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陆川潇洒离去的背影, 高雅韵久久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不能自拔。他是舞台上光芒万丈让她仰慕多年的卓越舞者, 也是要在家族企业里争夺一席之地的无助庶子。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或者她还远远没有走近这个男人
真的要公然陷害程斯语吗
如果只是东家的考验,陷害成功就会丢了饭碗;可若是陆川真有此意, 直接拒绝等于主动失去陆川的信任, 身为私人助理她做不到亦是失职更何况面对程斯语那样的对手,就算是目标笃定,高雅韵也没有一击即中的把握。
高雅韵叹了口气再回律所, 要不要陷害程斯语她得好好考虑一下, 什么时机什么方式都必须计划周详。如果做, 她就要确保自己和陆川不会被人怀疑,否则任何行为都是画蛇添足,让这个儿子在陆千帆心里更加不堪。不过眼前她能做到的,就是默默替陆川安排好他的本职工作, 不要再出任何纰漏。
刚刚出差回来的程斯语正在倒时差, 吃了陆千帆准备好的滋补中药这会儿睡得很沉, 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眼皮跳了又跳。当他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艳阳高照时, 也完全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一步步靠近
“小语,吃完饭来帮我晒晒被子,你们俩需要的话也拿一床回去。”陆千帆用完早餐后无比慈祥亲切地说,“我们家小棉袄买了好多,我用不完也是浪费。”
卓尔想起陆千帆摆弄着那些工具的神色,颇为同情地看了程斯语一眼。
“爸要求高嘛,不多买点万一您都看不上怎么办”雨萱向陆千帆辩解道。
“嗯,我女儿说什么都对。要是有好的, 你再多买几个。反正你买多少小语都不嫌你败家。”陆千帆眯眼笑着看了眼程斯语。
小陆诚接口道,“可是爸爸自己一件东西能用到地老天荒”
程斯语被陆千帆说得难为情,一本正经地教育小陆诚道,“勤俭是美德,小孩子更不许浪费。东西好好的就继续用,干嘛非要买新的”
“知道了”小陆诚低下头闷闷不乐,不就是不想给我买新的文具盒么,至于随时随地抓住机会就敲打我吗哼,小气爸爸,爷爷真不该把你捡回来。
“爸,我屋里也冷。”陆川努努嘴,老爸就是这样偏心,多出来的东西也不考虑他一下。
“冷你就把空调调高几度,还能省电。”陆千帆不以为然。
省电
他就回家才开个空调能用几度电
程斯语管家,为了他老婆,这大别墅里一年个月开地暖啊费不费电
为什么他用什么老爸都心疼陆大少爷要气死了,心里赌气道以后我都不盖被了,早点把我冻死,省得浪费土地和空气表面上,却也只能勉为其难的哦了一声。
陆千帆的卧室里,窗台旁边的地下果然摆了一排包装整齐的北方特色大棉被。
程斯语看了一眼被子的包装还没打开,估计父亲没看上眼,“爸,这种棉花被子支支楞楞不贴身子,前几天下雨要是吸了潮气更沉,盖着不舒服。要不我还是去给您买蚕丝被吧,我知道您喜欢什么样子的”
“不用,这个正合适。”陆千帆慢条斯理,这小子心思多脾气拗,他要慢慢收拾。
“爸有别的事情吧”程斯语看着父亲的脸色问。
“那你觉得是什么事”陆千帆明显面色不善。
程斯语喉结一动脊背发凉,脑海中突然冒出了算账两个大字。
“别说我不给你机会,去,挑一个。”陆千帆指了指那一排大棉被,自顾踱步到阳台那一边。
程斯语更懵了,他脑海里出现过各种凶器的可能,这一堆大棉被是几个意思
“再磨蹭,我不介意重新教你什么叫做令行禁止。”陆千帆十分认真而富有耐心的状态足以说明,今天是一场拉锯战。
“我随便拆一个”程斯语小心翼翼地问。这被子里不会突然跳出来一只癞吧
“当然。叫你来晒被子,你不干难道我干”陆千帆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看着,足以让程斯语的小心脏乱颤。
“我干,我干爸您坐下休息休息”程斯语陪着笑脸步步小心,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昨晚上休息的很好,现在不累,你干你的不用管我。”陆千帆跟在程斯语身后不远不近,每个字都清清楚楚飘进了他的耳朵里,裹挟着一股小凉风从脖颈子再钻出来。
“爸,最近我有些忙,以后我会多抽时间在家里,陪您和孩子,还有雨萱”程斯语东拉西扯,总觉得找不到要点,索性直接闭嘴,学着佣人的样子将大棉被搭在晒衣架上,一回头看见陆千帆手里的东西,心里哇凉哇凉的。
“紧张什么,这种厚棉被就是要敲打了之后才蓬松舒适,多多敲打就能服服帖帖了。”陆千帆拆开了随着被子附赠的藤拍,噼里啪啦地拍打起来。柔软的棉花随着藤拍的起伏果然越来越蓬松,就着阳光的味道让人心情舒畅。
程斯语在一旁几乎是立正站好,听这声音一点儿也不觉得幸福美好,反而像是观赏刽子手给别人行刑,啊呸,怎么能这么比喻自己的父亲大人呢,实在不孝。可是这一出杀鸡儆猴,却是着实奏效。
陆千帆象征性地拍打几下就停了手,毕竟年纪大了,得注意保存实力。“你说孩子不听话,是不是也就这个道理”
“爸,我错了”程斯语垂了头。
“什么事”陆千帆明知故问。
“去姚俊家那次。”程斯语抿了下嘴唇,偷眼看了看陆千帆手里的家伙,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果然,是明知故犯。”陆千帆的怒意又一次显露,“信任我依赖我,对你来说,真的那么为难吗如果实在不愿意,直接告诉我一声就好。”
程斯语闻言抬头与陆千帆对视,原以为父亲眼中会是一片怒火,可映入眼帘的却是老人失落与悲伤、无助与牵挂的通红双眼,因为情绪的波动而有液体盈满眼眶。当他在父亲的庇护下以远超于同龄人的速度成长成才时,他的父亲,已经从年富力强的中年步入了日渐孱弱的老年而他,这个想当然以为自己挺能耐的混账儿子,用自以为是的混蛋行为在父亲一直温厚待他的真心上,狠狠扎了一刀。
再认错吗程斯语开不了口。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不配被原谅。
程斯语默默站在了被子前面,仍旧是陆千帆刚好趁手教训的地方。“爸打吧,一会儿我替您拍被子。等您消消气,再训我。”
程斯语从不像陆川那样明目张胆的撒娇讨饶,可他有自己的方式无限度地博得陆千帆的可怜和谅解,他总能在父亲开口和动手之前将自己逼入更加极端的绝境,然后用他的行为告诉陆千帆,除了您我一无所有,除了您我别无所求。
陆千帆叹了口气并未直接动手,他转到程斯语身后,将棉被搁在两人中间,才重新挥起了藤拍。陆川正好从院子里经过,眼中的场景竟然是父亲在亲自动手干活,意外之余完全没看见程斯语的影子,心中不平更甚说什么让他去帮忙晒被子,最后还不是老爸伺候他什么好东西都给他,真是父慈子孝一家和乐呢
隔着被子的钝痛并不难熬,程斯语甚至有精力去溜号思考自己该如何向父亲悔过才算是有足够的诚意。可随着时间的流逝,藤拍一次次抬起又落下,程斯语觉得有些不对劲了,疼痛的累积远远达不到预期,而陆千帆教训孩子时从不手软,大费周章的隔靴搔痒更是从未有过。又精神煎熬地等待片刻,程斯语实在按耐不住心中疑惑,破例闪身去看,才发现隔着棉被太过用力的父亲虎口处已被粗糙的手柄磨出了血泡。
“爸,爸您别这样,别伤着自己”程斯语的眼中涌起了泪花,他当时到底是搭错了哪根筋,如今让父亲伤心至此。要知道陆千帆之前从未有过这般,用自己赤裸裸的伤痛来刺激孩子的神经。
“我们之间,早已如此。”陆千帆没再继续坚持,“爸爸老了,我说什么做什么,没用了。”
“有用,有用爸我保证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有,绝对不会再有”程斯语跪在陆千帆脚边,“爸别伤着自己,儿子心疼”
陆千帆略微平复了情绪,几乎卑微恳求的口气道,“小语啊,你若是真的孝顺,某一天来临的时候,应该是你去送爸爸的。要是换过来,你让我们怎么活这个道理,你到底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