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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剑尊超甜
    热泪盈眶的重逢景象被打断。

    沈小晏擦擦泪,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陆奚辛长身玉立,站在门口,惊讶地望着她们。

    鸣珂哦豁。

    来者是她那有名无实的未婚夫。

    百年前,天衢宗还是仙门第一大宗门,云山六峰各有所长。其中天音峰与人间的玉音楼同研曲艺,一同切磋,关系甚好。

    当年仙门以天衢宗为首,云山之中秘宝无数,典籍浩瀚,修士将进入云山修习视为莫大的荣耀。玉音楼主特意让儿子陆奚辛来天音峰跟着研习音修之道。

    百年前的陆奚辛是个乖巧听话的小少年,挂名在天音峰之下,跟着他们云山弟子一同在六道院修习。他的天赋不差,脾气又好,云山几位长老都对他赞赏有加。

    一来二去,两家的家长就看对眼了,替他二人订下结契之约。

    当然,订之前师尊来问过她的意见。

    鸣珂向来对道侣的名头并不看重,在她以为,道侣不过是修道路上砥砺同行的伙伴,与师妹师弟等人并无不同,甚至亲疏还要差了一层。

    陆奚辛是玉音楼少楼主,根骨不差,日后道途能与她同行,是她的同道之人,这样便挺好了。

    师父听她爽快答应,微微一怔。

    鸣珂怕师父不高兴,便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告知,然后补充“师尊您放心,他永远也不能及得上您与天衢宗。”

    师尊哑然失笑,半晌,才摇头叹道“小珂,你啊”

    师父无奈又宠溺的叹息在耳畔响起,与梦中最后他冰冷的一句“弟子鸣珂,心地歹毒,作恶甚多,逐出天衢宗”交替。

    鸣珂阖眸,定了定心神,右手盖住左手大拇指,重重揉捏,在雪白的手指上留下一段嫣红。

    沈小晏瓮声瓮气地打招呼“楼主好。”

    陆奚辛手中持着一盒灵草,对上沈小晏红通通的眼睛,再想起入门时看见的场景,涌上不好的猜想。

    这时,本是背对着他的少女慢慢转过身。

    阳光中浮尘微动,少女蓝衣熠熠,站在临水的竹窗边。

    她仍是旧时模样,眉目温婉,淡淡望过来,浅淡的眸含着烟水,朦胧又遥远。

    就算距离鸣珂醒来已过数日,陆奚辛望着她时,仍有些不真实之感。她不声不响地站在那儿,仿佛一尊刚出土的白瓷女俑,站在旧日的时光中,与现在格格不入。

    百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于他们修士,或许闭一个关就过去了,然而这百年发生的事太多,仙魔大战、天衢宗长老几乎死绝、云山避世,仙门形势大变。

    陆奚辛想起过去种种,再望向少女时,总有几分物是人非的唏嘘。

    不过他眼下来不及感慨,毕竟沈小晏白兔般眼睛红红望着他。

    陆奚辛心中咯楞一声,看着两人相似的面容,心道难道小晏发现了什么还是鸣珂对小晏说了什么

    时隔百年,陆奚辛记不大清自己这位未婚妻的性格,只隐约记得她看着可亲,实际绵里藏针,并不好惹。

    “小晏,”陆奚辛把沈小晏拉开,低声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沈小晏不情不愿跟他来到门边,“我来看看大师姐呀。”

    陆奚辛瞥眼鸣珂,又问“那你怎么哭了她同你说了什么吗你别乱想。”

    沈小晏瞪圆眼睛,泪水盈盈,“怎么可能不乱想我长得和大师姐这样像,这谁看不出来你们都瞒着我”

    陆奚辛倒吸一口凉气,“你知道了”

    沈小晏干脆点头,“没错,我知道了”

    陆奚辛脸色苍白,“你知道”

    沈小晏“你们都瞒我,我根本不是孤儿,大师姐同我长得这么像,其实我是大师姐的女儿,对吧”

    陆奚辛抽气声更大,颤声问“你、你说什么”

    鸣珂哦豁。

    沈小晏瞪圆杏儿眼,“难道不是吗不然师尊师兄他们为何待我这样好,我又同师姐长得这样像,”她眼圈渐红,抽搭道“原来我不是没娘的孩子,呜呜。”

    陆奚辛按住自己的人中,深呼吸。

    鸣珂心中问叫系统的东西原来这就是白月光逆袭系统吗

    真的好厉害哦。

    热爱叭叭的系统沉默了,不想回答。

    这算什么明明本来该是踩着替身虐渣打脸的戏份,被玩成了母女认亲这不对劲

    鸣珂莞尔,从善如流地喊“乖囡。”

    沈小晏眼睛闪亮亮的,涌出很多小星星,“阿娘你果然是我的阿娘,呜呜,娘”

    系统你还给根杆子就往上爬

    鸣珂那不然呢

    不往上爬,难道还往下滑

    系统这不对劲

    沈小晏甩开陆奚辛的手,再次奔向鸣珂,扑到她的怀里,“咿呜呜呜娘我终于有娘啦,呜呜呜娘,我好喜欢你,我一看见你,就觉得你好亲切好温柔,和仙女一样”

    鸣珂拍拍少女后背,“小晏乖。”

    陆奚辛心中远猜测的剑拔弩张的场面不仅没有出现,反而有点太和谐了,和谐到让他害怕。他额头上青筋迸出,太阳穴突突作痛,“鸣珂,小晏不懂事就罢了,你怎么也陪她这样成何体统”

    沈小晏满腹委屈,她只是认自己的娘亲罢了,结果陆楼主这都要说她不懂事。她攥着鸣珂的袖子,不肯松开,杏儿眼委屈地垂着,一副可怜模样。

    师尊师兄全都瞒着她,陆楼主也不告诉她,她只是想和阿妈相认,怎么就成何体统了

    沈小晏聪明的小脑瓜里突然就闪过一个机灵的想法难道他们避而不谈,和她的爹有关

    是呀,她的阿妈在这里,那阿爸呢

    少女抬起泪蒙蒙的眼睛,瓮声瓮气问“阿妈,我爹是谁”

    这个问题让在场的两人皆是一怔。

    鸣珂看向陆奚辛,对面的青年眼中明显闪过抹惊慌。鸣珂心中暗笑,在那个荒诞又真实的梦里,她这位未婚夫可是对小师妹爱得要死要活,与小师妹纠缠难分。

    现在他们还只是情愫暗生,朦朦胧胧互生好感,以后等她黑化,几次迫害小师妹,陆奚辛出手相救,在一次又一次英雄救美中,他们的感情才会更上一层楼。

    君子素有成人之美,鸣珂本不在意这段长辈订下的契约,自然不会故意为他们情比金坚的感情设阻。

    于是她抬手一指,温声道“小晏,你不知道吗这位玉音楼主,是我的未婚夫。”

    沈小晏瞪圆眼睛,小脸煞白,惊讶地看向男人,“阿、阿爸”

    陆奚辛身体微晃,眼前一黑。

    鸣珂看着这有爱的一幕,轻轻翘起嘴角,心中祝愿一番天下有情人终成父女,继续道“但他不是你父亲。”

    沈小晏歪头,“哎”

    她看眼脸色漆黑的陆奚辛,再望望鸣珂,恍然大悟“阿妈好厉害”

    鸣珂微笑“还好还好。”

    陆奚辛心中松口气,还来不及开口,又见沈小晏回头,天真烂漫地喊“义父”

    他身体又一晃,扶住门才勉强站稳。

    他想不通,为何会变成这样

    沈小晏担忧道“义父身体看起来好虚。”

    鸣珂拍了拍她的手背,走到摇摇欲坠的青年面前,说道“带我去飞羽峰。”

    陆奚辛皱眉,表情恢复严肃,“你不能去。”

    沈小晏默默观察他们,心中不解,为什么不能去

    鸣珂看着青年,“我没有和你商量。”

    陆奚辛眉头拧得更紧,注视眼前的少女。

    她依旧是温婉娴静的模样,淡灰的眼眸微抬,静静与他对视。

    平静、温柔、却不容拒绝。

    陆奚辛原想,她乍然从长久的昏迷中醒来,死而复生,发觉自己根基毁去、修为全废,就算不萎靡不振,也会一时伤感失意。

    苦修数年,却变成废人,扪心自问,就算他有这番遭遇,也早已方寸大乱。

    这段时日,鸣珂的表现却一直很平静,依旧每日抚琴、泡茶、浇花、喂湖中的锦鲤。陆奚辛以为她是强装坚强,每日同她说话都小心翼翼,把她当成一件易碎品般呵护。

    然而到现在,他对上少女眸色浅淡的双眸,微微晃神,忽然觉得她依旧还是从前天衢宗那位高高在上的天才,是仙魔大战中站在众人身前的师姐。

    一直如此,从未改变。

    “可是,”陆奚辛仍是犹豫,却忍不住用上旧时称呼,“师姐你昏睡百年,不知道现在仙门的景况,天衢宗早就不如从前,云山一直避世不出,那群人听到你醒来,纷纷跑过来,总不是存着什么善心,他们无非是想”

    声音戛然而止,他生硬掐断自己想说的话,轻叹口气,“师姐,你留在这儿吧。”

    说着,望旁边懵懂的沈小晏一眼,“小晏,你劝劝你大师姐。”

    沈小晏点点头,触及到鸣珂的眼神,连忙摇头,乖巧道“你们大人的事,我不能插嘴。”

    陆奚辛太阳穴又开始突突跳,这种对待义父般恭敬乖巧的姿态让他眼前阵阵发黑。他深呼吸好几次,想给自己按人中。

    鸣珂轻声道“我知道他们想做什么,无非是想要我当年在云山之巅施展的九霄之曲。”她弯着唇,笑意不达眼底“他们想要,给他们就是了。”

    陆奚辛深深望着她,许久,才无奈妥协。

    “好吧,我带你过去,但等会楼洗来打我,你可得帮我说话。”他摇头叹气,指了指胸口,“上个月,他把我打了一顿,我这儿还疼得紧呢。”

    沈小晏担心道“义父,您的身体不要紧吧”

    陆奚辛身形一滞,觉得胸口更疼了,“别这么称呼。也别喊什么阿妈,”他捂着发疼的胸口,面色沉沉,“她根本不是你娘,师姐昏迷百年,怎么生你”

    沈小晏嘟囔“总是有办法的嘛,不是还有有感而孕的传说吗”她见陆奚辛难得严厉,低头不情不愿地答应,“好吧,以后我依旧喊师姐与楼主。”

    鸣珂微笑,说道“是的,长辈是要放在心中尊敬的,不是挂在嘴边的。”

    沈小晏大喜,“没错,阿师姐说得对我以后一定把师姐和楼主放在心中尊敬”

    罢了。

    陆奚辛长叹一声,从袖中拿出一座木制小舟,置于地上,宝光闪动,小舟变成独木舟大小,浮在半空。他回头看眼鸣珂苍白的脸色,说道“天气寒凉,多穿件外套再出去吧”

    鸣珂摇头,“不必。”

    沈小晏突然掏出一个热腾腾的火灵炉,塞到鸣珂的手里,“师姐,你用我这个,抱在怀里就暖和了。”

    水晶小炉子捂在怀中,中间的火灵石源源不断冒出热气。鸣珂抱住火灵炉,笑眯眯地道谢“还是小晏妥帖。”

    沈小晏红着脸磕磕巴巴地说“没没什么,孝敬您是我应该做的。”想到鸣珂修为不再,她心口绞痛,连忙握拳承诺“以后我一定会多尽孝道”

    陆奚辛

    他继续掐了掐人中。

    醒来数日,鸣珂第一次走出天音峰。一离开阵法笼罩,寒风扑面而来,她抱紧暖乎乎的小炉子,坐在云舟船头,低头安静看着现在的云山。

    乳白云雾翻涌,薄凉的风吹在脸上,撩起她宝蓝的衣袍。

    她看了半晌,开口道“云山安静了很多。”

    沈小晏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条银狐裘披风,盖在鸣珂的身上,而后乖巧坐在鸣珂身边,双手托着腮,也跟她同看云山风景。

    听到鸣珂说话,沈小晏抬起圆溜溜的眼睛,“咦安静了很多吗”

    鸣珂微眯起眼,长睫颤动,淡粉的唇抿起。她看向远处一座覆满白雪的高峰,春暖花开,那座山峰却白雪皑皑,一片萧杀之气。

    “以前天衢宗很热闹的。”

    这个时候,应该是天衢宗的晨训。各峰弟子御剑而起,翻腾的云海中飞剑纵横。

    少年们脚踏云海,头顶苍天,在朝阳中笑得肆意而灿烂。

    鸣珂阖眸,耳畔只有凄清的风声。

    繁华靡丽,过眼皆空,百年风霜,不过一梦。

    沈小晏茫然不解,只见鸣珂目光投向覆雪山峰,便说“那儿是观雪峰,是剑尊住的地方。”

    鸣珂挑眉,“剑尊”

    无论是在从前的回忆,还是未来的梦境里,她都对这位年轻而神秘的剑修没有印象。

    沈小晏看眼覆雪高峰,压低声音,说“剑尊啊他可真好看,嘿嘿。”

    鸣珂“真的吗多好看”

    沈小晏搓手,眼睛弯弯如月牙,笑道“那真是太好看啦,他教授剑术的样子都被人拿留影石给拓下来,在仙门卖得极好。”她举起手指,“能卖五灵石一块呢”

    鸣珂“才五块灵石”

    沈小晏点头,“可赚大发啦。”

    鸣珂叹息,深感宗门没落,“我们天衢宗,竟然有朝一日要沦落到出卖美色赚钱,还只能赚五块灵石。物是人非、今非昔比,唉。怎么着也要十块灵石吧”

    她很惆怅“以后钱不够可怎么办”

    沈小晏拍胸口,很有孝心地表示“没事,我可以去外面接各种委托,我还能去采灵草、抓灵兽,拿到拍卖场上卖。实在不行,我冒死去观雪峰,看看能不能拍下日出剑尊练剑之景,拿出去卖。”

    鸣珂“真是辛苦你了。”

    沈小晏“没事儿,我应该做的”

    陆奚辛停下宝舟,扭头看着她们,严肃道“你别靠近剑尊,他有病。”

    沈小晏皱起小脸,“楼主,你怎么还骂人呢”

    陆奚辛“我不是在骂人,反正,不要离他太近,你们缺钱,找我便是。”

    沈小晏立马笑开,“好耶,义父真好”

    陆奚辛沉默片刻,扭过头,认真开船。

    她们的快乐与他无关,他只是个开船工具人罢了。

    没多久,宝舟停在飞羽峰之上。

    飞羽峰是云山主峰,恢宏险峻,气势万钧。曾经有天衢宗的长老在石壁上刻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吾道不孤”几个大字跃入眼帘,风骨不屈。

    鸣珂走下宝舟,来到峰顶道宫前。这儿还同百年前一样,参天古柏后,是天衢宗掌门住的道宫。道宫庄严古朴,气氛肃然。

    从前这儿住的是她的师祖松风仙君,现在,住的应该是她师尊,余梦觉。

    若非仙魔大战,做掌门的怎么也轮不到她师尊。当年云山六尊,独余梦觉年纪最小,性情又惫懒,不爱好好修炼,就喜欢到处捡根骨好的徒弟,捡回去丢给师兄师姐教。

    鸣珂是余梦觉捡的第一个徒弟,还没和师父老人家说几句话,就被他丢到了天音峰。后来师尊被其他几尊联手教育了番,也觉得这样不是事,便不把新捡的徒弟丢给师兄师姐,而是丢给自己的大徒弟,鸣珂。

    鸣珂拉扯着几位师弟师妹,弱小可怜但能吃地在天衢宗吃百家饭长大,旁通六道,学到一身本领。

    她想起往事,脚步微顿,嘴角弯了弯。

    又想,师尊的性格向来惫懒跳脱,素日最讨厌飞羽峰上规整的道宫,恐怕连他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要成为天衢宗掌门,整日守在这里。

    鸣珂按住拇指指腹,停在古柏树下。目光中掠过道白影,她偏过头,一截被阳光照亮的雪白袍角垂在地上。

    有人站在树后。

    鸣珂不知那人是谁,只能看见雪白袍角上,有精致的仙鹤纹。银线绣的仙鹤被阳光照得熠熠,被微风卷起。

    她想走过去时,陆奚辛快步走来,拦在她面前。

    “师姐,你现在还是不出面比较好。”陆奚辛还是尝试说清楚形势“如今的天衢宗早就不是当年的天衢宗。这百年,发生很多事。”

    仙魔大战后,云山实力大减,避世不出,早非当年那个仙门之首。

    这个时候,鸣珂突然醒来。

    当年鸣珂在云山之巅奏响的风雷之曲已成绝响,仙门之人只知这一曲威力巨大,一曲奏罢,九霄云动,风雷骤起,天地变色。

    他们把这一曲叫做九霄天音。

    世人都以为九霄天音会成绝响,伴随云山栈道的白骨,长眠风雪之下。

    可是鸣珂醒来了,九霄天音重新现世。

    “现在这些宗门都聚在这里,不过是图你的那曲九霄天音。师姐你还不明白吗天衢宗早就护不住你,这些年不过全因掌门与萧君知在苦苦支撑,才守住云山千年的积蕴。”

    鸣珂打断他,“萧君知”

    她瞥见树后那截白袍微微一动,饶有兴致地翘起嘴角,又问“是你说的那个,有病的剑尊”

    一道清冷的声音从树后传来“我不苦。”

    陆奚辛面色大变,掩唇咳得玉面通红,“咳咳咳,没错,剑尊超甜甜过初恋。啊呸他也没病”

    作者有话要说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张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