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辈们知道放榜处有多拥挤后,第二场考完,陆景堂去看榜,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景年眼巴巴看着阿兄坐上牛车,蹲在门口像个等着长大的小蘑菇。
第二场考试陆景堂也是下午就考完了回来了,比他正常上学回来的时间还早,景年一点儿不害怕了,只能说他三叔比较奇怪,考着试人就死了。
三郎往崽崽身边一蹲,酸丢丢地问“馄饨好吃吗”
他阿姐回家,简直把那什么鸡汤馄饨吹上天了。
三郎四郎两个馋得口水直流,一想到他们坐在学堂苦兮兮的读书,兄弟姐妹们在县城吃着美味的馄饨,兄弟俩就难过得想落泪。
“好吃”景年只是个崽崽呀,崽崽哪里懂得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话术,笑嘻嘻地跟堂兄说“好香好香,汤汤也好喝。”
三郎“”
他往景年身边凑了凑“你阿兄又去县城了,你怎么不跟着。”
要是五郎又闹着一起去,他就可以跟他阿姐一样,借口帮着看孩子,也去县城玩儿一趟。
“阿兄有事,年哥儿乖。”白嫩嫩的小包子脸,一脸认真。
才不是因为阿娘不让他去嘞
三郎“那你上回不也去了。”
景年“上回,年哥儿帮忙了。”
阿兄的第一名,是他看见的呢
三郎很难过,好不容易休沐一次,啥都没落着。
四郎见兄长在小堂弟身上碰壁,白他一眼,嘟嘟囔囔“我还没去过县城呢”
三郎更委屈,你没去过,我去过吗去年过年的时候,要不是你小考倒数的事让阿娘晓得了,我们两个也不会被关在家里读书。
景年奇怪地看着两个堂兄“你们为什么不去考试,去考试,就能去县城。”
三郎四郎“”
扎心了。
不去参加县考,难道是他们不想吗
景年没等多久,就等回了他阿兄,还有两串糖葫芦。
景年一手一串糖葫芦,笑得见牙不见眼,迈着小短腿往陆蓉跟前跑“阿姐阿姐,阿兄买的糖葫芦”
他给陆蓉分一串,迫不及待咬一口,甜滋滋的,好吃的不得了。
陆蓉捏着糖葫芦的签子,没急着吃,先问“阿兄考中了吗”
“当然”景年咬着糖葫芦,含糊不清地说。
“太好了。”陆蓉急急追问“多少名”
景年眨巴眨巴眼睛“第一名。”
慢一步进来的陆景堂愣住“年哥儿,你怎么晓得”
小家伙儿拿了糖葫芦就跑了,可没问他名次。
陆蓉也呆住了“阿兄,不是你说的吗”
景年理直气壮“阿兄最最厉害,就是第一名。”
陆景堂哭笑不得,幼弟对他的信心,未免也太足了。
“要是阿兄没考中呢”陆景堂反问。
景年停下咬糖葫芦的动作,这个问题,他没想过啊
崽崽歪着小脑袋,想了想,走到陆景堂面前,张开手臂“阿兄,抱。”
陆景堂将他抱起来,景年坐在阿兄怀里,小手拍拍他肩膀“不怕,没考中,也是阿兄,阿兄最最最厉害。”
陆景堂思索片刻才明白幼弟的意思,不管他考没考中,他都是年哥儿的阿兄。
“小甜嘴儿。”陆景堂心中一暖,轻轻捏了捏崽崽两腮软肉,笑道“是不是吃了我的糖葫芦,说好听话哄我”
景年舔了舔嘴巴,咧嘴一笑“阿兄,年哥儿嘴巴甜甜。”
陆景堂忍俊不禁,景年见他笑,也跟着笑,露出一嘴小米牙,甜甜软软的一只糯米团子。
“阿兄,给你吃,甜甜。”景年咬掉一个山楂果,将糖葫芦喂到陆景堂嘴边。
“阿兄不吃,年哥儿吃。”陆景堂哪舍得分崽崽嘴里一口零食。
此时听见消息的长辈们也回来了,一个个高兴不已,连着两个第一名,这孩子得多出息啊
景年被放下来,旁边立刻凑过来两个脑袋。
三郎指着自己张大的嘴巴“五郎,阿兄不吃,我吃。”
四郎忙不迭道“我也吃,我也爱吃糖葫芦,五郎,给我吃一口。”
景年被两张大嘴吓了一跳,捏着糖葫芦,犹犹豫豫不知道怎么办。
陆蓉从旁边冲过来,一人一巴掌拍脑门上,把两个堂弟撵走了“去去,少哄年哥儿,回头我告诉”
她原本想说告阿兄去,但是一想,阿兄考试呢,阿娘说不能打扰他让他分心。
“我告二婶娘去”陆蓉凶巴巴地吓唬他们。
怎么还告家长啊
三郎四郎捂着脑门,敢怒不敢言。
不过等陆芳过来,景年和陆蓉还是把糖葫芦分给了他们。
景年意犹未尽地舔着嘴巴,他嘴巴是甜甜哒
陆景堂不好意思道“不知三郎四郎和芳娘也在,买少了。”
他刚走小刘氏就带着自家几个孩子来了,他们二房和大房亲近,如今眼看着侄子要发达了,小刘氏和陆文元跟着激动。
前两天陆景堂看完第一考榜单回来,小刘氏也在,还给他们带来消息,说陆景贤也考中了,家里二老差点儿没敲锣打鼓全村宣扬一遍。
不过陆景贤名次当然是没有陆景堂高,他考了十四名,倒也还算不错。
小刘氏听他这么说,忙道“他们几个馋嘴的,哄五郎一个小娃儿的零嘴”
陆景堂扬唇笑道“不过几根糖葫芦,要不了几文钱,婶娘切莫客气,我也是心中高兴,让阿弟阿妹们沾沾喜气。”
小刘氏看看他笑容浅淡的脸,心里直嘀咕,这也叫心中高兴
她这个侄子,是越发让人看不透了,十三四岁的年纪,比她男人还稳重。
陆文元和陆杨氏也连声帮腔,他们才是真的喜不自胜,开心得都快落泪了。
儿子太出息了,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那种出息,现在夫妻两个是长子说什么都是对的。
陆文元这么抠门的人,竟然主动掏了几十文钱塞给陆景堂“下回多买几根,三郎他们都有,都沾沾喜气儿。”
陆文仲忙道“我来我来,怎好意思让大哥出钱”
长辈们互相推拒,小孩子们可不管那些,反正不管谁出钱,他们肯定是有糖葫芦吃的。
三郎四郎欢呼起来,手舞足蹈。
景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阿兄下回还给他买糖葫芦,喜滋滋道“阿兄,第一,糖葫芦。”
上一次第一名,有豚豚吃,这次下次都有糖葫芦,第一名真好啊,他以后也要考第一。
说是盼着陆景堂再创佳绩,实际上长辈们想的都是,能考中就行,能得第一当然最好,得不了,那就得不了呗。
能得两个第一,已经是福气,他们不敢苛求太多。
但陆景堂实在太争气了,一场一场考下来,从无失误,末场放榜,写的不再是座位号,而是试卷拆封开的名字,陆景堂的名字,再次被圈在了最中央。
十三岁的县案首
陆景堂的大名,传得人尽皆知。
景年不知道什么叫“案首”,只晓得他吃了几回糖葫芦,还没吃够呢,他阿兄就考完了。
然后家里来了好多好多人,阿娘抱他出去,让他叫人,光“爷爷”就喊了好多回,阿娘说,那是族里的老爷爷。
老爷爷们总喜欢摸他头顶,夸他生得灵秀。
然后就夸他阿兄,夸好长好长,听也听不懂,他都听困了,阿娘一直笑,一点儿都不困。
景年不喜欢别人摸他,但是爷爷们给他塞了好多好多小荷包,摸着鼓鼓的,拎着重重的,里头装着一串一串的小钱钱。
有的小小的,里头装着小小一颗颗银色的石头。
他给阿娘看,阿娘把银色的小石头都收走了,小钱钱也要拿走,景年攥着那些荷包想哭,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小钱钱。
这些小钱钱,在崽崽眼里,已经跟美味的豚豚和糖葫芦画上了等号。
最后是阿兄说,铜钱就留给年哥儿吧。
阿娘就把那些小钱钱全部给他了,还说让他不许乱花。
他没有乱花,他买好吃哒,也给阿娘买
阿兄还给他找了个小箱子,让他把他的小钱钱都放在箱子里面。
景年立刻都放了进去,好重的,串小钱钱的绳子,把他手都勒痛了。
他阿爷阿奶也来过几回,夸他阿兄有出息,但是景年在门口蹲了半天,阿爷也没有给他小荷包。
景年想,可能是不认识的老爷爷才会给他小荷包吧,自己爷爷是不给的。
陆家从没有这么热闹过,尤其是在陆景堂去见过县尊之后。
县考因为每场刷人下去,从第二场开始就会提坐堂号,将前几名提到主考官,也就是县令大人面前考试。
四场考试下来,陆景堂回回坐最前面,县令都眼熟他了。
治下若科考出了英才,就是县令的政绩,这属于教化之功。
所以县令是巴不得陆景堂接下来的考试能考好,特意召见他,还赠了些书卷给他。
家里热闹来得快,去得也快,因为陆景堂要准备四月份的府试了,谁都不敢耽搁他,族长亲自发话,让他专心备考,就差派人每天在他家门口巡逻了。
他家的活也安排人替他们干了,新房盖好了,现在租的房子的房主却不愿意他们走,不要租金也想让他们继续住着。
这可是县案首啊要是在他的房里,再考个秀才举人啥的,真就是文曲星住过的房子了
因为新房还得晾一晾,而且搬家也是个折腾事儿,便没有急着搬走。
原本县案首是不用考府试的,可以直接去考院试,也就是说,陆景堂现在已经跟陆文达一样,是童生了。
但既然已经考了县案首,陆景堂想再试一试,能不能拿个小三元。,,