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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城又下雨了。
大雨滂沱, 冲刷着这座古老的城市,没放过每一个黑暗又龌龊的角落。
吴有利调回了人手,几辆警车低调地来到昆灵区游乐场。
因为暴雨天气, 游乐场没有接待任何游客。警方控制住了值班的工作人员, 没让消息传递出去。
关闭已久的鬼城大门被打开, 一行人来到地下一层, 林立的假山石上用红漆漆着“无间地狱”四个大字,血腥又恐怖。
根据宋文意的线索, 警方找到了埋尸的位置。
宋文意矗立在一旁, 看着他们搬开压在上面神态痛苦的假人与各种刑具模型,开始动手挖掘尸体。
无间地狱, 意为永受苦难, 无有间断。
“传说中”本是罪大恶极的人死后才会堕入无间地狱, 而在这里,埋藏的却是无数个无辜又可怜的冤魂。
没过多久,第一具尸骨被发现。随后, 有更多的尸骨被挖出来。由于案件特殊, 吴有利带来的法医就有好几个。
整个挖掘过程几乎没有人说话, 心里都憋着一股劲。空气中充满腐臭的味道, 但是真正令人窒息的却是这一捧捧泥土之下逐渐被揭露的滔天罪恶。
宋文意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 面对如此骇人的场面还是险些崩溃“我能出去透口气吗”
陈牧雷把他带到鬼城入口, 宋文意浑身颤抖, 剧、烈地呼吸“你还有烟吗”
陈牧雷把最后一支烟给了宋文意,看着他玩命似的往肺里吸着“你们有来过这里吗”
宋文意摇头“我们不是小孩子,对游乐场没兴趣。”
多讽刺,真正来这里的孩子是以这样的方式。
两个人都很沉默,宋文意抽完了那支烟,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还是无法抑制那种直往人骨缝里钻的恐惧。
宋文意“如果以后需要我出庭作证,我是说真的会有那个时候,对吗”
陈牧雷“不管是赵令宇还是金润或者别的谁,如果不能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惩罚,我怕是也没脸见底下的人。”
宋文意当然不知道他指的是谁,陈牧雷也没想对他解释。
陈永新那个脾气,哪怕是做了鬼也是个不好管教的,说不定一直不肯投胎。几十年以后等他下去了,又免不了被他一顿臭骂,那陈牧雷就真的没底气反驳了。
暴雨还未停歇,不知道是否连老天也见不得这样惨烈的场面,在偷偷地哭。
“我小的时候和老师学画画,他说鱼有鱼的画法,花有花的画法,万物自有其法,做人也有做人的法。我一向自视清高,不慕名利,也从来不管他们生意场上的尔虞我诈,明争暗斗,始终信奉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直到文霖出事,我才开始怀疑我坚持的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宋文意指着入口里面,声音几度哽咽,“好像坏人总能得到他们想要的,善良的人却要付出善良的代价,成为他们铺路的垫脚石,满足欲、望的牺牲品难道善良是错的吗”
宋文意抓着头发,红着眼“有时候我想,如果我够坏,够强大,我就可以保护文霖。偏偏我是一个这么没用的人,明知道坏人就在那里,知道凶手是谁,我却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自欺欺人,结果害了更多的人。”
如果能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里抽出来,扔到这大雨里洗涤干净,没有了那些罪恶感,或许他能活得轻松些。
宋文意望着铺天盖地的雨幕,如此贪婪地设想着。
然而,这是人间,残酷真实的人间。
“你连一句脏话都不会说,还妄想以暴制暴”陈牧雷讥讽着,并没有安慰他,他也不会安慰人,“错的不是人们选择了善良,而是有人选择了屈服。”
感同身受是一个会让人很绝望无力的词,大多数人是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的。
绝大多数人为求自保,装聋作哑,以为这样就能粉饰太平。
他们捂住的眼睛看不到隐蔽的角落里那些求救者拼命挥舞的双手,堵上的耳朵也听不见求救者撕心裂肺地哭喊,以为老老实实地守在自己那一方天地就能安稳地过完一生,直到地狱的火终于蔓延到了他们脚下,血淋淋的刀子刺、入他们的肩胛,才终于知道什么是疼了。
陈牧雷并非想指责宋文意开口晚了,因为没人比他更清楚面对强大的恶、势力依然选择对抗是一件多么艰难又危险的事。
这条百死一生的路,他已经走了十几年。终于在这一天,在这场大雨里,他看到了希望。
挖掘工作进行了一天一夜,共找到十七具尸骸,法医初步判断都是年纪不大的孩子。游乐场的相关工作人员都被带回去一一审讯,警方找到了那辆用来运尸的小型厢货,那辆货车堂而皇之地停在游乐场的地下停车场内,邱刚还成功指认了那两名负责运尸的司机。
宋家大宅。
久未归家的宋文意回来了,照顾宋夫人的阿姨见到宋文意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他身后的几个身着警服的人吓到了。
宋文意示意她不要紧张,然后问“成姨,我妈呢”
“在里面呢,她刚吃了药,我正准备推她上楼睡一觉。”
“成姨,帮我给我爸打个电话,叫他回来吧。”宋文意淡淡地笑了笑,“不该说的就别说了。”
成姨看了看他身后的警察,点点头。
宋文意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找到了坐在轮椅上的宋夫人,鼻尖不由得发酸。
偌大的宅子,承载了宋家三个孩子无数的成长瞬间,也见证了他们一家人幸福的过往。
昨日种种,在这个空荡荡的宅子里轻易化为不可追寻的泡影。
过去有多热闹,眼下就有多冷清。
宋文意替宋夫人拢了拢披肩,缓缓跪在她面前,轻轻地唤了她一声“妈。”
宋夫人没应声,眼里倒映着窗外的大雨。
宋文意把她两鬓灰白的头发往耳后掖了掖,然后握住了她枯瘦的手。
宋夫人年轻时也是惊艳四方的美人,这几年经历了太多,身体和精神都大不如前,过去优雅精致地活了半辈子,现在衣不重采,不问世事。
宋文意都不记得她有多久没开口说过话了,甚至不知道她是否还能听得懂自己接下来的话。
“妈,我做了一件很不孝的事。”宋文意垂首低语,“我不知道您忍受他这么多年也不肯离婚,究竟是不甘还是不舍不管是什么,迟早都要做一个了结。”
“对不起,”宋文意把额头抵在宋夫人的手背上,“我不奢求您的原谅,但是我必须要这么做,文霖他不能不能白死。”
听到宋文霖的名字,宋夫人呆滞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好似恢复了一分人气儿。
蓦地,她从落地窗的倒影中看到了那身警服。
半晌后,她的眼眶慢慢被眼泪浸湿。
宋夫人闭了闭眼睛,在宋文意的头上轻轻抚了几下,而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太多的表情。
宋文意热烫的泪水肆意落在她的手背上,宁愿被她骂上几句,而宋夫人始终缄默无言。
宋兴德被成姨一个电话叫了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候在家中的警察和久未见面的长子。
“文意,这是怎么回事”宋兴德问。
宋文意做着深呼吸,坦白道“我已经带他们去过游乐场了。”
闻言,宋兴德瞬间就明白了一切。他呆立当场,眼中尽是不敢置信,大概从来没想过会被亲生儿子“出卖”,但一转念,似乎又觉得一切也不那么意外。
宋兴德被警方带走了,自始至终,宋夫人都没回过头。她稳稳地坐在轮椅上,双目微阖。
曾经举案齐眉,如今心如死灰。
后悔吗
好像也没有。
但是如果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宁愿从未认识过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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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兴德是被秘密带走的,几乎没有惊动任何人。
暴雨持续了几天,终于在一个午后渐歇。
傍晚,天空开始放晴。
小院的大门被推开,简绎扯了扯衬衫领口,脱下几天没换过的外套,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就知道你在这儿。”
因为天气问题,在城南搜寻久诚训练基地的工作暂停。所有人都在着急,却也毫无办法。
陈牧雷亲自清理着被烧毁的小院,平时那么爱干净的人,现在一身脏污却也没见他真的嫌弃。
“你那边怎么样”陈牧雷放下手上的活儿,和他一并坐在长椅上休息。
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明显的疲惫,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地嗤笑对方。
“这几天基本没睡过几个小时的觉,不过好歹没白忙活,宋兴德很配合。”简绎揉着僵硬的脖子说道。
“他的无间地狱都挖被出来了,不配合也没用,这种时候嘴硬也是徒劳。”
“嗯,他自己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宋兴德呢,其实清楚宋氏和金晖集团这些年的积怨是赵令宇一手策划的,也明白金曼就是赵令宇收买保护伞的一只手,而金曼更知道昆灵区游乐场的秘密。赵令宇让他们相互握着对方的把柄,以此来制约对方。不管是宋氏还是金晖集团,有多大仇多大怨也都是拴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谁都蹦哒不了多高。”简绎说,“他只知道宋文霖是这两个人害死的,但是具体是怎么回事,他也无法确定。那个和宋文霖在久诚会所打起来的段风然,他瞎的那只眼睛并不是宋文霖干的。”
陈牧雷皱眉“不是宋文霖”
简绎“不是,那晚双方械斗中,宋文霖见对方的眼睛被捅了,他也很害怕,回家和宋兴德说了。宋兴德当时没当回事,觉得那是在赵令宇的地盘,大家都是自己人,闹不出多大的花样,让宋文霖不用过于担心。宋文霖也是有勇无谋的热血小青年,呆愣子,把宋兴德的话当了真。段风然把他再约到久诚,他自己就去了,认为大不了赔偿对方一笔钱就行了,反正他们家最不缺的就是钱。没想到,就这么把自己的小命给人送去了。出事后,久诚就因为消防设施不合格停业整顿,其实就是赵令宇找了个由头破坏案发现场,毁灭证据。”
“不是派人盯着冯琴了吗”
“可是一直没动静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段风然没再找过他老婆了。不过,冯琴最近去了几次医院,还是妇科。”
陈牧雷心思一动“怀孕了”
简绎“我简直不敢相信,你这个大龄处男怎么连这个也懂”
陈牧雷只当没听见那个词儿,一脸无奈“看来,我又得不当人了。”
“”简绎,“你想怎么着啊人家冯琴是个已婚的,你也要色、诱”
“我脸有那么便宜吗”陈牧雷骂道,“那么恶心的事我踏马这辈子都不想再做第二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
都快了。
强大的恶、势力,真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陈牧雷这样
这正因为如此,我们才需要陈牧雷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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