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聪明,自然不会让别人生出这样的误会”
沈寻说了这句话后,便不再多言,只是偶尔给容钰布菜。
容钰边用着饭,边想或许是她的这番发问勾得沈寻想起了哪桩伤心情事,故而神伤
便也不再多言。
两人静默地用完了饭。
因事先已议好这顿饭由容钰请客,故而是容钰结的帐。
柜台后那漂亮的小姑娘边拨着算盘珠子,边问容钰“不知小姐与沈少爷”
容钰笑着道“我是沈少爷的表妹。”
她默默想你想嫁的沈郎,他将来要娶的夫人如今身在泉州,与你相距几千里
那姑娘听了容钰的话,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说“你们这些高门小姐都不爽利,喜欢揣着明白装糊涂”
“你莫非不知道”
容钰不解地问道“我不知道什么”
这时,沈寻亦朝着柜台走来。
那姑娘看了看沈寻,狡黠对容钰一笑,低声道“我偏不告诉你”
这时,沈寻走至柜台处,他问容钰道“你们说了些什么”
容钰尚未开口,那姑娘已深情款款地看向沈寻,道“奴家想问,今年下半年的军粮可还是沈郎亲自押送”
沈寻顿了顿才答道“不是”
“沈家的人以后都不会送军粮了,圣上让徐家人接手了这桩生意”
容钰和那姑娘异口同声地惊道“啊”
容钰飞快地思索着皇帝把军粮生意给徐家人的时间,比上辈子提前了好几年
皇帝有心发起二次北征,按常理推断,大战在即,他不会轻易动粮草
是什么改变了他的决定
要么是沈家出了岔子,要么是贵妃和徐家下了功夫
贵妃和徐家的行事,和上辈子应当是一样的
那么,问题就出在沈家
与上辈子相比,沈家唯一的变数正是她这个两世为人的外孙小姐
她做了什么影响沈家的事情
容钰越想越心惊她代容华捐出十万两黄金,露了沈家的财
有个词,叫富可敌国
皇帝绝不会放任哪个商贾坐大
回将军府的马车上,容钰歉疚地对沈寻道“都怪我虑事不周,贸然捐出十万两黄金让圣上起了猜忌,弄丢了沈家做了几十年的军粮生意”
沈寻不以为然地笑道“这怎么能怪你”
“正通银号是官办的,沈家有多少钱,圣上清楚得很”
“圣上有心抬举徐家,军粮生意早晚都是徐家的。”
“沈家能借机脱手这桩生意也是好事,获利不多不说,还要费许多的心思与时间”
容钰知道,沈寻这是担心她内疚、自责,所以故意说得轻巧。
的确,军粮生意耗时费心,获利不多。
但,看在世人眼里,便是天家信赖、浩荡皇恩。
沈家当年由军粮生意发家,正是靠的这股东风
如今军粮生意归了徐家,看在天下人眼里,便是风向变了。
若是寻常商贾,遭此大变后,或许就此一蹶不振。
可沈家运数未尽。
沈问水与容滢合伙,襄助端王,“北沈”风光不减
沈寻迎娶甘家小姐,扬帆碧海,更是铸就了堪与东海龙王比富的“南沈”
故而,她眼下最担心的,不是沈家,而是邵北城和桐城的守兵们
以邵北城的为人,他定然不肯接收不合格的军粮,并会将此事上奏皇帝
如今是佑宁二年,皇帝与贵妃尚未离心,即便邵北城上奏,皇帝也不会严惩徐家人
若邵北城执意要替兵甲们要说法、争公道
那么,皇帝便会不喜、甚至猜忌他
如果那样
容钰心神激荡。
如果那样,皇帝便有可能褫夺邵北城的桐城守将之职
似乎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明白高僧对她说的那句,“若您愿他安然无恙,他便会安然无恙”
她没有能力改变皇帝的心意,让他放弃二度北征
她更没有能力改变佑宁北征的结局
但,就像她改变了容华的命运一样,她可以改变邵北城的命运
无论她用什么方法,只要阻拦邵北城参与三年后的佑宁北征,他就不会死
这时,马车在将军府门口缓缓停下,果儿扶着容钰下了马车。
她们回到后院,令容钰意外的是,后院正厅里已摆了饭,却没有人动筷子,不仅容华和邵南烟,就连邵北城也在等着她
邵南烟边拉容钰落座,边嗔怪道“三哥听说你今日好些了,特意让彭婆子晚饭多做了两个菜”
“你倒好,和你表兄去下馆子了”
容钰觉得邵南烟的这番话听起来很不对劲。
就好像,她和沈寻下馆子,是一件对不住邵北城的事情
她看了看邵北城,邵北城也抬眼看向她。
或许是她想多了,竟觉得那目光里似乎带着几分幽怨
她立刻收回视线,默默地吃起了饭。
邵北城和邵南烟误会她心怡邵北城一事还是须得尽快说清楚
否则,事情发展得已然有些怪异了
邵北城这木头一样的少年,竟给她找丫鬟、等她吃饭
容钰心里想着事,嚼了几口才后知后觉地品出嘴里菜的味道。
既油且咸,难以下咽。
她看了看桌上,四菜一汤。
四菜分别是炒白菜、炖萝卜、青椒肉丝、红烧鸡块,汤则是雪菜肉丝汤。
容府体面的管事,日常也吃得起这样的菜肴
而且味道更为鲜美
她又看了看同桌用饭的几人。
邵北城和容华、邵南烟都吃得津津有味。
容钰心里泛出酸涩,尽管并不饿,尽管吃不惯,还是大口地吃了起来。
邵北城,他是国公府的嫡系公子、郡主独子,是十五岁就封了将衔的小郎君。
如今天下承平,奢靡成风,朱门酒肉臭。
可守着大周国土的人,一代代的邵家人却吃着这样的饭
她可以想办法阻拦邵北城上战场,保住他的命
但,那样的“活着”,是邵北城想要的吗
他必定,甘愿血战疆场、虽死犹荣
容钰又看了看邵北城。
然后盛了碗汤,举起碗、遮住脸,眼泪无声地落在碗里。
他是她耿耿于怀、萦绕心头的少年
她从不曾想到,当有一天她终于有机会弥补遗憾,却选择了什么也不做、看着他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