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轩将最后一枚铜板丢进钱袋子扎紧, 清点完松了口气,退半步道“这些就够了,多谢二位。”
后对影九说“从你处借来的银子, 我会让管家尽快发还给你。”
影九这时早已明白这钱拿去做什么用, 偷看一眼旁边的邱知舒,摆摆手“白大人不着急, 反正我也不急着用,下个月发例银时我再一起去领就好。”
“对啊, 白大人赶紧执行公务去罢, 将这姑娘赶紧送回家, 千万别把人家时间耽误了。”邱知舒反应迅速,言辞恳切。
“也好。”白轩退了半步拱手“那白某先走一步。”
“白大人慢走。”
马车咿呀呀的远去, 慕色斜下。
“首席”影九视线从马车收回来,刚喊了一声, 偏过头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人都走了有什么好看的,再看也不会回来。”邱知舒今天第二次从狭窄的暗门进入,心情却完全不一样。
甚至原地停下来, 招了招手“小九,走快点。”
影九揪着眉头怀疑人生地跟上去,自顾自地嘀咕“什么事你笑这么开心, 明明之前还浑身杀气。”
后恍然大悟砸拳, “莫不是因为送走刚才那姑娘的缘故吧。”
邱知舒踩着雨后湿润的泥草地,心情是轻松的。气息内敛,浑身都散发着轻松甚至有点温柔的气质
闻言她没有承认, 也没有反驳。
“谁知道呢,我现在就是很开心。”
影九看着她的笑容,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纠结傲慢复杂表情。
“怪不得我就说,果然是这样。”
“你在说什么,这样看着我做什么”邱知舒看他一个人演了场内心戏很足的独角戏,关怀智障少年的表情问。
影九嗓音艰涩,一个字一个字像是难以启齿“首席你该不会对那姑娘动情了吧。”
“你说谁”邱知舒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发问。
影九一脸你别装我都看透你了的小表情,“咱们刚刚送走的姑娘。”
他说完,邱知舒更茫然了。
她满脸问号“你认真的吗”
“”邱知舒像是解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不知道要怎么解读她这个下属的脑回路。
如果这只是他讲的笑话,那真是从里到外都凉透了。
邱知舒气乐,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我喜欢人家”
“从那姑娘摔倒,上主子马车,到宰相府。首席你一直闷闷不乐杀气快溢出来,是因为你担心她入了主子的眼,成为新夫人。所以一直把主子当劲敌,才会对她的背景咬牙切齿。”
影九真觉得自己无意间发现了别人都不知道的真相,分享欲爆棚,连珠串地一口气往下说,都没注意到邱知舒越来越黑,难以言喻仿佛看大聪明的表情。
影九接着道“当你发现主子并没有看上那姑娘,只是作为一国重臣之宰相,体恤爱民如子,将人接回来治疗一番,赔偿完便送回家。你觉得自己还是有希望的,所以不仅一路护送到门口,为了多给姑娘一些赔偿,还将属下叫过去掏光所有银子,连铜板都不放过。”
说罢他静静地凝视着邱知舒,等着她认罪。
“佩服。”邱知舒一开始被雷得外焦里嫩,后来也逐渐冷静下来。
压下内心的震撼,她边走边摇头,为影九的脑洞点赞。
这番推理听得她叹为观止,没想到她竟也有此等卧龙在身边,一时居然找不到词语来形容。
“你这个脑子真的,想到这里也不容易。”邱知舒叹着气一本严肃,回味了一遍他的推理忍不住噗嗤一声被逗笑。一手撑着额头低低笑起来,肩膀一颤一颤。
情敌被他误以为爱人,爱人误以为情敌。这种乌龙他是怎么想出来的。
影九莫名其妙“你笑什么,我果然猜对了是不是”
“怎么想的呢,小九。”邱知舒放下捂脸的手,拍了拍影九的肩膀,“你真是太聪明了,真的。”
影九被她笑得心里发毛“难道我猜错了但你今天的表现就是很可疑啊。”
“你没猜错,我是有心上人。”邱知舒走到一花树下,正巧一朵被雨水打的摇摇欲坠的花儿摇曳着落到她头上。
她脚步一顿,伸手捻下花儿看了眼,语调轻松道“不过不是你猜的那个人。”
影九却没她这般轻松心态,左右看了看周围,急忙压低了声音提醒“首席,影卫守则白纸黑字写了,动情乃是大忌。你怎么能直接说出来,万一别人听见。”
“听见又怎么样,我随口瞎说的。”邱知舒指腹碾了碾,粉白的花瓣被她捏得玫红艳丽,如生命最后的盛放。
随手丢掉花儿,她斜眼瞟了下无语的影九“怎么,就许你张嘴胡说。不准我说两句瞎话”
影九步子停了停,幽怨的小眼神“属下猜错就猜错,干嘛吓唬我。”
叮当
不太明显而清脆的一道物品落地声音,两人同时注意到。影九落后一步距离它更近,邱知舒则反应更快,一摸腰间发现不见了,立刻回身赶在另一只大手到达之前将之捡起来。
“什么东西。”
影九只觉眼前一花,前面的人已经捏着东西直起身子后退一大步。
“首席,刚刚那是什么看上去是个玉佩,以前没见到过,你什么时候买的”
“关你什么事,想要自己买去。”邱知舒捂的忒紧。
越不让看,影九越想知道。
本来只是突发奇想,可看到邱知舒紧张的样子,影九非想知道不可“属下所有银子方才全给了出去,买不起。你给我瞧一眼,好看不好看”
“好奇心害死猫知道不知道。”
“就看一眼。”
“滚。”
“我又不敢抢,你有必要防贼一样防着我吗”
邱知舒走到训练场外的小道处停下,回头和善地冲他笑“废话这么多,想加训是不是我亲自陪你,保证多教你几招。”
意识到邱知舒没在开玩笑,是认真的。影九立刻认怂“哦下次吧,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先走一步。”
说罢转身就跑,丝毫不脱离带水。
他又不傻,跟首席练,纯粹找削。如果没被罚之前他还非常乐意被首席亲自指导,但刚挨过罚背还痛着,今夜得守夜勤。所以抓紧时间回房休息养足精神才是最重要的。
等人离开,邱知舒摊开手掌,静静凝视躺在掌心那一枚表面裂痕被血浸透的观音玉佩。
“既然不是宋矜的,对我来说就没什么用处。”
“搁这也占地方,不如找个机会还了吧。好歹也是白轩他娘留给他的遗物,只是”
邱知舒蹙着眉,指尖在血渍上面搓了搓。
弄不掉,因为已经深入玉佩裂痕内里,浸了进去。
观音相染血,挺不详的。
黄昏时期,沉沉的乌云卷土重来,如浓墨晕染了水池,搅弄一池风云。
一道刺眼的白光眼前划过,劈亮整个昏沉的世界。紧接着
轰隆隆
巨大的雷声引得脚下的土地连同整个空间似乎都在震动,如远古巨兽的咆哮威压,给人莫名心悸的恐惧。
没过多久。
狂风起,雨落下。
一时间世界充满了喧嚣,热热闹闹直到夜间子时都没消停。
雨声掩盖了某些本就低微到几乎听不见的脚步声,雨幕雷声更是很大程度的影响了人的视力,听力以及敏觉度。
正和上一批影卫交接的影九,左右看了看突然道“首席呢她怎么还没到。”
话音刚落,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邱知舒从后面突然出现“来了。”
影九偏头看她一眼,忍不住又多看两眼。
夜里,邱知舒换了一身黑色劲装武士服,和白日里便于行动伪装的麻衣不同,这属于影卫统一的服饰,不仅夜里更方便伪装,人穿上它也很精神。尤其邱知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是首席,所以衣服更好看一点。
影九心里想着,低头又扯了扯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暗示自己穿上也是同样好看的。
影卫交接,要确认的有几点,一,宰相府的暗桩和快速联络点有没有被破坏。二,上个执勤的组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或者需要交待跟进的事情。三,人数是否到齐。四,划分明确每个人要负责巡逻的区域。五,与当时负责巡逻的护卫长知会一声。
所有事完毕,影卫到达各自分到的点,时刻保持高度专注的观察附近有没有敌情或者危险。任何有可能不利于主子安全的人靠近,一律格杀勿论。
宁可错杀,绝不放过一个。
邱知舒蹲守在檐下回廊的顶梁处,目光一直在宋矜入睡的房屋门口逡巡。她给自己安排的是距离宋矜最近的点,负责的范围不仅囊括休息的主殿东面,当然也包括附近的书房。
交接时上一批人称宋矜睡下再没出来过,主殿屋里的灯火早已灭掉,一片安宁静谧。显然人已经睡熟了。
院子里偶尔有轻微的脚步声,或是夜间不停看做的小丫鬟们,也有撑着伞来回巡逻的护卫们。
邱知舒冲另一个点的人打了个手势,借首席权利之便,以巡查之名绕着宋矜的主殿周围绕了好几圈,尤其多关注了下宋矜书房的安全。
她对这里其实称得上是非常熟悉,但一直没有发现不对劲。邱知舒想她大概被爱情蒙蔽了双眼,成了睁眼瞎也说不定。
还有可能因为以前都光明正大走的正门,在自己家也没必要飞檐走壁的。
可现在她作为影卫,为了保护主子的安危,飞檐走壁乃家常便饭,更因为影卫身份的隐秘性,所以专去一些不容易被人发现的死角或高点。所谓站的高,看的远。还真叫她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也就是她曾对橘猫说的发现。
邱知舒倒吊在檐下往漆黑的书房看去,新筑的燕子窝在她不远处,几只小燕子挤在一排,呆呆地瞪着近距离的人影,惊恐地张嘴叫。
邱知舒暼它们一眼,几只小燕子颤颤发着抖,叫声戛然而止。
她满意勾唇,轻松一跃,灵巧如猫儿般落到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