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姐及笄之前”
容钰心中燃气无名怒火,她不耐烦继续听巧姐儿的无稽之谈,不留情面地道“够了”
吴嬷嬷见容钰似乎当真动了怒,忙一面跪地求情,一面示意巧姐儿闭嘴。
巧姐儿却如魔怔了般,直愣愣地盯着容钰,语速极快地喊道“小姐,就算没有奴才,小将军身边也会有别的女子”
“那些女子居心叵测,只有奴才对您绝无二心”
“小姐,您就”
吴嬷嬷忍无可忍,扭过身子、举起手臂,重重地甩了巧姐儿一巴掌
巧姐儿挨打的半边脸迅速泛红,她瞪圆眼睛看向吴嬷嬷,眼中满是怨忿、不甘
毫无悔悟之意
吴嬷嬷对巧姐儿失望透顶,顾不上礼数,颓然坐倒在地。
她的命真苦
遇人不淑,教女失德
容钰见吴嬷嬷如此,心里愈发恼怒,她沉声问巧姐儿道“你说,对我绝无二心”
“那么,若你生下儿女,想来会送到我屋里养”
儿女
巧姐儿眼神闪烁。
小姐年纪尚小,若她能陪着小姐出阁
若她能被小将军收房。
那么,自然极有可能为小将军生下孩子
她的孩子,尽管是庶出的孩子,但,极有可能会是小将军的第一个孩子
有了那个孩子傍身,小将军绝不会忘记她,而她也有了在国公府安身立命的底气
这么珍贵的孩子,她怎舍得送去小姐屋里
可眼下,她顾不了那些,必须先让小姐接受她、信任她
巧姐儿打定主意,扯动着吃痛的脸颊,毅然答道“奴才听凭小姐吩咐”
容钰声音顿冷“你或许不知道,高门后宅的主母们有哪些对付庶子、庶女的手段”
“不愿做体面的正室娘子,上赶着要做妾、做通房,一辈子做低伏小、被人轻视,连自己的孩子也护不住”
容钰黑亮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巧姐儿“你阿娘说得很对”
“你被猪油蒙了心,自私自利、寡廉鲜耻”
被容钰这般不留情面地训斥,便是厚颜如巧姐儿,也满脸难堪,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
容钰继续道“既然委婉的敲打你听不懂,那我便对你明言”
“容府上上下下俱都对你客气,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你阿娘这些年的付出”
“实际上,大家都并不如何瞧得上你”
“人贵有自知之明”
“你还是趁早断了这些痴妄的念头为好”
巧姐儿被“瞧不上”所激,头脑发热,脱口嚷道“你瞧不上我,又怎知邵小将军瞧不上我”
“妒妇”
妒妇
这大概是正室夫人们最忧惧的名头。
可容钰是不在意的
她笑吟吟地看着巧姐儿“这一点你倒说得不错”
“我的确,是要善妒一些的”
“所以,你以后万莫再打邵小将军的主意了”
佑宁三年正月,因为巧姐儿这番闹腾,容钰的心情始终很沉郁。
既有对吴嬷嬷的担心
尽管吴嬷嬷已亲自教养了巧姐儿大半年,但巧姐儿还是长成了棵歪脖子树。
照此趋势,将来吴嬷嬷少不得因为巧姐儿伤神
更多地,则是因为一个念头给邵北城收通房
她无法改变佑宁北征的结局,救不了邵北城的性命
可是,她可以给邵北城选一个温柔小意、美貌有才的通房丫鬟。
那个丫鬟可以在桐城照顾他的起居,让他死前过得舒坦些。
甚至,那个丫鬟说不定能为他生个孩子、留个后
如果邵北城注定英年早逝
如果他能有个孩子
于邵家的夫人们,是悲恸之余多了份慰藉、希望。
于她,是弥补了上辈子对他的深深歉疚
这样一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
却让她很烦闷
说白了,她似乎是醋了
她无法理解这样的自己。
上辈子,尽管她不学无术,但“三从四德、大度贤良”这些最基本的女训俱都烂熟于心。
所以,无论是主动追逐六皇子时还是做了宁王妃后,她从不曾想过独占六皇子
天底下,毕竟只有一个邵家。
男人三妻四妾才是正道。
可上辈子,蠢笨冲动的她尚且容得下六皇子的侧妃,这回,多活了十年的她反而难以接受邵北城收通房
从情理上说,邵家的将军们驻守边塞、一去数年,夫人们则多留在京里支应门庭、孝老抚幼。军里皆是糙汉子,将军们身边有个通房伺候,是理之应当、人之常情
依她上辈子临死前的性子,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心结,早就想通了
可或许是回到幼时的身子里久了,她的性子似乎也受了影响,犯轴似的,总也想不通
为免被邵北城看出异样,她借口感了风寒,数日不曾与他见面。
如此直到佑宁二年元宵节。
如去年一般,她和容滢都获邀参加宫宴。
上辈子,她自然没有此等殊荣。
她想,许是因为今年太子薨逝,眼下又积着祁骁案、军粮案两桩大案,帝后皆无心细问宫宴事宜,内务府怕出错,便依着去年的成例办宴。
不过,今年的宫宴和去年绝不会一样
毕竟,太子已逝,靖海侯也已回京
为免生出事端,还是低调些好。
这样想着,容钰选了身银线绣海棠杏色对襟棉袍搭同色蜀锦裙,梳着一丝不苟的圆髻,腕上戴了对白玉镯子,与容衡、小沈氏和容滢同乘马车进宫。
命妇们觐见过皇后,小沈氏独自先行回府。
在宫门外等待、听诏时,容衡与同僚、友人们寒暄。
容滢跟着贤妃娘娘所派的女官去了长春宫休憩。
容钰则和邵南烟靠在邵家的马车里闲聊。
冷风吹起马车帘,她抬眼看去,勋贵少年们围着邵北城,热烈地问他桐城、辽人。
尽管有些少年的衣饰比他更华丽,尽管在高谈阔论的人群里,他极少开口
可他依然是最耀眼夺目的。
那一瞬,容钰突然就想通了他的孩子,一定也极出挑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私心私情,阻拦那么好的孩子来到这世上
不经意间,她的目光与邵北城对上
她心里难受,借故换了位置,刻意不再看车外。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邵北城便回了马车里。
容钰只得硬着头皮与他见礼。
邵北城从怀里取出一个青瓷药瓶递给她“这几日你病了,又不要临渊给你看诊”
“宫宴上多荤腥,你吃了或许难受,但若在宫宴上挑食,又可能生出祸端”
“我思来想去,请临渊研了几丸护胃药,你服下后,今日无论吃什么都不会不适”
无论吃什么都不会不适
世上竟有这般奇妙的药
容钰将信将疑地接过药瓶,翻来覆去地看着。
天知道,她是装的病,万一这奇奇怪怪的药丸,不会真染病吧
见容钰拿着药瓶不说话,邵北城笑道“不妥当的东西,我自然不会给你吃”
“这药我已经试过几回了,你大可安心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