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
想明白后,景年甚至没多做考虑,毫不犹豫给出了答案。
刘双梅没想到他拒绝得这么果断,担心他没听懂,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不让你舅舅被调回老家就可以了,不用做其他的。”
景年歪了歪头,同样很认真地再回复了一遍“不可以,我不会去说的。”
不管是舅舅还是哥哥,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为了保护他。
那他再去求他们收回,又算什么呢
岂不是辜负了他们的一片好心。
他才不要做这种事。
刘双梅觉得不理解,很难过地看着他“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心狠,那是你舅舅啊又不要你做什么,只是去说句话,让他们不要针对你舅舅,你为什么不愿意呢”
她儿子让她做的那些事,她觉得不对,都没有跟这个孩子提,只是让他说一句话而已。
“你说谁心狠呢”陆钧想骂她,可是刚才景年不许他说他们坏话,他要憋死了,恶狠狠地看着刘双梅。
毛小兵说“你凭什么说景年,你们才心狠,心狠手狠,又碰瓷又打人,以大欺小,不要脸”
刘红英则满脸鄙夷“你说你是年宝的长辈,为什么要让他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替大人做事求情你儿子真没用。”
刘双梅被几个小孩儿怼得面红耳赤,求助地看向景年。
她可是他外婆啊就看着他的朋友对她出言不逊
景年垂着眼,浓密卷翘的睫毛忽闪忽闪,掀起时,露出清泠泠的双眼。
他看着刘双梅,丝毫没有心虚,平静地说“他不是我舅舅,我们约好了,只要他能让我妈妈开口承认他,我就认他,他没有做到,他是骗子。”
“你妈妈她”
一句话脱口而出,说到一半,卡住了。
刘双梅想说,你妈妈已经死了,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但对上小男孩儿清澈的眼眸,她突然明白了,这就是景年的目的。
她突然心底发慌,这孩子太清明了,不光是聪明,他好像比很多孩子都要清醒。
“我不会按照你说的做。”景年把照片重新拿出来,“你要把它收回去吗”
如果给他照片,是让他去向舅舅向哥哥求情的交换,他不答应。
“不、不用了”刘双梅到底是没脸收回照片,将照片留给了景年。
景年却不愿意平白接受她的馈赠了,他想了想,说“请你等一下。”
他扭头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阿吉,轻声道“阿吉叔叔,能借我一点儿钱吗”
阿吉掏了掏口袋,掏出七八块钱“只有这些,够吗不够我再让人送点儿过来。”
景年没有回他,有转头问刘双梅“请问这些钱,够买这张照片吗”
在他心里,妈妈的照片是无价的,哪怕花光他小箱子里的钱也没关系。
但是他觉得,在郭家人眼里,照片是有价的,他可以给他们钱,买回照片,不做牵连。
刘双梅一瞬间感觉到被羞辱,她是那种卖亡女照片,给外孙的人吗
这孩子太看不起她了
羞怒交加,她甚至想把照片要回来。
但是她是个成人,是长辈,跟孩子赌气,没有意义。
刘双梅闷闷地说“这是外婆送你的,不”
“咱们回去,得给爱民交代。”一直闷不吭声的郭老爷子,突然出声。
儿子让他们干的事,他们一件没办,回去了肯定不得安稳。
他年纪大了,最怕家里吵闹,就盼着什么事都没有,每天都平平顺顺。
这些钱拿回去,好歹能让他们安静半天吧。
郭老爷子的话,让刘双梅犹豫半晌,最终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一把零钱。
接钱的时候,她手发抖,脸颊热得发烫。
等钱拿到手里,虽然景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任何表示,但她依旧觉得没脸再面对他。
把钱塞进兜里,刘双梅张了张嘴,最后低下头,很没有底气地扔下一句“外婆下次再来看你。”
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陆钧气乎乎地说“你怎么还给她钱啊,那可是你妈妈的照片。”
景年珍惜地摸着照片,抿唇笑道“没关系。”
因为他不把刘双梅当作亲人,当作外婆,所以他才给她钱。
如果真是亲人,反而会毫不犹豫接受她的馈赠。
舅舅说了,有时候,人情才是最难还的。
“走吧,我们继续回去下棋。”景年笑着说,好像一点儿没受到影响。
其他人也不愿意他继续想这件事,默契地开始说笑,想把这件事岔过去。
不过等到宗夫人醒来,还是知道了这件事,后怕地把景年叫到一边“怎么不叫舅妈一起呢他们欺负你怎么办”
“我不怕”景年挺着小胸脯“舅妈,我是大孩子了。”
“大孩子也是孩子。”宗夫人不赞成地说。
景年拉住她的手,冲她笑“我知道是在我们家,才不害怕呀”
“而且阿吉叔叔一直跟着我,他那么厉害,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你呀”宗夫人无奈叹气,点了点崽崽鼻尖“等你哥哥回来,看你怎么跟他说。”
景年嘿嘿傻笑,他当然知道怎么办啦
就像对舅妈一样,只要冲哥哥笑就好了,被哥哥批评也没关系,只要撒撒娇,哥哥就舍不得生他气了。
不得不说,景年虽然经常被叫“傻崽”,在某方面,他是一点儿都不傻。
倒是宗廷这个聪明人,有时候却完全拿景年没办法。
等宗廷回来,宗夫人守在外头等了一会儿。
果然,没十分钟,板着脸进去的儿子,柔了面容,牵着蹦蹦跳跳的崽崽去吃冰葡萄。
“这可真是”宗夫人好笑摇头。
“夫人,是什么”帮佣的阿姨好奇道。
宗夫人笑眯眯道“一物降一物。”
临近出发回老家的日子,景年开始收拾行李。
虽然暂时告别了在这里的朋友,但他依稀记得,自己在老家,也有很多小伙伴的。
景年开了自己的小箱子,拿出自己积攒的小钱钱,准备给小伙伴们准备一些礼物。
方锦绣特意空出两天时间,回家陪崽崽去买礼物。
不光景年要给小伙伴们准备礼物,方锦绣也要给老家的亲朋们带些东西回去。
这天一大早,景年早早起床,吃完早饭,送走哥哥,就跑到舅妈和姐姐面前,眼巴巴地问“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呀”
方锦绣看见他鼓囊囊的小挎包,忍俊不禁“年宝,你把你的私房钱都带上了吗”
“没有。”景年拍拍小包包“但是我带了好多。”
他今天要花好多好多钱
其实跟长辈一起出去,哪有轮得到他花钱的地方,不过他坚持要自己给小伙伴们买礼物,宗夫人和方锦绣就由着他了。
“走,我们收拾一下就出发了。”方锦绣笑眯眯道。
景年很懂地点点头“那我等你们哦。”
他知道的,女孩子出门要化妆,要搭配很漂亮的衣服,所以要花一些时间。
宗夫人和方锦绣各自去做出门前准备,景年捏着包包带子,趴在石桌上等她们。
约莫五六分钟,没等到舅妈和姐姐出来,反而等来了一脸无语的阿吉。
巧了不是,今天又是阿吉值班。
“阿吉叔叔,怎么了”景年问。
阿吉不答反问“夫人呢”
景年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儿熟悉,他指了指舅妈的房间“舅妈在化妆,你有什么事吗”
阿吉犹豫了一下,想到上次景年处理得很好,也没出什么事,就说“上回那两位老人,又来了。”
景年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
他看了看紧闭着的房门,小手一挥“不要打扰舅妈和姐姐化妆,我们先出去看看。”
说着就往外走去,阿吉赶忙跟上,寸步不离。
景年走到大门外,果然又看见郭家的老两口,两人束手站在大门前,很是拘谨的模样。
“你们有什么事吗”景年往前几步,隔着一米左右问。
这回刘双梅学郭老爷子,也是闭口不言。
找上门来,又不说话,就很奇怪。
景年想了想,问“你们是还有我妈妈照片吗有多少我都愿意买下来。”
这话像刀子一样,捅得刘双梅心口一痛。
她抬起头,仔细打量,却发现景年并不是在嘲讽她,他是真的很认真地在问他们。
这个结论不但没让她感到安慰,反而心里更难过了。
“没有吗”景年从刘双梅的表情中得到了结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你们又来做什么”
刘双梅张了张嘴,又闭上,求助地看向郭老爷子,她实在说不出口啊
郭老爷子低着头垂着眼,硬是没吭声。
上次拿回家的几块钱,并没有换来他想要的宁静。
他们回家后,没敢说钱是卖了女儿照片换来的,只说是景年给的。
儿媳妇收了钱,既高兴他们成功要到了钱,又嘀嘀咕咕,嫌弃景年太小气,只给这么一点儿。
他们只能说没敢跟宗家人开口,年宝年纪小,手里没多少钱。
这才暂时糊弄了过去,但是郭爱民不肯罢休,他的调令昨天已经正式下来了,一周之内就要回原籍的汶口分厂报道。
这是郭爱民怎么都没办法接受的结果,他昨天就想逼着二老过来,两人都不愿意。
再加上天色实在太晚了,就算了。
可是逃过了昨天,逃不过今天,今天一早,两人几乎是被儿子撵出家门,来找景年,解决他工作调动的问题。
丈夫实在指望不上,刘双梅只能自己开口“年宝,我是你妈妈的妈妈。”
景年眨眨眼,没吭声。
他知道啊
知道是一回事,认不认,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