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拾安最终也还是没去国家队。
一人回到江城市的第二, 就是除夕了。
难不用早起训练,谢拾安一觉睡到了中午,拉窗帘一看, 妈妈的车就停在了楼下。
女人站在车外, 里拿着电话, 探出头来了, 笑着冲招了招。
“拾安, 回家过年吧。”
乔语初往下看了一眼, 拍了拍的肩膀道。
“去吧, 也有好多年没回过家了吧。”
在谢拾安拖着李箱,往外走的时候。
从海口飞往江城市的飞机也落了地。
程真在人群中一眼就看了自己的父亲, 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爸, 回来了”
程父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
“啊, 不错, 长高了,也结实了,走, 回家, 你妈妈一早就起来忙活了, 做了一桌菜, 全是你爱吃的。”
二人走到停车场,程真打后备箱, 把李放了进去, 到坐进车里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爸,你换车了”
程父笑笑,面色无恙, 打着方向盘。
“嗐,从前的奥迪虽然好,但着去公司还是有些高调了,让底下员工看着影响不好,反正众也能,就是代步工具而已。”
程真就没多想。
“爸,那你这车能借吗晚上想去找拾安们玩。”
程父一口答应下来。
“啊,但只许一条啊,车不喝酒,喝酒不车,听了没”
程真连连点头。
“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程真难回家一趟,训练又出了成绩,程父心里欣慰,一高兴就道。
“对了,儿子,要出去玩身上还有钱没”
“哇爸,你这也神机妙算了吧你怎么知道没钱花了啊。”
程父笑笑,继续着车。
“是你爸,还不知道你那脚的毛病啊,钱包在那底下,要多少自己拿吧。”
他出发之前特地去了银一趟,取了些现金,钱包塞鼓鼓囊囊的。
程真拿起来嘀咕。
“爸你以前都是直接给银卡的啊。”
“爱要不要,不要还给,你刷那银卡,不让你妈知道啊,这可都是你爸的私房钱”
程真生怕他反悔,赶忙从钱包里抽了一叠票子出来,揣进自己兜里。
“要要要,还是您对好。”
***
自从妈妈改嫁之后,谢拾安便鲜少踏足这里,仅有的几次,也都给留下了深的阴影。
站在电梯门口迟疑了一下。
妈妈一把把拉了进来。
“愣着干嘛,快上去啊。”
的还停留在自己的臂弯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始,谢拾安对妈妈的接触已经始变不习惯起来。
僵直了身子,直到听叮咚一声,电梯门了,妈妈松往里走去敲门。
谢拾安松了一口气,快步跟上。
“悠悠啊,快门,妈妈回来了。”
小女孩踩着拖鞋飞奔了过来,拉门,扑进妈妈怀里,抬眼有些陌生也有些好奇地看着。
谢妈妈抱着,含笑道。
“悠悠,叫姐姐。”
小女孩松了妈妈,怯生生地站着,脸上露出防备的神色,也不叫人,就这么看着。
悠悠爸爸走过来把人拉走。
“来,悠悠,和爸爸一起看电视吧。”
谢拾安站在这里,就像一透明人一,还是妈妈把的李拿了进来。
“去沙发上坐会吧,饭马上就好啊。”
在妈妈准备做饭的时候,悠悠又跑进了厨房,调皮地翻着放在料理台上的塑料袋。
“妈妈,要吃零食。”
“悠悠乖,今妈妈买了好多菜,有鱼、有虾、还有悠悠最爱吃的鸡腿,不吃零食了,一会吃饭好不好”
“不嘛,妈妈,就要吃零食。”女孩子撒着娇,女人实在没办法,只好从冰箱里取了两瓶酸奶给。
“去给姐姐一瓶。”
悠悠拿着酸奶跑出来,坐到了爸爸旁边。
“爸爸,帮打。”
男人把两瓶酸奶的吸管都扎了进去。
“悠悠自己喝吧,不用给别人。”
电视里放着动画片,悠悠穿着鞋子在沙发上跑来跑去,悠悠爸爸则起身去了厨房,随拉上了推拉门,只露出了一条缝来。
谢拾安能听隐隐约约。
“不是说好了只过除夕的吗怎么连李箱都搬过来了,咱家哪有地方住啊”
“拾安也就放假两,跟睡悠悠的房间,你和悠悠睡主卧,凑合凑合吧。”
“悠悠一人睡都习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男人抱怨。
“而且过年的,空也就算了,你谁是冷着一张脸上门来拜年的啊。”
锅铲的声音愈发响亮。
“了了,这么多年,总共也没来过几次,你就少说两句吧。”
谢拾安听入神,没留意悠悠已经朝跑了过来,一脚踩在了腿上,眼看着这就要滑下沙发。
谢拾安疾眼快把人扶住了。
正巧男人从厨房出来,着这一幕,顿时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把人抱了下来,瞪了几眼。
“干什么呢你都这么人了,不知道让着妹妹,往过去坐坐吗”
悠悠瘪着一张嘴,就要哭出来。
“爸爸”
“没啊,来悠悠,们去玩游戏。”
悠悠爸爸圈着人坐在沙发里打起了游戏。
谢拾安今刚换的新裤子上留下了一脏兮兮的脚印,被踩到的地方也隐隐作痛。
凝视了良久,然后起身走向厨房。
“妈,来帮你吧。”
谢妈妈连连摆。
“没,不用不用,你难过来一趟,去坐着吧,饭菜马上就好。”
饭菜上桌。
鱼虾蟹肉一应俱全。
谢拾安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吃过妈妈做的菜了,刚拿起筷子,妈妈就给夹了一块红烧肉。
“来,尝尝妈妈的艺,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谢拾安一怔,迟迟没动筷子。
谢妈妈看表情。
“怎么了,是不爱吃吗”
“没,们不让吃这。”
因为要随时准备兴奋剂检测,而市面上的猪肉因为人工养殖的缘故,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激素或者瘦肉精保残留,省队食堂里也都是鸡鸭鱼牛肉居多,久而久之,谢拾安也就养成了不吃猪肉的习惯。
谢妈妈恍然悟。
“哦哦,对,你现在是运动员了,来,不吃猪肉就吃块别的,油焖虾尝尝。”
悠悠爸爸不轻不重放下筷子。
“父母夹什么就吃什么,哪来的那么多规矩,这里不是滨海省队,是你家。”
“哎呀就是一块肉而已,吃饭吃饭,悠悠,把饮料给妈妈拿过来。”
谢妈妈打着圆场,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果汁,悠悠抿了一口自己杯子里的,又看上了坐在旁边的谢拾安的杯子,不人阻止就低头喝了一口,觉不好喝就又吐了出来。
“悠悠你怎么能吐在姐姐的杯子里呢”谢妈妈惊失色,把人抱了起来。
“孩子又不是故意的,你吵什么啊”悠悠爸爸也摔了筷子,声道。
谢拾安坐在这里,食欲全无。
放下筷子起身,走向了门口。
谢妈妈追了两步。
“诶,拾安,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谢拾安扶着门框穿鞋。
“回训练基地。”
悠悠爸爸也站了起来道。
“让走让走不就是一杯饮料吗这么人了,怎么心胸这么狭窄啊,告诉你,今你要是出了这门,以后就别想再回来”
谢拾安停下了动作,直起身,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慢慢朝他走了过去。
站起来,比这男人还要高。
极强的压迫感迎面而来,男人满脸警惕,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要干什么”
“想请你搞清楚一件,这里是你家不是家,要不是看在妈的份上,你以为愿意来,还有啊,你又算是什么东西,自从进门始就在阴阳怪气,指指点点的,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一句不是如果你觉还像小时候一任人宰割,那你就错了。”
谢拾安端起了桌上的玻璃杯,狠狠一扬。
谢妈妈惊失色,扑了过来阻止。
“拾安,不要”
已经来不及了。
“还有啊,就是这么心胸狭窄,别人碰过的东西就是倒了也不要,你不心胸狭窄,那你喝啊”
碎瓷满地,饮料洒了男人一身。
悠悠吓嚎啕哭了起来。
在一地狼藉里,谢拾安拖着李箱,摔门而去,任身后男人暴跳如雷。
女人凄厉的哭声传了出来。
“求求你们,别闹了,过年的,给一条活路吧”
谢拾安按下电梯,刚走出单元门没多久,女人就穿着单薄的毛衣,踩着拖鞋追了下来。
“拾安,拾安,你听话回去跟你叔叔认错,他一会接纳你的”
闻言,谢拾安唰地一下转过了身来。
“认错为什么要跟他认错,有什么错”
谢妈妈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忽然觉自己的这女儿有些许陌生。
“拾安,你小时候多么乖巧懂听话啊,现在怎么变成这了,长辈说你一两句也不吗今除夕,你考虑考虑妈妈的感受好不好”
“妈妈也是做了多努力,才说服你叔叔让你回家过年的,就这几,你忍一忍,咱们”
谢妈妈走上前来,轻轻地握住了的,眼里含着泪光,恳求道。
“咱们好好地过团圆年,好不好”
谢拾安冷眼看着,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感受,一阵阵麻木,然后又始钝痛。
“考虑你,考虑他的感受,还要考虑那名义上的妹妹的感受,那谁来考虑的感受”
“爷爷去世的时候,才六岁啊,爸卷了钱跑了,你看捞不着钱了,你也跑了,就在那里”
谢拾安伸,往背后的单元门口一指。
“就在那里,冬的,了你一晚上你呢,你在和那男人订婚,你有看过哪怕一眼吗最后还是邻居看不下去报的警,警察把送到了爸那边,爸扔给二十块钱就让滚,让别耽误他打麻将。”
“你知道觉自己像什么吗觉就像一皮球一,被你们踢来踢去。”
“谁都不想要,谁都觉是累赘,那你们把生下来,干什么,干什么啊”
少年一边说着,极力压抑着发自喉咙深处的哽咽,却还是泪流满面了。
谢妈妈也捂着嘴哭了起来,走上前来想抱抱。
“对不起,拾安,对不起,妈妈那时候没有办法,你爸卷走了家里所有的钱,还有负债,妈妈也要生活啊,不是故意抛弃你的,妈妈想着,家里情况好一点,再接你回来”
话音未落,谢拾安一把把人推了来。
“你别碰是你们把带到这世界上来的,没有错,也不欠你们任何人,你说变了,那变成这,是谁造成的,难道你们心里不清楚吗”
“要是还和从前一,你说什么就信什么,早就不知道死在哪里了”
谢拾安倒退着,一步步走远。
“就这吧,你们才是一家三口,而,自从爷爷去世后,就没有家了。”
“以后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成年了,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话说完之后,毅然决然转身离去,转身的那一刹那,所有压抑着的委屈和泪水倾盆而下。
悠悠爸爸追出来之后,谢妈妈也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埋在了他怀里抽泣着。
“走吧,都跟你说了,是不会回来的,悠悠还在家里着们呢。”
夜色里,两人携着一起上了楼。
谢拾安拖着李箱,在小区里走了几步,突然就始疾步狂奔。
北风呼呼刮着,吹脸上生疼,仿佛只要跑的越快,过去的那些苦难就再也追不上似的。
就这么一路狂奔着,跑出了小区门。
街边路灯下停了一辆众。
车玻璃摇下来,露出少年明媚的笑靥。
简常念“走啊,回训练基地家一起过年。”
谢拾安拉着李箱猛地怔在了原地,原本已经抑制住了眼泪,可是鼻头却又始发酸。
乔语初远远地看神色有异,推车门下车,走过去摸了摸的脑袋。
“走啊,回去吃年夜饭了,严练还在着们呢。”
少年微微弯起唇角,拿袖口揩干净眼角的泪渍。
“好。”
程真也下了车,帮把李放进了后备箱里。
“哎呀,某人面子可真,这刚一到江城市,屁股还没坐热呢,就要被拉来当苦力。”
乔语初瞪了他一眼。
“也不知道是谁,不回自己家过年,非要跑到们这来凑热闹,现成的苦力干嘛不用啊。”
谢拾安坐进车里,脚早已被冻的麻木了,车里暖气足,这才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
“你们怎么来了”
简常念往旁边坐过去了一点,给腾位置。
“外婆今出院,但是已经没有班车回村里了,就想让在们宿舍跟凑合一晚上,刚好严练说晚上年夜饭家一起吃火锅,和语初姐就拉了程真一起出来买菜,周沐也没回家在训练基地和外婆一起,帮严练包饺子呢。”
乔语初系好安全带,回过头来道。
“买完菜准备回去了,刚好路过这里,就想着,要不要问问你还吃不吃,刚准备给你打电话呢,你就出来了。”
程真回过头来笑笑。
“还买了好多烟花呢,一会吃完饭,咱们就去把它放了。”
没有人问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深夜拖着李离家,句句没有关心,可句句又不离关心。
少年浑身已经凉透的血,又一点一点热了起来。
“橙汁儿,快点,要饿死啦。”
“知道了知道了,再快都要超速啦”
***
一人回到训练基地,还是在单位分配给他的宿舍里,严新远系着围裙在翻炒火锅底料,梁练在他旁边打下,洗菜择菜。
外婆和周沐坐在客厅里擀面包饺子。
一着有人进门,周沐立马站了起来。
“你们回来啦”
梁练闻声也冲了出来,接过他们里的东西。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快快快,就着你们的菜下锅了。”
简常念跑过去捏了捏外婆的肩膀。
“外婆,累不累啊”
外婆笑笑,捏着里的饺子。
“不累不累,包几饺子有什么累的啊。”
“常念,你看,为什么外婆包的这么好看,的却这么丑啊”
简常念看着案板上放着的饺子,险些笑破了肚皮,外婆包的饺子有棱有角,一像元宝,周沐的,馄饨不像馄饨,包子不像包子的。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别浪费食材了吧”
周沐气地扑过去挠痒痒。
外婆状,也笑的合不拢嘴。
“好了好了,别闹了,你队友在贴窗花呢,你也过去帮帮忙吧,来,沐沐,先捏这里,再捏这里,食指轻轻这么一拢,饺子啊就成型了。”
简常念跑过去帮乔语初他们贴窗花。
“高一点,再高一点。”
乔语初站在底下指挥,程真踩着凳子,伸长了脖子。
“是这里吗”
“对对对,慢点,别贴斜了。”
“语初姐,有什么能帮忙的吗”简常念问道。
乔语初回头看了一眼,扶着程真的椅子不敢撒。
“你去看看拾安吧,在门口贴对联呢。”
简常念一溜烟跑出了门。
谢拾安里拿着对联,踩在椅子上摇摇晃晃的,简常念一只脚踩住了椅子,同时伸扶住了的腿,抬头冲人笑了笑。
谢拾安低头看了一眼,举着对联问。
“正了吗”
“再往左一点,好,好,就是那里。”
两人协作着贴完了对联,谢拾安从地上的塑料袋里拿起福字,正准备往门上贴的时候。
简常念一把拦下了,把里的福字颠倒了过来。
“诶诶诶,福字要倒着贴才,寓意福到嘛”
谢拾安少和人一起过除夕,更何况是贴福字这种了,翻了白眼,却还是依着把福字倒过来贴了。
“迷信。”
简常念又从地上捡起小灯笼。
“拾安,这还有灯笼,们也挂上去吧。”
“好。”
谢拾安站在椅子上,一左一右给门头挂上了红灯笼,单位斑驳的铁门,掉了漆的墙皮,被们这么一折腾,竟然也看上去喜气洋洋,焕然一新了。
简常念拍了拍,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
“不错不错,真有家装设计的赋。”
“你在说什么啊,都是上去贴的好不好”
谢拾安反驳道。
周沐跑出来叫。
“常念,拾安,快洗吃饭啦”
炉火正旺,红锅沸腾,一屋子老老少少有说有笑的,每人脸上都挂着喜气。
零点钟声响起的时候,窗外焰火也升了空。
周沐在前面摆好机,又跑了回来。
严新远端起酒杯。
“今破例,允许家少喝一口啊,新年快乐”
杯子碰在一起,机也按下了快门,时间格在了此刻。
“新年快乐”
新年。
快乐。
***
那晚上,吃完年夜饭把外婆送回了宿舍休息,简常念刚准备躺下睡觉的时候。
窗户处传来异响。
有人在拿小石子砸玻璃。
拉窗户一看,周沐冲招了招,程真还有乔语初和谢拾安都在下面。
“走啊,去放烟花。”
少年做了口型“。”
回身匆匆裹上外套就跑下了楼。
一人着车,在凌晨的夜色里,跑到了人迹罕至的江滩边上。
对岸的焰火还在升腾。
程真也点燃了烟花。
“砰啪”
五颜六色的花朵在头顶盛放。
潮水卷到了岸边。
简常念对着奔涌的江水喊“喂,你能听到吗要打进世锦赛”
周沐有学。
“要考上理想的学”
程真也把拢成了喇叭状。
“那要拿全国游泳联赛的冠军”
谢拾安也站在了他们身边。
“要一满贯”
乔语初笑了起来,冲着江水喊。
“那就保佑朋友们的愿望都能实现”
远处江面上的轮船传来了悠长的汽笛声。
寂静的空,深沉的夜色、奔涌的江水、热烈燃烧着的烟花,这世间一切美好通通回应了他们。
少年们明媚地笑了起来。
那些看向海的人,也会成为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