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纾愣在原地, 嫁给裴渡之前，她没有爱慕过哪个郎君，和裴渡成亲后，她这个夫君也是名不副实, 喻纾没和裴渡两情相悦过, 对于男女之情她并不熟悉, 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姑娘。

    她听懂了程隽话里的意思，可她怎么也没想到, 程隽竟对她有这样的心思。

    注视着面前的女子, 程隽一颗心跳的很快, 他克制着心头的紧张，“喻夫人，你先别急着拒绝。”

    “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考虑这些事情, 我也不是非要让你给我一个答复。我只是想告诉你，假如有一天你想离开裴家, 想找一个人陪在你身边，我会一直等着你。”

    喻纾乌眸瞪圆了些，吃惊地看向程隽。

    裴渡去从军的那天, 她答应会等裴渡两年时间, 如今, 两年之约快到了。

    若裴渡真的不在了, 喻纾没有一辈子为裴渡守寡的想法, 可是, 目前的她, 也没有再嫁的念头。

    喻纾轻声道“程隽，我已经嫁人了。”

    “我知道，喻夫人, 我不在意的。”程隽急忙道“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我祖母晕倒的那天，你把我祖母送回了家，也没有像梨花巷其他人那样顺着李嫂子的话来编排我祖母，从那一刻起，我心里就有了你。”

    “起初，我以为你是裴家的女儿，后来，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我竟然对你生出了这种不可告人的心思，我自己都觉得羞愧，原本，我打算把所有的心思藏在心底，永远不去打扰你，可今天见到你，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事情，我害怕会发生一些让我追悔莫及的事，我也害怕等我从府城回来，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太迟了些，我本意不是要给你带来困扰，喻夫人，你现在可以不接受，没关系的，我可以等，一个月不行，那就等半年，半年不行，那我就等你一年两年”

    大周风俗还算开化，女子丧夫后可以再嫁，并不要求女子必须留在夫家守寡。

    甚至，为了避免婆母阻止儿媳改嫁的情况发生，还会有媒婆主动上门为丧夫的女子说亲。

    这也是程隽明知时机不太合适也要急着表明心意的原因。如果他不抓紧时间，那么，等他乡试过后从府城回来，很有可能会落人一步。

    目光落到程隽面上，喻纾暗暗叹口气。

    程隽很好，是一个很温柔很上进的男子，可是，她并没有这样的想法。

    喻纾出了声，“程公子，夫君战死的消息传来后，有很多人来安慰我，也有人劝我要早做打算。但不管怎么样，我只想多赚些银子，然后照顾好我的家人，至于其他的，我暂时还不想考虑。”

    “马上就是乡试，我也祝程公子榜上有名，得偿所愿”

    望着喻纾离开的背影，程隽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她还是拒绝了他

    裴芙一回来，就看见裴母坐在桌子旁神色沉重，“娘，您怎么了”

    裴母回过神，“没没事。”

    话虽这样说，她脑中却不由得浮出方才看到的场景。

    她本要出门买些东西，却刚好看到程隽拦下喻纾，两人去了巷子深处说话。

    喻纾和程隽谈话的内容，裴母并不知道，她也没有怀疑喻纾，只是，裴母突然意识到，她不能自私的让喻纾永远待在裴家。

    得知裴渡战死到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她一直沉浸在悲痛和难过中，忽略了身边的人，也忽略了喻纾。

    喻纾虽然是裴家的儿媳妇，可喻纾和裴渡不仅没有夫妻之实，就连拜堂成亲这一步都被打断了。

    一个女子能有多少个两年花一般的姑娘，正该是被夫君疼宠被人疼爱的年纪，因着裴渡从军，喻纾已经浪费两年时间了，她不能再让喻纾留在裴家浪费更多的时间。

    裴母眼眶红起来，是她的渡儿没福气，不能和喻纾成为一家人

    喻纾把她当家人看待，她也不能让喻纾受委屈，若喻纾遇到了适合托付终身的男子，她这个当婆母的，可不能阻止。

    炎热的夏天很快过去，转眼间又是一年秋天。

    最近，裴母看起来精神恢复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把自己闷在屋子里。

    喻纾柔声道“ 娘，县里的往员外过六十大寿，为了祝寿，王家在河边挂了许多花灯，还会有舞龙舞狮和猜灯谜，很是热闹。您在家里闷了这么多天，不如今天晚上咱们一块去赏灯吧”

    裴渡战死给裴母的打击太大，这段时间裴母很少出门，喻纾不想让裴母总闷在屋里。

    裴母知道，一直活在痛苦中，只会让最亲近的人更痛苦。裴母也不愿给喻纾和家里人添麻烦，她打起精神，“好。”

    喻纾活跃着气氛，“林儿、芙儿和枝枝也去，你们哪个人猜出的灯谜多，我就给那个人奖励。”

    裴芙和喻枝拍掌道“好啊”

    王家在河边挂了花灯，晚上去看花灯的人不少，喻纾和裴母刚走到门口，就遇到同样出门的程家祖孙。

    程老太太一看见裴母，忙过来拉着她的手，安慰道“我就说，遇上天大的事儿，也不能把自己闷在家里，越这样，心情越不好，该多出来走走看看。”

    程老太太年轻轻轻就没了儿子和儿媳，和裴母的遭遇差不多，裴母的悲痛，她最是能理解。

    “是。”裴母苦笑了下，“这段时间，阿纾和孩子们为我操碎了心，她们是晚辈，却想尽法子来安慰我，不为别的，便是为了她们，我也得走出来，好好的过日子，不能糟蹋孩子们的心意。”

    裴母能这样想，喻纾松了一口气，她很担心裴母过不去这个坎儿，可她的婆母比她想象的还要坚强。

    明知喻纾拒绝了他，然而，一见到喻纾，程隽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看向喻纾。

    对上程隽的视线，喻纾有几分尴尬。

    恰好碰见了，喻纾又不能为了避嫌而不和程家人说话，她和喻枝、裴芙等人走在一块，离程隽有些距离。

    程隽悄悄看了一眼喻纾，静静跟在后面。

    河边苍翠的枝叶上悬挂着各色花灯，光辉映在水中，宛若漫天星辰落入水里，晶莹闪烁。

    裴林拿了几盏灯过来，挠了挠头，“二嫂，这些谜底都是什么啊，我猜不出来”

    喻纾接过来看了看，前两个她都知道，可到第三个时，她也猜不出来。

    裴林朝程隽挥挥手，“程隽哥，你是秀才郎，你知道这个谜底是什么吗”

    程隽一怔，走过来，只思忖了几息，就轻轻松松说出了答案。

    裴林夸道“程隽哥，你太厉害了，有学问的人就是让人佩服同样读过书，你脑子里装的是学问，我脑子里装的是浆糊”

    要是他二哥在就好了，一定也能把这些灯谜给猜出来。不过，怕引起裴母和喻纾的难过，裴林没把这句话说出来。

    被裴林那句话逗笑，喻纾眉眼弯弯。

    余光看到喻纾脸上的笑，程隽稍稍握紧拳头，放弃没有这么容易，喻纾的一颦一笑，还是能牵动他的心，“还有哪些灯谜，我替你猜”

    “还有好多，在这边。”裴林高兴地道“二嫂，有程隽哥帮我，这次猜灯谜最多的人肯定是我。”

    喻纾笑了笑，叮嘱道“林儿，不要乱跑，跟在程公子身边，猜过灯谜就回来。”

    裴林拉着程隽过去后，喻枝指着不远处的海棠花灯，“姐姐，好漂亮的花灯啊”

    喻纾看了一眼，“是啊”

    喻枝想起往事，“姐姐，我记得上一次晚上的时候来河边看灯是在前年，那一次是咱们去镇上给娘放河灯，当时，咱们去迟了，没有买到河灯，还是芙儿把多余的花灯给了咱们。”

    裴芙接过话，“那河灯是二哥买的，那天晚上，二哥也在。”

    提到裴渡，几人的情绪低落下来。

    喻纾朝河边望去，花灯高悬，璀璨的光华落在河面，岸边人来人往，还有些敲锣打鼓声，明明是十分热闹的场景，喻纾的思绪却不由得飘远了些。

    两年前去镇上放河灯的场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中，那天晚上，裴渡站在水边，少年长身玉立，河灯的光辉赶走沉沉的夜色，少年清隽的眉眼完全显露出来的那一刻，有种摄人心魂的俊美

    这段时间，她想起裴渡的次数多了很多

    喻纾心底浮出几分怅然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不过短短两年时间，那个愿意把河灯分给她的少年已经不在了

    程隽拿起一盏花灯，却不受控制看向不远处的喻纾。

    在月色与璀璨灯光下，女子熠熠生辉，美得不可方物，宛若落入凡间的仙子。

    程隽一时看直了眼，裴林奇怪地道“程隽哥，你看什么呢”

    程隽忙道“没没什么。”

    猜过灯谜，裴林和程隽找到喻纾，“二嫂，我们回来了”

    见喻纾没有反应，他又喊了一声，“二嫂”

    喻纾回过神，愣了愣，“你们回来了”

    “是啊。”裴林点点头，“这都是程隽哥猜出来的。”

    喻纾笑着道“不错。”

    程隽一直注意着喻纾，方才喻纾面上的怅然他自然也看到了。

    程隽薄唇微抿，喻纾刚刚看起来有些难过，可是想到了她那位战死的夫君

    初秋的夜，已有几分寒凉，没在河边停留太久，裴家人和程家人一道回去梨花巷。

    等几个孩子睡下，裴母敲了敲喻纾的房门。

    喻纾还未歇息，听到动静，她打开房门，把裴母迎进来，“娘，怎么了”

    “我睡不着，和你说说闲话。”裴母坐下来，“阿纾，这几个月来，多亏有你在身边安慰我，照顾我的身子，我才能撑下来。你是个好姑娘，若是可以，我真想让你一辈子留在裴家。”

    “可渡儿不在了，娘不能这么自私，要是你有其他想法，尽管和我说，我也希望你能遇到一个比渡儿还好的郎君。”

    喻纾一怔，“娘，您就这么着急让我离开裴家啊”

    裴母眼里涌上泪，摇了摇头，“不是着急，只是，我们裴家不能再拖累你了。你当不成我的儿媳妇，是我没福气，便是你以后嫁去了别家，我也把你当亲女儿对待。”

    今夜去赏灯，程家那孩子自以为掩饰的很好，可他频频看向喻纾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裴母是过来人，也能猜出程隽的心思，所以，她找喻纾说了这么一番话。

    “娘，夫君是不在了，但我也不急着考虑以后的事。”喻纾咬了下唇，“娘，您现在还是我的婆母，我还是裴家的儿媳妇，您别担心我要改嫁的事情。若我真有这样的想法，我会告诉你的。”

    送走裴母，望着天边的圆月，喻纾没多少睡意。

    她轻叹口气，“裴渡，要是你就这么死了，这又算什么呢”

    裴渡是死是活，对喻纾没有什么影响，日子一如既往，她能养活自己，不指望靠裴渡养她。

    所有人都说裴渡死了，然而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又让她怎么心安理得的改嫁

    ＊

    程家，程隽太太给程隽端了碗热汤，“隽儿，你还要熬夜温书，喝碗热汤暖暖身子。”

    程隽忙接过来，“让祖母操心了。”

    程老太太把汤放下，犹豫了一下，而后道“隽儿，你是不是对阿纾有意”

    程隽诧异地道“祖母，您怎么知道”

    “看看你今天晚上看阿纾的眼神，还有谁看不出来”程老太太道“你别着急，我没对别人说，别人应该不知道。”

    安静一会儿，程隽承认了，“是。”

    顿了下，他又道“但她没有答应。”

    程老太太道“阿纾是个好姑娘，你现在向她表明心意，她肯定不会答应。你若真的喜欢阿纾，那就再等等。”

    程隽吃了一惊，“祖母，您您不反对吗我还以为您不会同意的。”

    “ 换成其他人，我肯定不会答应。但阿纾不一样，那天就是她救了我。”程老太太对喻纾的印象很是不错，“再说，和你年纪一般大的，家里都好几个孩子了，你也该成亲了。好不容易遇上一个喜欢的，祖母自然不能反对。”

    “祖母虽然年纪大了，但也是从年轻的时候过来的，对于女儿家的心思，祖母也明白。眼下阿纾刚刚丧夫，等她缓一段时间，你再向她表明心思，你别太心急。”

    “等你有了功名，到时候阿纾也能离开裴家了，你找媒婆向她提亲，她肯定答应。”

    第一次对一个女子动心，无数次想要放弃，但程隽还是割舍不下对喻纾的情愫。

    听了程老太太的话，程隽又有了信心，“祖母说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裴渡就回来啦今天开始恢复二更，第二章更新在11点左右。感谢在20211004 17:46:4620211005 17:15: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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