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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哎嘿
    魔气扑面而来, 逼得她眼睛几乎要睁不开。

    她竭力睁大刺疼的眼睛,看向抓住自己手的青年。

    眼前的脸清瘦苍白,眼尾微往下垂, 总有些怏怏不乐的忧郁。

    鸣珂轻声叹气“青木”

    元青木, 她的第一位师弟, 失踪在仙魔大战中,魂火已灭。

    很多画面在鸣珂眼前荡开, 点点萤火一般。

    清瘦的少年慢慢跟在她身后,徘徊在山道上。她回头看一眼,少年立马避开她的目光, 假装在看山上的琼花。

    过了片刻, 他扭过头,双手绞在一起, 定定看着鸣珂。

    “师姐,我能和你一起去云山之巅吗”

    鸣珂忘了自己和他说了什么,只见少年眼睛微微睁大, 露出浅淡的笑意。他快步从山道尽头走过来, 牵住鸣珂伸出的手。

    琼花纷纷落下, 几只仙鹤飞过飘渺的云雾。少年呵出口白汽, 笑道“好冷啊。”

    “师姐一个人在这里, 不冷吗”

    “我想陪着师姐。”

    元青木紧攥着鸣珂的手腕,面容与很多年前信誓旦旦说想陪着师姐的少年重合在一起,然而说出口的话却变成“师姐,陪着我吧。”

    黑暗的雾气中慢慢出现许多道影子。

    它们的声音各不相同,有男有女,有的只是天衢宗的普通弟子,与鸣珂有过几面之缘, 会在人群中红着脸喊她师姐,有的则是她亲手带大的少年,会陪她看日出日落,同她学剑术偃甲。

    它们都在唤“师姐,陪着我吧,留下来陪我。”

    “好冷、好黑,师姐

    鸣珂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心中那样奇异的感觉越来越浓,好像泡在一潭苦水里,微微泛疼。她心中知道,缝隙之间不再有生人,只有要被诛杀的魔物凶尸。

    她的掌心腾起幽冥火,火光照亮青年的眉眼,“青木”

    青年看见她手中的火光,不退反进,脸猛地凑近。

    鸣珂下意识捏紧掌心,那簇幽冥火颤了颤,瞬间熄灭。她叹口气,心中明白是一回事,可无论怎么样,还是无法让幽冥火将这张熟悉的脸烧成一堆黑色的灰烬。

    从前不会这样的。

    她微微发怔的时候,就被元青木拽住手腕,拖到悬崖边上。脚下是翻滚魔气,黑暗无边。

    元青木看向远方,哑声道“好冷啊,师姐。”

    鸣珂偏头,紧紧盯着他清癯忧郁的轮廓,心脏像被什么狠狠攥住,一抽一抽的疼。

    眼前人明显已经不是活人。她早在百年前,就看见过元青木破碎的命牌、熄灭的魂灯。命牌破碎的瞬间,余梦觉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其他人也俱是脸色苍白,露出伤心的神情。

    那时只有鸣珂尚能自持,上前扶住余梦觉,“师尊,请不要难过。”

    余梦觉抬起惨白的脸,眼眶发红,怔怔拢起破碎的命牌,他看着少女平静的面容,轻声说“小珂,你师弟死了。”

    鸣珂“人死不能复生。”

    余梦觉身子微微一颤,而后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极小声地说“你一点都不伤心吗你没有心吗”

    鸣珂不知该如何回答,然而时隔百年,她看见青年的尸体时,才后知后觉感受到了一丝极轻的难过。

    她的手臂被死死攥住,无法挣脱,只能任由元青木一步步把她拽入浓黑的魔气中。

    元青木呢喃“师姐,来陪我吧,好不好”

    黑雾中的那些影子也一齐低声喃喃,“留下来吧,陪陪我们。”

    鸣珂心神松动,恍惚间几乎要说出一个“好”字。

    好在怀里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别发呆了,你快掉下去啦”

    鸣珂回过神,低头一看,奇怪道“鱼哥,你不是跟在小晏身边吗怎么跑我身上了”

    小金鱼很气愤“谁知道你还能被拖走早知道不整活了。”

    它本来以为鸣珂身上才更安全一点的

    要是早知如此,就待在沈小晏身上了,整这么多没用的干嘛

    鸣珂低声说“是了,我还要带你出去。”

    小金鱼“你打得过它们吗我给你拖拖,你快去再把那条通道打开。”

    鸣珂抿了抿唇角,声音很轻“打不开了。”

    小金鱼这才发现,她的脸色比寻常更要雪白,没有一丝血色,绷紧的身体也微微颤抖,若非元青木抓着她的手,说不定她早就倒下了。

    只是少女的表情很平静从容,所以不仔细根本看不出她已是强弩之末。

    小金鱼开始紧张“你、你没事吧”

    鸣珂莞尔,轻轻笑了一下,“没事的,你待在这里等着吧,应该会有人再进来。”说着,忍不住低头咳了咳,喉咙发痒。

    强行驱动灵力和幽冥火对身体的损耗还是有点大,她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叹口气,揉了揉眉心。

    “师姐,”元青木凝视茫茫黑雾,像从前那样问她,“为什么还是这么黑”

    鸣珂仔细回忆,也像以前那样回答“现在是最暗的时辰,再坚持一会,天就亮了。”

    “坚持”元青木低着眉眼,青紫的唇微微动了动。

    鸣珂回握住他。

    “师姐和我在这里看日出,等到太阳出来,”青年轻声道“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

    鸣珂心头又漫上那样奇异的感觉,想起被魔气侵染的人,只会按照死前执念而行动。师弟死前在期盼什么

    她居然有些不愿意再想下去。

    “好黑啊。”元青木喃喃。

    他和缝隙之间的其他魔物不同,似乎保持着一定的理智,只是紧抓着鸣珂的手不放,重复问“怎么天一直没有亮”

    鸣珂轻声道“青木,再坚持坚持,师姐带你回家。”她顿了顿,心中问系统有没有那种能让黑雾散去,或是天亮起来的功能

    系统“宿士你想什么我们是白月光逆袭系统,不负责气象的。”

    鸣珂叹息“那真是可惜了。”

    说话间,元青木一手扶住额头,惨白脸上癫狂之色越来越浓。他紧攥鸣珂纤细的手腕,似乎要将她的手捏断。

    鸣珂微微蹙眉,没有喊疼,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覆盖上他冰冷僵硬的手背,柔声道“师弟,怎么啦”

    元青木低头看着少女,深灰涣散的瞳孔里没有光。他扯了扯惨白嘴角,五指几乎要嵌进鸣珂的肉里,“师姐,师姐”

    鸣珂感受到他拖着自己往前走,只一步,就要跌落悬崖底下滚滚的魔气中。她没有力气反抗,不经意踢下几块散落的山石,碎石簌簌掉入魔气里。

    她的肌肤被魔气刺出细密的伤痕,血珠一颗颗沁出,将宝蓝的袖子颜色染深。

    要是直接掉下去,会被绞成碎片吗还是像师弟这样,变成一具有残存意识的凶尸呢

    鸣珂还有空在漫不经心地想东想西,她想,还是直接粉身碎骨算了,免得师尊他们想方设法又要救她。又想,其实这些天也没白活,至少捡到个孝顺的便宜女儿,小晏天天给她爹浇水除草那么用心,想必也不忘记供奉她。

    没什么不好的。

    只是希望蔓兄和小晏不要遇上才行。

    系统“宿士你支棱起来啊,快点掏出你的唢呐,人活着的时候你吹唢呐吹得开心,这里人死了,你倒不吹啦”

    鸣珂笑笑,心里与它说“我也早就是死人呀。”她听见脑里咋咋呼呼的少年音,有些抱歉地同它说“看来我要让你失望了,不过,这也算打破命运了,对吧”

    “只要我提前把自己送走,就没有人能把我送走。”

    系统被她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你脑回路还挺清奇。”

    鸣珂弯起唇,把小金鱼丢到山石上,而后手腕被人重重一拽,她脚下一空,身体急遽掉入魔气之中。深黑雾气在眼前合拢,在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一道明亮的剑光穿透黑雾,照亮天地。

    如同日出东方,霞光万道。

    等鸣珂再恢复意识时,她被人抱在怀中,在山道中疾行。

    她抬起头,正好看见青年眼尾那点朱红小痣,好像一滴心血凝成,萧杀又昳丽。她虚弱地咳嗽两声,青年立马低头,看向了她。

    萧君知把火狐毯铺在山石上,而后把她小心放在灵毯上。

    温热的灵气升腾而上,鸣珂感觉好受了些,便把手贴着毯子,问萧君知“青木呢”

    萧君知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鸣珂又道“是小晏让你来的吗她还好吗”

    萧君知

    鸣珂低低咳嗽两声,轻声说“你生气了吗好吧,我不该进来这里,可是这并非我本意,李太微把我丢进来的。”

    说完,她就看见萧君知剑眉微挑,眼里流露出几分杀意。

    鸣珂仰头看着他,轻声问“剑尊,蔓兄”

    萧君知垂下眉眼,低声说“他该死。”

    鸣珂抚掌,笑道“英雄所见略同。他确实该死,你消消气,等出去后我们再去指月城找他算账。不过要先出去才行。”

    缝隙之间的通道每个月只能开启一次,她也不知道萧君知怎么进来的,可看他的模样,大抵也只能等到月末才出去。

    她身体微往后仰,双手陷入柔软的狐裘里,凝视着翻黑雾。萧君知出现后,这些魔气似乎平静了很多,之前她看见的黑色的影子、残躯断臂也都消失不见。

    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问萧君知“你见过青木吗是一个,”她别开脸,压住心中突如其来的苦涩,“长得挺俊的凶尸”

    萧君知摇头,“这里没有元青木。”

    鸣珂猛地看向他。

    萧君知与她对视,平静地说“没有元青木,也没有断肢,你们看到的那些景象,都只是你的心魔。这里靠近裂缝,能让你的心魔变成实体出现。”

    “我的心魔”鸣珂微怔,下意识反驳“我怎么会有心魔”

    她从前把魔核放入体内都没有出现心魔,从前亲眼目睹师弟魂灯破灭也没有心魔,现在时隔百年,怎么会生出心魔这种东西

    系统小声说“说不定你反射弧就有这么长呢。”

    鸣珂那也太长了。

    她抱住抽疼的额头,心想,当时除开元青木,她还在黑雾里看见了许多个影子。那些瘦长影子倒很像心魔,想把她一同拖入深渊。

    萧君知“”

    鸣珂咬了咬下唇,有些艰难地问“真的、真的只是我的心魔,青木没有出现过吗”

    萧君知“没有。”

    鸣珂“奥”了声,双手抱住膝盖,长发流水般铺在瘦削后背。萧君知本来就比她高一大截,现在两人一坐一立,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鸣珂,见她低着脑袋,长睫扇子般垂下来,尖尖下巴搁在手臂上,显得乖巧又可怜。

    等萧君知反应过来时,他已经俯身,手抚在鸣珂的发顶,伸手摸了摸。

    “不要难过,”他竭力让语气温和“这不是你的错。”

    鸣珂抬起杏眼,悲伤地说“蔓兄,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女鹅。”

    请不要对她父性大发,她会不习惯的。

    萧君知顿了顿,慢慢收回手,手指垂在袖中,微微蜷了蜷。

    鸣珂拍拍手,从储物戒指里掏出自己的小暖炉,抱在怀中,“既然要待一阵子,那这一个月就麻烦剑尊啦。”

    她心里很有数,在这种地方,还是乖乖缩在萧君知身后,当个乖巧挂件,尽量不惹事就成。不过刚才萧君知说,在这里能让心魔实质化出现,那岂不是心中越害怕什么,越会来什么

    鸣珂搓搓手,想起能再见到元青木和那群死在仙魔大战的故人,还有一丝丝难以言说的期待。百年前她没有与师弟见过最后一面,她以为自己能从容接受,可现在才知道,那时大抵也是遗憾的,只是藏得极深,连她自己都不曾发现。

    她抚上胸口,感受到底下的心脏轻轻跳动。

    “如果我的心魔会变成实质,”鸣珂压下心里的悸动,想到身边还有个活人,便体贴地说“剑尊还是把我先打晕吧,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又出来些可怕的东西。”

    萧君知摇头,“无妨。”

    鸣珂笑了笑,“是,我们剑尊,天下无敌。”她注意到青年身体绷得很紧,手撑在藏锋剑柄之上,似乎用剑才能撑住身形。

    她脸上的微笑一僵,伸手去碰萧君知的手背。

    很凉、很元青木身上一样凉。

    “君知,你受伤了”她有些惊讶,眸中难掩关切。

    鸣珂这才察觉到不对劲。就算她现在身上没什么灵力,也能很轻易察觉到萧君知身上的气息紊乱而无序。她连忙把人扶着坐在狐裘上,倒出几颗灵丹,准备喂给他。

    萧君知别开脸,冰凉的唇正好擦过鸣珂的指尖。

    鸣珂手指微微颤了一下,捏着灵丹,柔声问“不想吃吗”

    “没事的,”萧君知声音平静,只是脸色比平时更加白,衬得眉眼深黑,“旧伤复发而已。”

    旧伤

    鸣珂想起他胸口那道伤口,便凑近想要解开他的衣带去查看。

    萧君知身体往后仰,为了躲她,几乎要躺在狐裘上,大幅度的动作让他极轻地蹙了下眉,轻吸一口气。

    他这么一副贞洁烈夫的模样,让鸣珂有点无所适从。鸣珂奶娃奶习惯了,才想起面前人不是自己带大的师弟,便讪讪收回手,有点尴尬地说“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口,是不是裂开了我这有瓶药。”

    萧君知“不用药。”

    鸣珂皱眉,“你怎么这么拧唉,你怕苦吗”

    萧君知默了片刻,闭上眼睛,声音很轻“不要药给我弹首曲子吧。”

    鸣珂看他一眼,平时冷漠难以亲近的青年躺在赤红狐裘上,苍白着脸,眉宇微皱,露出一丝琉璃般的脆弱易碎感。

    她拿出太伏琴,坐在萧君知身边,问“你想听什么清心咒”

    萧君知“魂归。”

    鸣珂手指停在琴上,顿了一下,扫视周围,四周阴风阵阵,黑雾弥漫,阴森可怖。在这种地方,就不能弹点阳间的玩意吗

    但这毕竟是病人指名要点的魂归,她向来尊重伤员的意见,抬手想抚琴之际,见萧君知身体不由自士的轻颤,便解下自己的雪白羽衣披风,盖在他的身上。

    披风可以隔绝魔气侵蚀,于是鸣珂想了片刻,把披风往上拉,盖住他的脸。

    她重新走到太伏琴前坐下,审视萧君知时,才觉得有一丝诡异地不对劲。

    青年僵僵躺着,全身被白布盖住,连脸都被盖上。

    看上去,走得很安详。

    萧君知伸出手默默把白布扯到胸口,沉默地看了她一眼。

    鸣珂哎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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