的腔调,隔着电话音, 从深夜里传来“怎么还不睡啊,秦黛。”
秦黛说“你不也没睡。”
谢斯白像是笑了下,音调扬起来“睡不着。”
好几秒, 秦黛低低地应“我也是。”
“明天不用上班吗”谢斯白故意似的, “半夜三更还睡不着, 想什么呢这么难以入眠”
秦黛轻抿唇角“你不知道”
谢斯白“不知道。”
秦黛“那你很笨。”
谢斯白“”
秦黛将那只星黛露抱进怀里,整个人都窝进柔软的沙发中,揪兔子耳朵, 揉兔子肚皮。
谢斯白笑声很低, 竟然还真不否认地嗯了一声。
听筒中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谢斯白好像走了几步“哄你睡觉吧。”
秦黛指尖一顿, 刚想问他打算怎么哄,一阵钢琴音传来。
她整个人像是被摁了暂停键, 一动不动。
半晌, 才开口“谢斯白。”
“嗯”他在琴声中回答她。
“你在弹琴吗”
“嗯。”
秦黛嘴巴x001d张了又张,像个木头人, 谢斯白像是猜到她的想法, 声音混杂在贝多芬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中“骗你了,现在左手和右手后两根手指还会。”
秦黛下巴抵在膝盖上,好久没有说话, 格外安静地听他弹琴。
她舍不得发出任何声音,破坏这个深夜的乐曲。
月色如水,像是和这曲子合为一体。秦黛知道,这首曲子的主旋律,一向是右手高音弹奏出来的,但如今,谢斯白也只能用左手。
可是,只用耳朵聆听的话,绝对无法相信,这真是只用左手弹出来的。
秦黛无法想象,他曾经十指皆可在八十八黑白琴键上跳动时,又有多厉害。
一曲终了,谢斯白久久没有听到回音,尝试着轻声唤她“秦黛”
秦黛回神“我在。”
谢斯白没有再弹“还以为一首就把你催眠了。”
秦黛抱着怀里的兔子“你大半夜地弹琴,不会被邻居举报吗”
谢斯白道“不在飞云湾,我回家了,这儿没邻居。”
秦黛“”
“那不会吵到你爸妈吗”
谢斯白道“我现在不在他们睡觉那栋楼,离得挺远,放心,吵不到。”
秦黛反应好半天“你们家几栋楼啊”
谢斯白笑“改天你跟我回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黛“”
她才不进他话里的套。
在谢斯白的哄睡服务下,秦黛总算压在三点前,上床睡着了。
第二日一早,还是挣扎着起床,去团里一看,才发现,因为宋庸年的事件,团里现在没乱成一锅粥,但要真秩序井然恍若无事发生也并不可能。
春思的排练,却是真的受到了影响,原定的女主角之一都撂挑子不干了,还怎么可能进行下去。一上午,连同排练老师在内,都冲在畅聊这件事的最前线。
中午一到,排练就提前结束了。
昨夜那么晚才睡着,秦黛的精神竟然还是兴奋的,多巴胺这位恋爱兴奋剂的效力过于持久。
谢斯白一早给她发了微信。
秦黛结束排练前,提前半小时给他发消息说了结束时间,迎着午后的日光走出大门,果然就看到谢斯白那辆被称为“黑武士”的越野。
他没在车上等,不知道是不是一到这里,就下了车。
他今天破天荒地,一身正装,此时西装外套的扣子敞着,风拂动领带的尾巴和衣襟,有一下没一下地撩动,偶尔幅度大些,会露出衬衫收进长裤那一截勒出的劲瘦的腰。
秦黛以前偶然参与过和施秋向昭然的私密讨论,关于男性的“绝对领域”。
她投的票有点多,凸起的喉结尖,干净的后颈,流畅锋利的手背青筋,棱骨分明的脚踝,还有着正装时,白衬衫没入腰带后勒出的窄腰。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谢斯白吻合得好像有点多。
秦黛走近了,才发现,她今天系的领带,竟然是他们在津南那次重逢时的同一款。
风又吹过来,秦黛不自禁地,伸手捏住了他的领带尾巴。
谢斯白低头扫过一眼,也一样想起来“干嘛场景重现啊。”
“你还记得”秦黛有些惊讶。
谢斯白“没你忘性大。”
秦黛“”
怎么讲,挺阴阳怪气的。
“你还笑”谢斯白低眉,睨着人,抬手在秦黛耳垂上一捏,“秦黛,你没有心。”
说完,来牵她的手“走吧,去吃饭。”
然而这恋爱第一天的第一顿饭,两人还是没能顺利吃完。
秦黛吃到一半,就接到了施秋的电话。
施秋这一次,是真应了上一回的约,打算在安北发展了。
得知秦黛今天早早下班,立刻就要来找她,两三句话就把下午去干嘛,晚上等向昭然下班了回来再一起去哪家吃都决定好了。
估计是又和徐嘉北闹了点不开心,情绪不高。
秦黛不好过于明目张胆见色忘义。
于是匆匆和谢斯白吃了半顿餐,就赶去赴姐妹的约。
谢斯白总不能拦着。
但他没想到,这一没拦,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没和秦黛见一面,活得像对网恋认识的情侣,还是聊天时间都紧巴巴的那种。
秦黛除了去舞团排练,就是和两位好友去这去那,吃这吃那。
他当然不知道,秦黛是被“挟持”了。
施秋和向昭然有理有据男人,就得晾着,不能和他太黏黏糊糊。何况你得试试谢斯白这个人啊,万一他和你在一起,只是馋你身子呢你得主导,冷冷再说
秦黛不太好意思讲,她好像才是馋人家身体的那一个。
几天过去,秦黛每天除了去舞团,结束就是和两位好友吃吃喝喝逛逛。施秋和向昭然早看出来了,有人可不耐和她俩磋磨时光,看电影呢就和人一个头像是狗的男人聊天。
于是砸下一句,男人重要姐妹重要
秦黛哪敢选。
整整一周过去,谢斯白还是端不住了。管她们姐妹约不约会,大g往舞团门口一堵,逮到了人,话还没说,他叹息一声,倾身低头,往秦黛唇角印了一个轻吻。
“怎么感觉跟好几年没见面了似的,”他低眉瞧着人,恨不得将秦黛吸进眼睛里,“我怎么这么想你。”
秦黛被人揽着,手下意识抬起来,搭在他腰间。那一声轻叹好像抚到了她心上,揉得一整颗心脏都软乎乎的,嘴上却道“我们才一周没见而已。”
谢斯白眉尾舒展,幽幽道“是吗,我感觉有好几年了。”
他趁人还没被抢走,带她去吃饭。路上才告诉秦黛这个消息,他得去外地出差一趟,少说也得走两个星期。
秦黛愣了下“这么久吗”
谢斯白很计较“刚不是说才而已,现在两周又觉得长了”
他故意地钓她上钩。
秦黛佯装端起杯子喝水,不肯承认自己的双重标准,最不愿坦白的,其实是她还没分别两地,就滴滴点点渗出来的想念。
谢斯白出差,是为思念基金会的项目。八年前谢蕙芝在找回亲生儿子之后,成立了这个基金会,主要援助的对象,就是青少年儿童。谢斯白进公司之后,他妈问他想要什么,他最先选了这个基金会。
前不久,基金会新启动了一个先心病儿童救助计划的项目,谢斯白这回出差,就是去考察并组建一支高水平的医疗团队。
他这两周,都得国内国外两头跑。
而且这个期限,也已经是预估之后的最短时间。
换句话说,分开,至少要两周。
秦黛一顿饭,压根没吃多少东西。
谢斯白结完账去了趟洗手间,秦黛在门口处等他。那儿装修设计成了个微小型景观鱼池,假山竹林,池中养着几尾名贵的朱顶紫罗袍。
她盯着发呆,差点忘记堵着旁人进店的路。
起身侧开一点距离,一位衣着清雅的女士从她身旁经过。高跟鞋踩在特意打造的鹅卵石路面上,那位女士一不小心趔趄,秦黛离得最近,顺手扶了一下。
“谢谢。”那名女士说。
秦黛道声不客气。
谢斯白此时回来,来找秦黛,才刚牵起她的手,说了声走吧。两人刚迈开一步,身后,被秦黛扶了一把的人试探着喊了一声“离野”
两人同时一愣。
秦黛比谢斯白先回头。
她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位女士虽衣着清雅别致,只看身形完全猜不出年纪,但看到她正脸,才能发现不少岁月的痕迹。
不太亲和的面相,嘴角的法令纹让艾如芬看起来更凌厉逼人。
明明五官是温柔的,眼神和看人的情态,尤其落到谢斯白身上时,却让人觉得仿佛蕴藉着几分恨意。
而且,她叫谢斯白“离野”。
艾如芬的视线灼灼,谢斯白却只有冷淡。
几乎是从见到这个女人的瞬间,他的周身就像是结了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