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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0、第一百六十章
    温朝雨搬了把藤椅, 躺在院子里晒太阳。

    新来惊月峰的弟子们围在她身边,个个谈笑风生,兴致高涨, 又是端茶又是按腿,把温朝雨伺候得十分周到。

    “温师叔的飞刀例无虚发, 再耍两下给我们开开眼呀”

    “是啊, 咱们宫里人人都使剑, 可没人用刀呢,更别提是飞刀了”

    “那树上有个鸟窝, 温师叔快把它打下来,说不定还有鸟蛋”

    自从温朝雨昨日闲来无事露了两手, 弟子们便一直缠着她, 吵着嚷着要让她表演飞刀,温朝雨被他们闹得没办法,昨天夜里陪着一群小辈玩儿了一晚上, 没想到弟子们竟对飞刀这般感兴趣, 到了今天都还围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

    温朝雨耳朵都快被吵出茧子了,正要寻个什么由头回房里避一避,起身时忽见满江雪自枫林中走了来, 便一个飞身朝她掠去, 问道“我快被那群小崽子烦死了,你什么时候让我走啊”

    满江雪一来, 弟子们立即作鸟兽散,跑得半个人影也不见, 都规规矩矩地各归各位,不敢露头。满江雪拾阶而上,入了沉星殿, 说“腿长在你身上,想走便走。”

    温朝雨半信半疑地看着她“果真”

    “骗你做什么。”满江雪掀了帘子,见寝殿里头无人,便又转了出去。

    温朝雨跟在她身后,操着手道“你真的愿意放我走”

    “已经没你什么事了,去留随意。”满江雪推开了尹秋的房门,朝内扫了一眼。

    “那你不早说”温朝雨没好气,“我这就走”

    瞧见那房里无人,满江雪皱了皱眉,回身问道“小秋呢”

    “没见她回来啊,”温朝雨说,“她不是去医阁看那陆怀薇了么”

    满江雪看了眼天色,说“午时去的,这都快傍晚了,一直没回来”

    “你问我我问谁”温朝雨摊了摊手,“你在明光殿跟宜君谈了那么久的话,她没去找你”

    满江雪摇头,踱着步子复又回了沉星殿,温朝雨还是跟着她,想了想说“别是陆怀薇情况不好罢,要不去看看”

    满江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不知为何心中一瞬弥生出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她正要回应温朝雨一声,忽见白灵步履匆忙地穿过庭院入了廊子,开口便问道“师叔,小秋回来了吗”

    满江雪不由地心下一紧,反问道“她没在医阁”

    白灵脸色微变,低声道“我方才从医阁过来,孟璟说她和叶师姐早就走了,叮嘱我来惊月峰看看小秋回来没有,这”

    “早就走了”温朝雨很快觉察出不对,“她们去了哪儿”

    白灵愣愣地看着满江雪“不知道”

    温朝雨又问“那叶芝兰在没在明光殿”

    白灵说“没有啊,我去医阁之前就在明光殿和季师姐汇报公务呢,没见着叶师姐。”

    糟了温朝雨赶紧看向满江雪,失声道“叶芝兰该不会”

    她这话还未说完,满江雪已经抬腿下了阶,没走两步便直接动用轻功飞往了明光殿的方向,白灵与温朝雨对视一眼,也即刻追上满江雪的脚步,三人到了明光殿,里头只有谢宜君和季晚疏两个人,不见叶芝兰和尹秋的身影。

    “江雪”谢宜君见这三人神情凝重,又风风火火的,便问道,“你们这是”

    白灵情急道“叶师姐和小秋呢你们有没有见过她们”

    谢宜君面露茫然,看了季晚疏一眼“她们俩不是都去了医阁探望怀薇么”

    “孟璟说小秋和叶师姐一起离开了,”白灵说,“惊月峰没有人,这里也没有,这都几个时辰过去了。掌门,这事不对劲”

    谢宜君眸光一闪,还未来得及回话,满江雪又一声不吭地飞身而出,不知要往哪里去,众人都在这一刻提心吊胆起来,谢宜君神色几变,急忙道“马上传令下去,赶紧找找芝兰和尹秋在何处”

    白灵领了命,立马吩咐弟子们即刻开始寻人,季晚疏眉头一皱,也紧跟着奔出殿去,温朝雨见状也立马朝她的身影追了过去,两人一路脚不沾地地来到了叶芝兰的住所,满江雪正好从屋内快步行出,手里还攥着一封书信。

    “师叔”季晚疏连忙问道,“见着人了么”

    满江雪眉目生寒,眸中噙着浓浓的杀意,她什么也没说,将那书信随手朝季晚疏怀里一塞,又兀自离开了此处。

    季晚疏赶紧将那捏皱的书信舒展开来,只见上头写了几个大字明日午时,西凤山颠见。

    尹秋醒来时,窗外夜色已浓浓。

    许是连日放晴的缘故,今晚得了一轮明月,钩子似的挂在那疏朗的夜空,正巧被墙壁上的天窗框在了里头。

    尹秋浑身酸疼,眼皮沉重,不太能睁得开眼,她躺在冰凉的地面,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月亮缓了会儿神,想起身坐起来时,发现双手双脚都绑了粗粝的麻绳,连脖子上也套了一圈,绳索另一端就拴在身侧的墙壁上,把她禁锢在了一个极其狭窄的范围之中。

    这是哪儿

    尹秋彻底清醒过来,赶紧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去墙面打量四周景物。

    屋子里只点了盏昏昏小油灯,作用不大,还不如月光亮堂。举目望去,这地方除了一桌一椅,别的什么也没有,既不像柴房,也不像地窖,总之十分简陋,也十分安静,除了盘旋在外的呼啸风声,几乎听不见任何别的响动,也感受不到其他人的存在,仿佛这一隅乃是什么隔绝尘世的荒岛,只有尹秋一个人。

    刺骨的寒气从地面渗透出来,又穿过衣料蔓延至全身,尹秋只着了单薄的衫裙,根本御不了寒,她冷得发抖,唇齿都在打颤,顾盼间听得室外忽然传来了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就停在了门口。

    尹秋眉目一凛,定定看着那处,下一刻,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提着食盒缓步走了进来。

    视线碰撞,两人隔空对视了少顷,叶芝兰反手关了门,一语不发地迈动双腿,在尹秋跟前蹲了下来。

    许是见尹秋被冻得面无血色,又瑟瑟发抖,叶芝兰看了她一会儿,解下外袍将尹秋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又倒了碗水送到了尹秋唇边。

    尹秋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低头将那碗水喝了。

    叶芝兰又取出一碗粥,还有两碟清淡小菜,她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征求了一下尹秋的意见。尹秋微微颔首,叶芝兰便又喂她吃起了饭来,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言语,直到尹秋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叶芝兰才收了手,把东西都放回了食盒里。

    喝了水,又吃了饭,身上还添了衣物,尹秋顿感好受许多,长长舒了一口气,她目光复杂地看着叶芝兰,心里有很多话想问,却又不知该从何问起。

    即便已经被抓到这地方来,又亲眼见到了叶芝兰,但尹秋到此时也还如在梦中,不太敢相信这是真的。

    她实在没想到叶芝兰居然会是小七。

    毕竟叶芝兰之所以会被关进刑堂,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由于她经手了暗卫弟子的组建,所以尹秋她们也仅仅只是怀疑她有可能是暗卫弟子背后的主谋,几乎从未将她和小七联系起来过。

    要知道,小七预料到了暗卫弟子会对尹秋下手,还特地要温朝雨去魏城保护尹秋,那就证明小七和暗卫弟子背后的人不是一伙的,甚至有可能是站在对立面,而叶芝兰恰恰就沾染上了这等嫌疑,所以就连满江雪也没有想过她会是小七。

    可结果竟然真的是她。

    难不成小七和暗卫弟子背后的主谋是同一个人可这不就自相矛盾了她既要派人杀尹秋,又要让人救尹秋,这是什么道理

    外袍上残留的体温很快消退,尹秋又开始觉得冷了,她闷着不吭声,倒是叶芝兰终于开口道“先忍一忍,我不能给你松绑,也只能把你关在这地方,等到了明日,你就能见到满江雪了。”

    尹秋心情沉重,闻言问道“你要做什么”

    叶芝兰说“做个了结。”

    尹秋皱了皱眉,片刻后才道“西翎灭亡并非是因为师叔拒绝和亲,穆德早就被永夜国君处死了,你不能将这些罪过都算在师叔一个人头上。”

    叶芝兰轻笑一声“我知道,”她眸光透着凉意,语气却是十分轻松,“先担心你自己罢。”

    “你知道”尹秋忽略了她后半句话,意外道,“你知道什么”

    叶芝兰将木椅拖到尹秋身侧,边落座边道“我要对付满江雪,从来便不是为了国仇家恨,你方才说的,我都清楚。”

    尹秋讶异“那你为什么还要对付师叔”

    叶芝兰靠上椅背,姿态懒散,她瞧着尹秋道“这个问题我暂时不想回答,到了明日,你有可能会死,也有可能会侥幸活下来,我也一样,所以这是你我最后的谈话机会,你若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我现下倒是可以通通告诉你。”

    听她此言,尹秋也就预感到了明日必然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她心下微沉,神情凝重,但也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焦躁,说“那好,除了为什么对付师叔,别的问题你都能如实回答”

    叶芝兰点头。

    尹秋理了理思绪,问道“那年我被劫去紫薇教总坛,是你给了温朝雨面具,那面具材料,你是怎么到手的”

    叶芝兰说“很简单,李副长老嗜酒如命,灌他几斤烈酒,就什么都问出来了,放置材料的暗室机关如何开启,是他酒后亲口说的,那老头儿酒醉一场便什么都不记得,何况这事我是早有预谋,并非是你被劫走那年才临时起意做的,时间一长,他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否则我在宫里又如何钻研易容术自然是多年前就已经知道了怎么盗取面具材料。”

    难怪她能将这事做的滴水不漏,原来是早就知道该怎么开启暗室机关。

    “那陆师姐呢”尹秋又问,“她在汤房晕倒,是你的手笔”

    叶芝兰笑了起来“不错,”她掸了掸裙面,淡然道,“是我让她去汤房沐浴的,也是我把她打晕的,包括她在回宫的路上被秦筝打成重伤,亦是我让南宫悯吩咐秦筝这么做的,南宫悯早就想把你抓回紫薇教,我们一早就商量好了计策。而怀薇主管宫外事务,常年都在各大州城走动,又是无悔峰弟子,我若要寻个替罪羊,她无疑是绝佳人选,你们不也都信了么”

    也就是说,紫薇教从头到尾都只有南宫悯和秦筝知道她是谁,甚至连温朝雨都一直以为小七就是陆怀薇。

    见她笑意嫣然,尹秋不由有点动怒“卑鄙,陆师姐被你害的自刎,性命垂危,你还笑得出来”

    “自刎这等事,谁还没做过”叶芝兰笑意不减,忽地将衣领一拉,露出心口处的伤疤,说,“我曾经也寻过死,什么上吊,什么投河,但凡是能了结性命的事,我都做过,自刎有什么可怕”

    尹秋看了那伤疤一眼,略有些生硬地道“我不知你经历过什么事,所以不能妄下评判,但陆师姐是无辜的,你将她害成那样,难道就一点愧疚之心都没有”

    叶芝兰静了静“我没有心,”她抬手将衣领拉回去,口吻平静道,“我的心早就烂了,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烂了。”

    尹秋看着她,不语。

    “人要想没有痛苦地活着,就不能存有良知,”叶芝兰说,“只有泯灭人性,才能刀枪不入,才能绝情绝义到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你还年轻,也还未真正意义上体会过痛苦,你不会明白的。”

    尹秋眉眼低垂,安静了须臾才道“我也不想明白,”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丁怜真呢你一直待在宫里,又离不开掌门的视线,你哪来的时间跑去天池与她见面”

    “我也不是时时刻刻都得在谢宜君跟前转悠,”叶芝兰说,“宫门大师姐要负责的事何其繁多,上上下下,方方面面,都得由我亲自确认和经手。从谢宜君收我为徒起,我便潜移默化地给了她一个固定印象,那就是我每月都要抽出几日去上元城盯着弟子们采买宫内所需物品,商户是我打交道,银钱是我来结算,换了人就有可能出现丁怜真那等中饱私囊的货色,所以我若要出宫,谢宜君不会有半点疑心,再说了,我便是随意寻个什么借口,她又如何能不答应毕竟丁怜真在天池待了一年多,我也不是经常都去找她,统共也就去过三次而已。”

    “三次”尹秋沉思一阵,不解道,“或许你去天池的次数不多,那姚定城难民一事呢你让丁怜真给我下毒,又让她盯着那柳八给难民下毒,那时候你总该亲自到场了,这又怎么解释”

    “这也很好解释,”叶芝兰款款一笑,饶有兴味地瞧着尹秋道,“你别忘了,自从各地遭了雪灾滋生难民以后,我可是也下了山,没有一直待在宫里。”

    锦城尹秋忽然想起来,恍然大悟道“你去了锦城,还在锦城待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也可以易容成陆师姐去唆使丁怜真下毒。”

    “正是,”叶芝兰说,“我顶着怀薇的脸找上了那位正雅堂的雅先生,用段家庄子的地契要他替紫薇教杀了那些难民,其实那地契是假的,可他到死也还不知,是不是很可悲而那柳八在投毒后见到的男子,也是丁怜真假扮的,总之这些事情即便被你们查明,那也是怀薇的事,扯不到我头上来。”

    尹秋沉默了一下“可丁怜真日日都在驿站里头待着,也日日都能与陆师姐有所接触,她难道就丝毫没有察觉过古怪之处”

    “她当然不会察觉,”叶芝兰说,“首先怀薇与真正的程秀其实没有什么交情,她和丁怜真在驿站也不会日日都见面,怀薇只不过是因为怜惜程秀才肯将她调去州城做事,而我一早就和丁怜真说好了,为了防止日后被人追查,我不能主动把她塞到哪座州城,事情要做给外人看,她必须自己请求怀薇,而怀薇一向心善,她不会拒绝。”

    “所以在丁怜真眼中,怀薇答应她是必然的,而在怀薇眼中,程秀是生活凄苦,有求于她。这两人各司其职,压根儿没什么来往,况且我还与丁怜真着重强调过,不管任何时候她都不能表现出与我有关系,只能我去找她,不能她来找我,哪怕是我二人私下相处,也得恪守这个规矩。”

    叶芝兰说到此处,笑意里掺了几分不屑“很可笑不是吗她都成了那副鬼样子还贪生怕死,自然对我唯命是从,怕我杀了她,所以即便平日里与怀薇有些交集,她也只会认为是我在刻意装作与她客套,再说怀薇从不在哪座州城过多久留,她们俩见面次数也很少,所以丁怜真基本不会起什么疑心,懂了么”

    她这是拿捏住了丁怜真畏惧她的心理,仅仅用了点口头上的哄骗就叫丁怜真深信不疑,且半点也不敢忤逆,如此一来,丁怜真听了她的话,便成日窝在锅炉房里不与外人接触,就算与陆怀薇见了面,丁怜真也分毫不敢表露什么。

    尹秋听的后背发凉,只能叹一声“你手段了得。”

    “她那样的贱人,不值得被善待,”叶芝兰语气冰冷,却又很快缓和下来,“正如你已经落到了我手里,我却肯喂你喝水吃饭,还给你披衣,这就是你和她的区别,我也不是一点人情味也没有。”

    那我是不是还得感激你尹秋暗自腹诽,面上却维持着沉静,说“我在去云间城的路上遇见的那个吹笛人,是你本人”

    叶芝兰说“是,我想试试蛊毒可有成功,试探完毕之后,我便回了锦城与温朝雨见面,之后又去了魏城。”

    尹秋说“那你一定知道灭掉如意门的另一个凶手是谁,对不对”

    “当然知道,”叶芝兰说,“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毕竟明日我究竟会不会死,还不一定。”

    尹秋调整了一下坐姿,疑惑道“为什么不能告诉我就算你明日能活下来,可你与他也不是一路人,难道他会帮你吗”

    “他不仅不会帮我,还会想方设法杀了我,”叶芝兰笑得轻蔑,“他自然会担心我将他泄露出来,可我若能博得一条生路,往下就可以与他做交易,事情也就远远还不到结束的那一天。”

    “照你这么说,他并不知道有你这个人的存在”尹秋极力维持着灵台清明,“那你为何不早点与他接头”

    “他的确不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他连梦无归都不知道,”叶芝兰说,“这人做了恶事,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却不想他的罪行早就被我和梦无归看见了,我若是不瞒着他,他定然会杀我灭口,绝不会放任我待在云华宫,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到合适的时机,断无可能轻易联手。”

    尹秋说“那暗卫弟子又是怎么回事你既然是小七,那暗卫弟子背后的主谋就不是你,我们也正是因为这个才一直没有怀疑到你头上。”

    “无巧不成书么,这世上的事,有些时候就是那么出人意料,”叶芝兰把玩着手里的手链,那金珠的光泽投在她眼底,像燃起了零星的灯火,“暗卫弟子的确是我一手挑选,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也不知道他们竟然是那个人派去监视满江雪的,这件事上,我诚然是背了黑锅,但也算是因祸得福,反倒叫你们走入了一个误区,只怀疑我是暗卫弟子背后的人,却没有怀疑过我会是小七。”

    所以她之前说自己不知道暗卫弟子的由来,并不是在演戏,而是真的。

    “他给了南宫悯流苍山地底机关的图纸,”尹秋问,“是这样吗”

    叶芝兰却是摇头“不是,真要说起来,他只是坐收渔翁之利而已,并没有主动对如意门的灭亡做过什么。其实,他不能算是灭掉如意门的另一个凶手。”

    尹秋自是意外道“不是他那是谁”

    叶芝兰又缓缓笑了起来,盯着尹秋说“是我啊。”

    尹秋神情一变,这次是真的怔在了原地。

    “流苍山有地底机关这件事,表面上看来,只有沈氏夫妇和你爹娘知道,后来你爹又告诉了南宫悯,”叶芝兰观察着尹秋的反应,不疾不徐道,“可他们都不知道,其实我也清楚这事。”

    尹秋心头震骇,惊疑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你要明白,我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盘算着该怎么对付满江雪了,”叶芝兰说,“当我发现她与沈曼冬关系匪浅后,我就把目标放在了如意门上头,搜寻了不少如意门的传闻。头一件让我觉得蹊跷的事,便是你祖父祖母的死。”

    叶芝兰知道自己不会是满江雪的对手,所以她只能千方百计地对付她亲近的人,要以这样的方式折磨她,如果能将沈曼冬和如意门置之死地,那满江雪一定会大受打击,可要对如意门下手,就必须要有一个能下手的突破口才行。

    但这个突破口其实并不难找,莫说江湖门派,便是天家官府也总有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叶芝兰很明白这个道理,她在多日暗中收集之下,听说了尹氏夫妇在如意门的遭遇。

    “你爹的身世,南宫悯该是有和你说过,”叶芝兰道,“尹氏夫妇乃是沈家主管,将如意门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可他们两口子却是突然间被人给害了,还都成了又哑又瞎的残废,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为何会遭此劫难”

    尹秋动了动唇,却没说得出话来。

    看见她的反应,叶芝兰弯了弯唇角,接着道“我在听说尹氏夫妇的事情后,暗中走访过不少人,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且多数人被问起这事都十分避讳,也不愿详谈,你想想看,这合乎常理吗要知道,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所谓雁过留痕,风过留声,任何已经发生的事情,都不可能做的绝对干净,也许是老天爷都要帮我,又或许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一个肯为尹氏夫妇鸣不平的证人,他将事情都告诉了我。”

    尹秋问道“所以究竟发生了什么”

    叶芝兰说“尹氏夫妇负责了建造地底机关的全部事宜,我这么说,你能懂么”

    尹秋愣了愣,倏地抬起了眼睫。

    “要将机关建造起来,深埋于流苍山半山腰,那可不是个小工程,还会耗费诸多人力,”叶芝兰缓声道,“就算是夜里秘密进行,白日里再将痕迹抹去,那些做事的人,他们总该知道,他们总不会失忆,可我在探访的过程当中,却是从未听谁提及过地底机关一事,这难道不奇怪吗”

    尹秋眉头紧蹙,愣了半晌终于启声道“地底机关的事不能外传,要做到保密,而最好的保密方式,就是杀掉所有经手过此事的人,而我祖父祖母又是主要负责人,所以”

    “所以他们一定不会有好下场,”叶芝兰说,“是沈门主害了他们,害了你爹的父母,你爹多年后刻意接近沈曼冬,也是为了报仇。而那个告知我真相的人,他并未参与过地底机关的建造,但他与尹氏夫妇有过来往,无意中得知了此事,后来如意门里突然少了一拨人,沈门主对外宣称是被紫薇教杀害了,那当然是谎言。所以那位证人侥幸活了下来,一直保守着秘密,没让任何人知道,且他之所以愿意告诉我,也是因为我和他坦言了要对付如意门的事,不然他是决计不会说出来的。更重要的是,他见到了我是谁,倘若他不说,我就会杀了他。”

    说到此处,叶芝兰冷笑起来“虽然最后我还是把他给杀了。”

    尹秋暗暗捏紧了掌心,尽量隐忍着内心的波动,问道“那图纸你又是怎么得来的”

    叶芝兰说“自然是从九仙堂拿到的,东西是他们所造,那他们一定会有图纸,你知道梦无归为何会成为九仙堂九仙之一么那是因为其中一位堂主被我杀了,他死了,梦无归才替补上去,而梦无归之所以要入九仙堂,肯定也是为了查清此事,她能用你吸引暗卫弟子现身,说明梦无归也知道背后那个人做了什么。可惜的是,如意门出事那年她还是个小姑娘,所以到现在她也还不知道图纸究竟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九仙堂堂主可不好对付,你能那么轻易就把他杀了”尹秋说,“还能威胁他交出图纸”

    叶芝兰从袖中取出了竹笛,说“你别忘了,我能用蛊毒让他生不如死。”

    尹秋呼吸急促,心情沉重到了极点“然后你将图纸寄送给了南宫悯,助她攻上了流苍山,甚至连南宫悯都不知道图纸是你给的。”

    “我没告诉她,”叶芝兰说,“我当然不会将自己的把柄全部交到她手里,所以我只用了圣剑的下落,与她达成了协作。”

    “圣剑不在观星台,”尹秋说,“你骗了她。”

    却听叶芝兰笑道“圣剑就在观星台,我没说假话,”她说着,微微俯身凑近了尹秋,瞧着她道,“魏城一事发生之后,那个人一定会将圣剑转移到别的地方,所以你们扑了空,这委实不能怪我。而你们既然要去观星台找圣剑,就一定是南宫悯说出来的,就算你们故意放话将这事推到了南宫悯头上,我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还是你们觉得,眼看着南宫悯有了要反咬我一口的行径,我会乖乖待在云华宫等着她暴露我么”

    “圣剑是我爹拿给我娘的,”尹秋说,“那个人又怎会拿到圣剑”

    叶芝兰眼神深邃,看着尹秋的目光掺了几分不知真假的怜悯,她轻轻伸出手,贴上了尹秋的脸颊,轻言细语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他杀了你娘,将圣剑占为己有了。”

    她的掌心冰凉,如同一片封存多年的玄冰,森森寒气激的尹秋遍体发僵。

    尹秋放大了双眼,喉头哽咽道“他、他杀了我娘我娘死了”

    叶芝兰眼波流转,柔声道“他用你的性命威胁了沈曼冬,让她交出圣剑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一生都不准再回来,你娘为了保护你,便答应了他。”

    言毕,她收回了手,脸上的笑容残忍又得意“可你娘转身之际,他就一剑把她杀了,这件事,我可是躲在暗处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