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可能,汪海澄的怀孕是假的”钟泰然看立夏撒完气,这才正经起来“这个时间太巧合了不是吗”他停顿了一下,“又或者,在王仲轩一出事的时候她就开始有所准备了”
方家朗好歹是个医生,总不至于老婆怀没怀孕都不清楚,他们肯定会去医院检查的。
所以这个假设基本上不成立。
晚上,立夏跟钟泰然一起去了赤柱监狱,去探望卢健强。
监狱里的犯人通常是没什么与外界沟通的渠道的,除了可以读书,能做的也就是写信,打电话还要申请,就算申请成功了也会有时间限制,同时身边也会有监管人员听着。
李医生限制了汪海澄的探视权,同时没有汪海澄的消息给卢健强,卢健强本人有学习障碍,没法阅读文字,这就完全给了立夏睁眼说瞎话的机会。
不管是李医生还是钟泰然,他们都是心理学家,需要有相应的职业道德。曾秀怡以前也是其中的一员,但立夏并不是,哪怕她了虚假信息,只要不危害犯人的利益,李医生最多也就是道德上谴责一下。
何况立夏看他的态度,也不像是要谴责她的样子。
再没道德心的人在长期做一项职业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有那么点职业神圣感,否则也做不到这么久。
作为精神科医生的杨巧敏,说新来的客户都要问她的职业资格,大学学籍,本人家庭环境,搞得他们聚会时,杨巧敏十句话里有八句都是骂张家俊的,另外两句是抱怨自己怎么这么眼瞎,还曾经介绍过客人给他。
同理可知,因为之前的事情,张家俊算是得罪了一大票心理学家和精神科医生了。
类似的事情,立夏倒是没听钟泰然提起过,她问他时,他居然反过来安慰她。
“早就预料到了,”钟泰然特别泰然处之,一点都不嫌烦“如果是我也会疑神疑鬼,这么大新闻,还是在身边的。香港有多大可以执业的心理学家和精神科医生才多少个就算按照概率来讲,危险性都不小了。而且来诊疗中心的客人很多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举例来说,天上掉下来一片叶子他们都会担心砸到自己的。正常现象,他们自己也不想这样。让他们发泄一下,减少他们的不安感,都是我们的职业内容之一。”
人家都说男人认真的时候最有型,立夏以前不信这句话,不过在钟泰然谈起专业和客户的时候,她确实看他顺眼了很多当然,也可能是认识时间久了,就看习惯了。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是不是突然发现我特别靓仔”钟泰然温和一笑,半是开玩笑的问。
立夏“”她发现他现在越来越蹬鼻子上脸了。
这样想着,立夏拿出了自己的绘画本,她现在已经能够独立的完成作画了,只是需要很长时间的修改。
不过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在以往的绘画练习中,逐渐描绘出了她以前的历任老公。
钟泰然奇怪立夏拿本子要干嘛,见她慢悠悠地打开,慢悠悠地翻页,翻到特定的某一页,打开之后,递了过来。钟泰然当场愣住,脸上预感到什么地说“你不是想跟我说,这个是”
立夏点了点头。
钟泰然“”
然后她又翻到了上上辈子和上上上辈子的老公,她见过他们或者更年轻,或者更老年的时候,但通常判断一个男人都是三十岁左右的样子,更有吸引力。因而她也基本上按照这个年龄段画的,刚好跟现在钟泰然的年龄差不多。立夏用一种特别淡然的语气说“这两个也是。”
钟泰然“”
他深呼吸,告诉自己,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的,天很蓝,地很宽,人要向前看。
随即就跟立夏说“其实我觉得大部分的时候,我们都应该看一个人的内涵,而不是看一个人的外表。还有呢,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缅怀于过去对大家都不是很好,是不是这个道理还是你告诉我的,我觉得很有道理。”说完他又认认真真的点了点头。
看他义正言辞,满脸严肃仿佛在讲什么人生哲理的表情,立夏在肚子里笑到打鸣“是哦。”
“是啊,”钟泰然看她笑,再次点头,一脸“我说的我自己都信了”“你也觉得是。”
“是吧”行叭,你开心就好。
“是的。”那就是了。
两个人在餐厅里,伴随着优雅的音乐,“是”来“是”去了半天,要不是看两个人都是俊男美女般配不已,笑得甜甜蜜蜜浑身冒傻气,一看就是在谈恋爱,不知道的还以为进来两个神经病。
跑题了,说回监狱里,立夏见卢健强,她还是没有曾秀怡的记忆,但她听过一部分曾秀怡的诊疗记录。
钟泰然和张家俊都是在这一行沉浸已久的老油条,他们可以纯粹的通过“提问、回答、分析”这样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来引导客户说出自己的困惑,帮助他们解决心中的问题。
曾秀怡则是更偏向于情感的共鸣,她有时甚至会“无中生友”或者用“自己”的经历,来拉近自己与客户之间的关系,暗示“我们是一国的”,像是做朋友一样,让他们说出心事,倾诉自己的烦恼等等。
这个套路立夏还是懂的。
立夏跟卢健强回顾了一下过去,说了一下自己现在的新生活,又聊起了她跟汪海澄的事情,按照立夏所说,她跟汪海澄那真的是相当好的朋友了,海澄那么需要人保护,我们都应该好好地爱护她,保护她,把她当大熊猫一样的看管,阿不,帮助她,随时随地在她身边,帮她解决所有烦恼。
可能她的表情太诚恳了,卢健强都把她视为知己“你也是这么想的”
“”旁边的钟泰然和李医生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了。
“当然了。”立夏信誓旦旦地说。
“你都不知道,最近drong的身份被曝了出来,好多人都想问海澄事情的真相是怎么样的,”立夏说了一遍张家俊跟汪海澄的关系“我们没办法就做了几期节目,连我都参加了,为了炒热节目,我不得不在麦克风前面说海澄的事情,欺负她,我的心好痛的。”
没给卢健强反应的时间,她就像是爆内幕似的,小声跟他说“都是有剧本的,我们签了合同,不能随便说出去,海澄也签了,不过你不要当面问她,她一定不会认的,这些都是保密条款,违约要赔好多钱。”
立夏装得跟真事似的,卢健强就捂上嘴,表示他一定不乱说,也不会跟监狱里的其他人说。他说到这里还看钟泰然和李医生,眼镜后面的小眼神里写着你们也不要说出去啊。
钟泰然跟李医生无奈地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自己不会说,还给出了相当可信的理由。钟泰然是立夏的男朋友,立夏的事情他当然不会说出去。而李医生是心理学家,他随便乱说病人会被吊销执照的。
卢健强放下心来,继续听立夏瞎掰,不,是说心里话,每句话都说到他心里去了。
要不是立夏有个男朋友戳在这里,卢健强说不定怀疑立夏也爱上海澄,海澄就是这么值得。
“说起来,那几个女孩子都挺讨人厌的,海澄跟我聊起她们,说她们欺负她。”
立夏只是试探着说了一句,没想到卢健强大概是觉得“我们是一国的”了,就真的被她套出了话来。
“是的她们总是欺负海澄,海澄的提琴拉得那么好,她们还说她拉得难听,还不肯放过她。现在我没办法出去,就要靠你来保护海澄了,只要有东西欺负她,我们就要消灭它。”
完全不搭嘎的两句话,连起来听,就很有种毛骨悚然的味道了。
回忆一下整个案子的全过程,再想想卢健强所说的话以及平时的言行举止,其他人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
汪海澄也是真的牛b,她跟卢健强总共才认识多久,就能哄得他为了她杀了整整三个人,还伤了一个人
李医生三观都要被颠覆了,毕竟他也是研究过这单案子的人,还听了几次汪海澄的广播,耳机里那柔柔弱弱的声音,竟然是个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他忍不住开口问卢健强“既然你觉得她们欺负她,那不跟她们一起玩不就得了,为什么还要杀人你没劝过汪,咳,你没劝过海澄吗”
卢健强反应十分激动,面红耳赤,眼睛都有些充血了,摇头道“不行的她们不会放过她,她们就好像蛇一样,要是想咬你,无论你去到哪里,它都会跟着去哪里的。”
钟泰然直觉这句话这个形容词不是卢健强自己会说的,他重复了他的句式“好像蛇一样”
“好像蛇一样,”卢健强喃喃自语“只有消灭她们,她们才不会咬海澄,那海澄才会安全。”
汪海澄是安全了,所有人都变得不安全了,万一被她看上什么,小命都不保。
探监时间到,三个人从监狱里出来,李医生叹息“就算我们知道了真相,要上诉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我问过一些律师朋友,卢健强本人不会作证是一条,还有当年的案子没什么大的疑点。”
“谁说没疑点”立夏再次语出惊人“疑点就是,那把刀是哪来的”
钟泰然一时没明白,又好像有些明白“你是说,那把刀不是卢健强带来的,是汪海澄”
案子的资料立夏也翻过,那把凶器其实是一把厨具刀,还是一套厨具组合刀的其中之一。
卢健强的家庭背景和工作环境以及性格,不支持他买这样一把刀“对他来说有点贵了。”
立夏并没有在开玩笑,她说的是实话,卢健强这样的性格,这样的家世,平时会不会做饭还两说,就算会做饭,应该也是用传统菜刀,而不是西式组合刀“何况,剩下的刀不知道在不在卢健强家里。”
李医生点头“汪海澄是英国回来的,她是习惯用这种刀的。”只不过这不能算什么重要的疑点。
“这当然是重要的疑点,卢健强就算买了刀,总要有出处的,”立夏摇头晃脑装十三“刀从哪里买的,什么时候买的,那时候有没有其他证人,警方没有查这么重要的凶器物证,就是他们的失职。”
钟泰然哭笑不得“这也算”
立夏嘴角挂着不知道是讽刺还是邪恶的笑容,肯定道“当然算,只要找个能颠倒黑白的律师,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情况下,一个疑点就已经足够了。”
她做警察的时候,这样的律师还不少呢,只要钱足够,就算垃圾桶他们都肯翻。
合法流氓,可不是说着玩的。
香港的法系属于英美法系,当然在回归后也的确更改了一些法律条文,但本质上还是抗辩式按例判定。疑罪从无,证据链条有问题,足够作为疑点,当庭释放也不无可能,以往就有不少这样的案例,比如一审就辛普森杀妻案。同理,找到疑点,也可以提出上诉,判了的案子也能翻案。
只要案件的档案重开,警方就会重新开始调查,很多他们不方便查到的东西,警方会更方便一些。
前提是,卢健强本人提出上诉。
李医生亚历山大“我会尽量劝他,在不触及汪海澄的利益下,我想他应该也很想减刑。”
坦白说,立夏今天的谈话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不提及汪海澄,单说这案子有疑点,卢健强就会同意上诉,警方重新开始调查,至于会不会查到汪海澄,那就不是他能负责的事情了。
“我想,要是汪海澄也听到了这个消息,一定会为卢健强感到高兴的。”立夏笑着说。
是一定不会高兴吧钟泰然跟李医生都服了她了,两个人都摇了摇头,各自打了声招呼道别。
实际上除了这个疑点,立夏还想到了另一个疑点,不过还需要验证,但她没有联系方式,所以还是要找钟泰然。钟泰然听了一脸疑惑“你想找那个昏迷女孩的家人”
“因为你给我的资料里,只有那三个死者的照片,她们三个,一个是被人从背后割断颈部动脉失血过多而死,一个是用刀捅伤腹部导致肝脏破裂大失血死亡,另外一个是被人掐着脖子导致窒息性死亡。”
立夏想了想,才对钟泰然道“这中间有一个问题,假如其中一个或者两个都是卢健强杀的,第三个人是被掐死的,那么卢健强手里的刀一定有一段时间不在自己的手里,或者是挣扎中掉在了地上。后来他配合汪海澄用刀捅伤她,就是重新把刀捡了起来。那这个时间点在哪里两个被刀杀了一个被刀伤了的人里,有没有汪海澄亲自动的手”
刀柄上有卢健强和汪海澄两个人的指纹,可以说是卢健强捅汪海澄时她推动着他这样做,也可以说是汪海澄动过手“否则很难解释四个人一个都没逃出去的问题。”
立夏看过资料上的照片,也去大学更衣室的现场勘查过,她觉得卢健强和汪海澄的行动动线很有问题。
钟泰然的疑问是“为什么不可能是汪海澄掐死的那个死者”
立夏瞥他一眼,鉴于他是外行,只好给他解释,痕迹不同,再说就算汪海澄是个反社会,她始终是个女孩子,体力上有弱势,尤其是亚洲女性,杀人很少会用掐死这种直接窒息的方式,用工具反而更多。
就算用工具,力气也未必够,可能会导致人昏迷,而不是死亡。
钟泰然若有所思“比如,那个昏迷至今未醒的阿cat”
立夏拍拍他今天不小心吹成二八分的头“孺子可教。”
钟泰然“多谢夸赞。”
立夏“不客气。”
看他西装革履,衣冠楚楚,却不淡定的吃瘪,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