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九渊水库旁边,有一处鲜为人知的江南古风园林会所。
陆千帆和程青川相对而坐, 静心品茗。直到正午时分, 才看见卓子清的车缓缓开上了这条山间小道。夺人眼球的豪车在这江南桃源之中略显突兀, 透过挡风玻璃恍惚可见驾车之人面色不安亦略显烦躁。
“师兄, 您何苦叫他来这么远先探探他口风也好。”程青川难得一副沉稳模样,一边给陆千帆添茶倒水,一边又苦口婆心地劝着, “师兄也要保重自己的身体,没必要为了这些孩子们动气。”
“呵呵, 这次我何止要动气。”陆千帆环顾四周的青山绿水, “在这里养伤, 便宜他了。”
“哎,这小子也真是, 谁不好, 非要找那个”程青川叹了口气,那个赵欣然, 果然是个祸水。
“师父好, 程叔好”卓子清不消片刻就来到了陆千帆和程青川所在之处,恭恭敬敬向两位前辈鞠躬。
程青川点点头, 琢磨着是让他先坐下说话还是站着听训。没有陆千帆的吩咐他也不敢擅自作主, 只在一旁自顾喝茶。
陆千帆抬头, 看着卓子清早已不是初到陆家那个青涩的、顽皮的小男孩,这些年的历练让他成熟了不少,算得上是名副其实的“卓总”, 也胆大到婚姻大事上面也有了自己的鬼主意。可是哪怕是今时今日长进不少的卓子清,距离卓家的当家人要求还相距甚远。
且不说卓家唯一嫡孙的人生伴侣要门当户对,至少,不能是与陆家和程家都扯不清干系的赵欣然,更不用说如今那个女孩已然痴傻,性情不定。
“跪下说话。”陆千帆面不改色,从容淡定。
卓子清一愣,显然是对这样的指令不敢相信。本来,这么多年来大错小错不断,陆千帆也从来没让他跪过。
“从当年你高考前来到陆家开始,师父和大哥都让我教导你成人,是也不是”陆千帆一字一顿地质问道。
“是”卓子清偷眼瞄了瞄程青川,这个一向嬉笑怒骂好说话的师叔,今日似乎也格外严肃。
“如今你已长大成人事业有成,我说的话,你听还是不听”陆千帆又问。
“听,当然听”卓子清顿时觉得大事不妙,手心里隐隐出了些薄汗。“师父教训,子清永远都是愿意听从的”
“我说,跪下。”陆千帆的音量依旧不高,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卓子清心中忐忑不安,知道向程青川求助无望,只得依言努力跪直了身子。对于多年养尊处优的少爷来说,这难度着实不小。
陆千帆看了看那摇摇晃晃的身子也不过多苛求,反而摆起了棋局,与程青川全情对弈。陆千帆的心情是沉重的,正如他多年来独自一人担起了卓陆两家的担子,一刻也不敢停歇松懈。好不容易现在可以把陆家交到了程斯语手上,为了师父也为了这些亲自教养长大的后辈,在他离开之前,必定也要给卓家留下一片清明和睦。
“师父”卓子清终究不是吃得了苦的人,在这大太阳底下晒了一会儿顿时晕晕乎乎,“姑父我受不住了,子清犯了什么错,还请您明示”
陆千帆闻声从旁边的凉亭里出来,近距离地站在了半跪半坐的卓子清面前,低声道,“子清,断了,可好”
“什么”卓子清心中了然,果然是冲着他和赵欣然来的。
“你知道我说什么,你们俩,不可能的。”陆千帆好言相劝。
“师父只管好自己儿女的婚姻大事就行了,子清的事情,会回家跟父亲和爷爷亲自请罪”卓子清一改往常的插科打诨,多年的深情化作了无坚不摧的铠甲,努力守护着他和赵欣然来之不易又脆弱不堪的感情。
程青川在一旁呵斥,“子清你怎么说话呢跟师兄道歉”
“师父,对不起。”卓子清从未如此公然顶撞过陆千帆,回头想来也有点后怕。
陆千帆紧咬牙根道,“子清,这件事情大哥已经交给我来处理。师父那边他年纪大了,你真的觉得,有必要惊动他老人家嘛”
陆千帆口中的大哥便是卓子清的父亲、卓奕铭唯一的儿子卓凯。在这件事情上,陆千帆已是付诸了极大耐性,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可偏偏又与自己最亲最近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恶人,他实在是很难当。
“爸知道了”卓子清意外,父亲对他向来约束不多,他以为自己的行事也已经足够保密,却原来早被家里的长辈们不知在暗处审视了多久。
陆千帆点了点头,“子清,你是卓家这辈唯一的男孙,这一点是改变不了的。小时候你从家族中得到了多少,长大了你就要付出多少、回馈多少。”
“我宁可自己不是”卓子清神色黯然,有些泄气。
“你不是,赵欣然会跟你吗赵一平能同意吗”陆千帆目光逼视着卓子清,几乎马上就要发怒,最终还是隐忍下来,又耐着性子道,“子清,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姑父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对她深情一片,可要是真情错付呢你对得起卓家、对得起自己吗”
“姑父,我知道欣然伤害过雨萱,您恨她讨厌她,可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她生病了什么都不记得,以后我会看着她,不会再让她做错事”卓子清声泪俱下,“我再叫您一声师父,赵师叔不也是你们同门师兄弟吗他的女儿不懂事,您就不能将心比心地再原谅一次吗再说以前明明都是赵师叔跟您常来往的,为什么程叔回来了,一切都变了”
程青川一时窘迫,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心虚地看了陆千帆一眼。
反而陆千帆坦荡坚定,又向前一步在卓子清面前斩钉截铁道,“青川于我,自然与旁人不同。”
程青川望向陆千帆,眼光湿润。他的师兄虽已年过半百,可那傲骨那风采,分明仍是曾经龙章凤姿的英挺模样。当他瑟缩在黑暗的角落里孤苦无依时,是师兄温暖而有力的手拉了他一把,才成就他之后的潇洒人生。
只不过,这些少年时的记忆都埋藏在程青川内心深处最隐秘的地方,他总以为师兄在外与他从来都是避嫌的隐忍的,却没想到能在小辈面前得到师兄如此公然、坦然地维护,顿觉此生无憾,为了师兄,无论何时他都万死不辞。
陆千帆回以安慰的眼神,心中却是愁肠百转这次与程青川能够冰释前嫌,是因为两人从始至终都是赤诚以待,哪怕分别多年再相遇也能毫无保留完全信任的情分。可是说到底,当年的误会和嫌隙到底缘何产生,不禁让人细思极恐。毕竟有句老话说,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
“姑父,姑父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您知道我从没爱过别的女孩,求您劝劝我父亲”卓子清改变策略,希望能获得陆千帆的支持。“就算赵师叔比不上程叔在你心里的地位,可好歹,你们也是同门,这是多少年的情分啊再说,再说欣然她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多多少少也跟语哥脱不开关系,您就当为了他当年的过失,让我来弥补,来照顾欣然好不好”
“荒谬第一,赵欣然心术不正,陷害我的女儿,如今的局面是她自食恶果与人无由。第二,男欢女爱之事你情我愿,谁都不能勉为其难,小语不欠她的,程家也不欠她的,现在的下场是她咎由自取自作自受。”陆千帆毫不退让,更不会被卓子清几句话就说的心软改变主意。
“呵呵,师父真是明察秋毫,讲起道理来让人无可辩驳。您是师父,怎么说都是您有理,子清哪里说得过您”卓子清知道陆千帆是个冷静甚至冷酷的人,却没想到能堂堂陆大律师能在攻击一个故交之女时如此不留情面的决绝。
陆千帆接口道,“让你学本事的时候你不用心,又怨谁呢”
卓子清无奈又无助,这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他想搬救兵都没办法还有刚才上来时有侍从接过去他随身的小手包,让他现下已经是与世隔绝的状态,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都是师父他们设计好的。此情此景,简直就像是关门打狗。
这样的场面卓子清早有预判,可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又这么突然。陆千帆只说有急事叫他来此处,卓子清毫无防备完全没多想,直接就自投罗网。偏偏他又没什么急中生智的应变本事,看着周围的苍茫大山和潺潺流水,无心欣赏之余脑子里顿时一团乱麻。
“子清,你冷静点想想师兄的话,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前程。”程青川从中调和着,“给师兄认个错,婚姻大事你不能自己做主,就算我们都是外人,至少,你要听卓凯大哥的话。”
“哼,孩子长大了翅膀硬了,不会愿意听我们这些老家伙的唠叨。”陆千帆不知何时摸出了一根乌黑戒尺放在了凉亭的石桌上,随手拿起来轻轻敲了敲桌边,冷言问道,“卓子清,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