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宁在自家庄子里的马场跑了会儿马, 热的一身汗,她坐在马背上,越过一众亭台楼阁瞅见一群人影入了段家大门, 正在往内厅赶,便扭头问道“来了些什么人”
栅栏边立着名小丫鬟, 闻言也伸长了脖子去看, 摇头说“不知道, 看样子人还挺多,估计是老爷请的客人。”
“都这个时候了, 请什么客人”段宁看了眼已近黑沉的天色,勒住了手里的缰绳。
“老爷近来不是在同魏城谈粮食的生意么”小丫鬟说, “庄子里来来去去的人多着呢, 小姐再跑会儿罢”
段宁“哦”了一声,倒没心思去凑热闹,复又挥鞭跑起了马, 不消片刻, 便见一名手下匆匆奔了来,高声道“小姐老爷叫您别跑马了,赶紧随手下们离开, 去城郊的别院躲一躲”
马蹄溅起浓浓的尘雾, 段宁听得一头雾水,她满脸烦躁地打马踏过去, 居高临下地说“躲什么家里待得好好儿的,去别院干嘛”
“那些中毒的难民都死在了正雅堂”风大, 那手下扯着嗓子喊,“现在云华宫的人已经堵在了内厅,要小姐出来当堂对质”
段宁柳眉一竖“对什么质”
“哎呀, 那些难民都是中毒死的,现在凶手没抓着,知府扣了人家云华宫的管事弟子,把人关进了牢里,云华宫哪能咽的下这口气自然是要想方设法把人从牢里救出来么”
“救去呗”段宁瞪着眼,“那他们该去府衙啊,来我们段家做什么你这蠢货,一次性把话说完成不成找我对什么质”
那手下情急道“您前些天在城门口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过要给云华宫的清粥里下泻药的话现在难民都死光了,事儿闹大了,您留了话柄给人家,已经惹祸上身了”
段宁一听这话,心中瞬间明白过来,她脸色微变,立即从马上跳下来,寒声道“奶奶的,我不过就那么随口一说他们云华宫是想救人,所以拿我当枪使来了”
“可不就是这么个情况您快跟咱们走罢,老爷正在内厅应付呢,再晚些就走不了了”
“走就是缩头乌龟”段宁喝道,“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走了反倒坐实了罪名去会会他们”
那手下心急如焚,赶紧上前要阻拦,段宁却是一鞭子抽在他身上,边走边道“给本小姐滚开我看今天谁能给我泼脏水”
段宁冷着一张脸,怒气冲冲地离了马场去到内厅,她掀了珠帘,一眼就瞧见堂下坐着的蓝袍少年。
孟璟适才缓解了些许病痛,脸色还是苍白得厉害,一众弟子们立在她边上的空地之中,只有孟璟一个人落了座。
她端着茶盏,额角濡湿未干,低垂的眸底含着几分凉意。
段宁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分莫名其妙淡了怒火,她听着耳侧的珠帘叮当作响,打量了片刻孟璟,不多时,便见孟璟也若有所感地朝她投来了视线。
那双眼睛里透着浸人的寒光,像日光下的刀子,明晃晃地展示着逼人的气势。
“呦,”段宁将手里的珠帘朝脑后一抛,在段老爷惊愕的目光中大摇大摆行了出去,“今儿个是什么黄道吉日不成,这么多小郎君上门找我提亲来了”
段老爷嘴里的茶水“噗嗤”一声全喷了出来。
“孽障前厅是男子谈话之地,你这未出阁的小姐出来做什么”
“我在大街上纵马驰骋的时候您可没拦过,”段宁冷哼一声,迎着孟璟的眼神走到她跟前,一脚踩上矮几,捏着马鞭道,“听说你要来寻我麻烦,怎么个寻法”
孟璟搁了茶盏,神态自若地盯着段宁,说“找不找麻烦,得看你们段家肯不肯合作。”
段宁嗤笑“衙门扣了谁”
孟璟说“尹秋。”
“尹秋”段宁眉头一皱,回首看向段老爷,“怎么扣了她跟您说过么,云华宫有个救命恩人来的。”
“先管管你自己罢”段老爷神情不善,俯视厅内众人道,“你们云华宫照看不周,致使那些难民中毒身亡,这事儿与我们段家没什么干系,你们若想救人,自个儿去敲府衙门前的鼓,来我们段家算怎么回事”
孟璟说“人要救,案子也要查,晚生来此并非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查案。”
段老爷看这小子不顺眼,冷道“查案就去府衙听不懂人话么”
孟璟捏着帕子轻咳两声,说“令嫒不日前当众说过要给难民们下泻药的话,没两日那些难民就出了事,有云华弟子及一干百姓作证,于情于理,段小姐都该去府衙走一遭,配合调查。”
“于什么情,又于哪门子理”段老爷说,“我听闻你们将难民送进医馆,却不拿解药给人解毒,这才叫他们都死在了里头,真要说什么于情于理,那也是你们云华宫失了职”
“说得好,”孟璟直起身来,仰首看向堂上的段老爷,“我们云华宫在姚定城设有驿站已久,弟子们对城内的情况也十分了解,来路上我已问过了,那雅先生不通医理,却能开那么大一间医馆,正是因为背后有段家的财力支持,难民的死,我们云华宫的确难辞其咎,但那正雅堂的大夫胡乱开药,不与难民解毒,是听了谁的话雅先生又是谁的手下这一层一层分析下来,段老爷,晚生话说得明白,您心中也该有个数。”
段老爷脸色铁青,拇指上的扳指捏得咔咔作响。
“雅先生是我家请来坐镇正雅堂的,那医馆真正的老板也诚然是我们段家,”段宁晃着手里的马鞭,收回了矮几上的腿,“可他治不治病,与我们段家何干他医死了人,你们直接拿他不就得了揪着我们段家不放是几个意思”
孟璟瞟了她一眼,脸上终于泛起了点笑意,道“我方才说了,除了查案,还为了救人么。”
段宁听不懂她什么意思。
见她居然当众承认正雅堂与段家的关系,段老爷气血上涌,破口大骂“孽障孽障给我滚下去”
段宁说“您骂我作甚人家都抓着我的话柄要来找我麻烦了,医死人的是那雅先生啊,让他们捉人去官府么您跟这儿打什么太极呢”
“孽障”段老爷取了茶盏就往段宁身上丢,“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东西还不快闭嘴”
段宁闪身一避,脸一垮“好嘛为了个外人不要我了,那我坐牢去”
段老爷颤抖着手,指着她“你这个”
“闲话少说,做个决定罢,”孟璟没有耐心看这父女俩吵嘴,面无表情道,“是要保那雅先生,还是要保令嫒”
段老爷目光如炬,看了孟璟许久,末了才冷笑一声“好个厉害的小子”他转着手上的扳指,目不斜视道,“来啊,去府衙走一遭,叫他们把牢里那个放了”
见状,段宁忍不住嘟囔起来“早说么浪费时间”
“你给我滚回房去面壁思过”段老爷勃然大怒,“丢人现眼的东西”
目的达成,孟璟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她拭了把脖间的冷汗,不卑不亢道“既如此,那我等也未听见段小姐当日说过什么,段老爷,今日有所冒犯,还请见谅。”
她说罢,俯身作了一礼,即刻率领弟子们行出堂去。
段宁眼珠子转了几转,瞄了一眼火冒三丈的老爹,脚底抹油似地也跟着跑了出去。
“你去做什么”段老爷大喝,“给我滚回来”
段宁充耳不闻,眨眼就没了踪影。
堂子里点了数盏明灯,照得亮堂,宛如白昼,满江雪坐在木椅上,拿匕首挑着灯芯,淡漠无波的眸中映着那簇跳动的火苗。
外间的难民尸首已收殓得差不多了,冬日天冷,一时半刻倒是坏不了,都拿白布盖着,摆在那雪地里。
弟子们来来去去,动静不小,可堂内的大夫和药童们却是噤若寒蝉,头埋得很低,半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大堂正中央,站着一老一少两个身影。
“说说罢。”满江雪不看任何人,挑着灯芯的神态异常专注,她把那匕首亮出了全貌,泛着冷冰冰的银芒,不住地闪着屋内众人的眼。
堂外雨雪纷飞,鬼天气怪得很,雅先生看着那外头,不知道落下来的究竟是雪还是雨,他没有边际地想,既然下了雪,又哪来的雨可那水一般滴下来的东西,又是什么玩意儿
房檐忽然飞落下来两名官差,手里拖着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天已经黑了,借着屋内的烛光,雅先生抹了把昏花的老眼,看清那尸体不是别人,正是他白日里才使唤过的一名大夫。
“这厮捱不住打,自个儿抹了脖子,”官差立在门外,冲满江雪说,“你们这处还没审完”
满江雪头也不回地道“审着呢。”
那官差瞧着脸色骤变的雅先生,咧嘴笑了起来“你们云华宫都是大善人,忙成这样还肯帮忙提审,在下先道声谢,不过这半天了都不见人开口,依我看,就照我们府衙的办事作风来,拖下去打一顿比什么都便利,再硬的嘴我也能给他撬开,如何”
满江雪顺势说“那先生自己选罢,是想让这位大人审你,还是我来审你。”
雅先生当即双膝一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满江雪却侧目看向了他身边的人“你先说。”
“我说,我说”名为柳八的少年吓得面如菜色,也紧跟着跪下去,忙不迭道,“驿站的毒是我下的,毒是雅先生给的,他许诺我事成之后可以到正雅堂谋个月钱多又轻松的活儿做,我是故意装作吃醉了酒栽了跟头,拖在最后把毒抹在了水桶里,该交代的我都交代,只要大人们可以放我一马,我愿意随时出面指证”
满江雪斟了杯热茶,递给了身边咳嗽不断的陆怀薇,淡淡道“你说是他叫你投毒,可有证据”
柳八拿袖子揩着汗,忙道“有的有的”他哆哆嗦嗦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诚惶诚恐道,“毕竟是要害人性命的事,口头承诺我自然不肯,所以当日特地要雅先生给我拟了张收据,他给了我二百两银子,借买米的由头盖了正雅堂的红戳,银子在我家中放着,一两都没花,大人们若是不信,可以对一对正雅堂的后厨出账册子,根本没有这买米的记录”
满江雪倚在椅背上,看了一眼那收据上的内容,当下便冲官差道“行,凶手查到了,诸位大人拿人交差罢。”
几个官差登时入了堂,要来捉人,那雅先生大吃一惊,一边后退一边叫道“说什么笑话这小子三言两语就叫你们信了那收据不是我开的,红戳也不是我盖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何从叫他下毒”
满江雪没吭声,似是不愿与他多费口舌,先前那官差道“前有你们正雅堂的大夫畏罪自杀,后有这小子当面指控,你能推脱几时去府衙大牢走一趟,我看你还敢狡辩”
“我可是段家的人”雅先生仓皇道,“正雅堂在府衙的登记册子上留的也是段老爷的名字,我没那权利盖红戳底下哪个混账偷了印章与这小子搞黑心买卖,这账我可不会认你们休要信口雌黄,胡乱攀咬”
官差冷笑“照你这意思,我得去找那段老爷问话了是他指使你这般做的”
雅先生啐了一口“反正不关我事”
“那要大夫们不给难民解毒总是你的主意”官差厉声道,“毒是不是你叫他下的,这个可以另当别论,故意见死不救害了那么多条人命,你又作何解释”
雅先生立即指着门外那具尸首道“你们问他去嘛老夫从未习过医术,药都是旁人在配,我哪知道他们居然给难民开了安神药我冤枉啊”
“还在狡辩”那官差拔了刀,“给你脸不要,非要自讨苦吃来啊给我拖出去狠狠地打”
几个官差遂然上前,当即将这雅先生拖去了院子里,挨着那些难民的尸首一顿拳打脚踢。
“你们你们滥用私刑我乃段家家奴,你们衙门那院子都是靠我家老爷出资建的你们敢打我哎哟你们饶不了你们”
官差照着他的头便是一脚,笑得冷厉“往死里打”
外头闹得厉害,叫屋子里的大夫和药童们听得胆战心惊,满江雪支着手肘撑着头,目光游移在夜色之中,神色平静。
陆怀薇喝了医药弟子递来的风寒药,又饮茶漱了口,她嗓子哑得很,说起话来有些费力,但还是尽量吐字清晰地道“你们都看见了,大人们动起手来可是不留情的,我们云华宫不打人,也没权利打人,但你们若不肯在我们跟前说实话,那就只能交给大人们处置,所以你们当中若有知情的,趁这机会说出来还不算晚。”
她话音一落,便见几个大夫互相对了下眼神,赶紧纷纷站了出来。
“我们说正是雅先生叫我们开安神药的”
“没错他是老板么,他说什么我们哪敢不从啊”
“各位少侠,我们也是听命行事,并非恶意伤人,若不照着他说的做,往后在姚定城哪里还待得下去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陆怀薇叹了口气,摇头道“都说医者父母心,那些难民已经如此可怜,你们竟还这般狠心要置他们于死地,在座哪一位不是姚定城叫得出名号的良医此举有违天道,也有损阴德,”她说到此处,又是一声叹息,吩咐弟子道,“去罢,将笔墨分发下去,写好供词呈交给官差大人。”
满江雪在案前起了身,她取出手帕擦拭着匕首,缓步行到门边,淡声道“你一个医馆老板,与这些难民无冤无仇,没有害人动机,是谁叫你这么做的”
雪地里染了不少血迹,雅先生已被打的鼻青脸肿,满脸是血,他被官差拖到阶下,匍匐的身子在风里打着颤。
见他闭口不言,满江雪又说“你能唆使那少年在我云华驿站内投毒,便说明你是要对付我们云华宫,”她将匕首擦拭得干净,捏在手里转了转,“你和紫薇教又是什么关系”
雅先生趴在阶下,口鼻还在不断地滴着血,他仰首看着阶上这一身雪白的女人,眼里没有一丁点惧怕,甚至有几分荒唐的恨意,他说“我家主子是段家的大当家”
满江雪眼神漠然,垂眸瞧了他片刻,忽然无端弯唇笑了一笑,说“既然你自己不想活了,那就别怨我没救你。”
廊下回荡着穿堂风,吹动了满江雪肩上的锦袍,她抬腿从那阶上迈下去,路过雅先生时,又轻描淡写道“不论你忠心维护的人究竟是谁,他都实在是愚昧又可笑,既未动摇到云华宫,也未谋取到半点利益,你的命,实则比任何人都要轻贱。”
唆使柳家少年投毒,致使上百名难民死于非命,眼下人证物证俱在,等待雅先生的下场是什么,无需多说,众人都心知肚明。
但这背后存在一个问题,他为何要如此行事又是听了谁的命令需知这一出投毒计他得不到半点好处,东窗事发之时也就是他身败名裂之时,按照当今律法,他是要砍头赔罪的。
即便他咬着段家不放,但明眼人都能想得到,段家在姚定城乃是大户,又声名在外,不会蠢到为了杀一批毫无价值的难民犯下这等蠢行,那只会叫段家积累数年的威望毁于一旦,而此时此刻,段家也定然巴不得赶紧和正雅堂撇清关系,不会傻到卷进这案子里来。
“段家不会救你,你就是条无人问津的野狗罢了”一名官差抬腿踩上雅先生的后背,语调冷漠,“说是何人指使你”
这一脚几乎要将脊梁骨踩断了,雅先生咳着血,在这官差的脚下面露狰狞,咬着牙扛了许久。
直到刀刃架到了脖子上,划破了那里的皮肤,他才像是幡然醒悟过来一般,先前的气焰与坚持倏然间溃不成军。
他手臂微抬,五指抖得厉害,食指虚虚地朝门里某个方向指了过去。
满江雪微微侧身,顺着他的指尖往内看去,看见了脸色煞白的白灵。
“师叔”白灵神情惊恐,慌忙往边上移了一步,“我和小秋一起来的姚定城,先前压根儿不认识这号人”
满江雪眸色发冷。
须臾,那只手又换了个方向,这一次,满江雪看见了立在柜台边的陆怀薇。
陆怀薇脸色也白,不过她是病的,她拿来捂嘴的帕子已经渗出了血迹,咳的十分用力,陆怀薇迎上外面等人的目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紧接着,她把头偏过去,瞧见身侧那柜台后方的架子上,放着一尊观音像。
陆怀薇咳的说不出话来,她细想片刻,嘶哑着声音道了声“冒犯”,随后一剑劈去,将那观音像打了个粉碎。
一张地契在满室鸦雀无声中落了下来。
“紫、紫薇教”雅先生死死盯着那张地契,奄奄一息地说道,“只要难民死了,段家那庄子就是我的”
陆怀薇将那张地契拾起来,看向雅先生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悲悯,她说“可怜。”
“押我入狱”雅先生忽然大喊起来,“紫薇教会救我出去紫薇教会救我出去我不怕入狱我不怕”
可他这番话适才说完,却是一口黑血猛地吐了出来。
几个官差瞳孔一缩,赶紧喊道“大夫呢快出来给他瞧瞧这人还不能死”
大夫们立时鱼贯而出。
白灵长出一口气,被他方才指的几乎要窒息了去,她随着陆怀薇行到门边,听见陆怀薇说“紫薇教不仅不会救你,还要杀你,”她看了那血迹一眼,“你早已被他们下了毒,可惜不通医理,久不自知。”
雅先生胡乱舞着双手,两眼已经开始涣散,他不甘心地呢喃着“救我救我”
身侧立着名满脸泪花的药童,陆怀薇将他眼睛捂了起来,看着大夫们纷纷垂下了手,沉沉叹息,说“劳烦诸位,收殓了罢。”
“见钱眼开的狗东西”几个官差轮番吐了几口唾沫,“死有余辜”
“再劳烦诸位,”陆怀薇摇摇晃晃,闭上了眼,“给我开几服药”
她说罢,一个仰首朝后倒去,白灵吓了一跳,急忙接住她道“陆师姐”
院内院外霎时忙作一片,众人收尸的收尸,诊病的诊病,不少药童啜泣起来,堂中聒噪又吵闹。
满江雪立在夜色中,静静看着所有人,她像是个路过此地的云游客,与众人隔着些许距离。
“师叔这时候到哪儿去”瞥见那道白影朝外走,白灵顾不得陆怀薇,急忙起身喊道。
“你们留下善后。”满江雪松松散散地提着匕首,洁净的云靴避开了那些污血。
她说“我去接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